那几个学生顿时都没有声音了,眼神里只剩下了惊骇,对于在学校里待久了的他们来说,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眼前这个男孩子的天赋和实力,无与伦比,被破格推荐。
    当下,就没人说话了,谁也不想撞枪口,万一呢?天才成名的路上总是腥风血雨,谁也不想当那个踏脚石。在没摸清楚底细之前,还是闭嘴吧。
    见几人没了异议,校长又说了些鼓励的话,这点上国内国外都一样,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了,唯独把顾阳留了下来。
    来自遥远的东方的少年站在办公桌前,安静地等待着接下来未知的事,他的脸部线条极为柔顺,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看不清真正的想法。
    校长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想笑,他在心里摇了摇头,然后说:“顾阳,我请你留下来,是因为,有人对你的能力提出了质疑。”
    顾阳平静地看着他,不喜也不怒,眉毛都没有上扬,好像听到的不是一句可以决定他命运的话。
    真是难猜的东方人啊……情绪表达那样含蓄,根本就猜不到心思。校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原本的想法,对着连接的小房间说:“你自己来吧。”
    小房间的房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高个子白人,头发是棕金色,乱蓬蓬的,一双眼睛是墨绿色,他长得很年轻,但不修边幅,看上去平白无故老了几岁。
    他走到顾阳面前,步伐懒洋洋的,似乎很轻视的样子,可是他的眼睛又是理智的,带着审视的意味的,一开口,就是标准的美式口音。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小。”
    顾阳抬眼看着他,很礼貌地说:“你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约翰尼,一个戏剧团团长,目前带着一个小剧团在百老汇演出,每年,我们剧团都会在各大剧院上演数场剧目,其中有一场,是一直被我们包揽的。”
    他盯着少年,刻意停顿了一下,缓缓吐出那个名字:“……《夜莺与玫瑰》。”
    顾阳虽然没有说话,可微微涣散的眼神已经证明了,他的心情并不像表现的那样镇定。
    约翰尼笑了一下,然后直白地说:“开门见山吧,我们剧团的夜莺演员在上个星期不幸地吸了不该吸的东西,我们现在急需一个新的夜莺,按理来讲,是该在替补里挑,可是,我昨天刚刚接到电话,我的老朋友——”他比了比校长,继续说:“向我着力推荐了你,说你是个天才。”
    “我的荣幸。”
    对方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说:“你可真是不谦虚——好吧,我再直白一点,老亚索也是从百老汇出来的,我相信他的眼光,可是我还是要再亲自确认一遍,毕竟,从来没有过一个华人演员——哦我没有歧视的意思——在百老汇担当过主角。”
    他玩味地,像是在估量对方价值一样地打量着顾阳,似乎在说,你能成为第一个吗?你有这个能力吗?
    顾阳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能清清晰晰地看到双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约翰尼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吸了一口气,神态骤然变了。
    “她说过,只要我送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和我跳舞。”
    这是剧目里,学生的台词,行家一开口,就知有没有,约翰尼低沉的声音里透出来的,是对台词娴熟的把控力,毫无疑问,他绝对是科班出身的内行。
    顾阳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在校长都以为他是被吓呆了的时候,他的嘴角忽然一弯,睫毛向上翻起,少年直视着约翰尼说:“她说过,只要我送给她红玫瑰,她就会和我跳舞。”
    一模一样的台词,截然不同的两种演绎方法!前者是学生的悲叹,带着哀嚎,自怨自艾,难过的情绪,在读音上是沉重的,加重的。后者是夜莺轻轻的重复,带着甜美的吐息,甚至有种渴望的感觉,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两句话一对上,约翰尼的表情就认真起来了,他盯着顾阳,墨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整个花园,都没有红玫瑰,我需要一朵红玫瑰。”
    “整个花园都没有红玫瑰。”顾阳说,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眼中的光影千变万化:“他需要一只红玫瑰。”
    夜莺栖息在他的肩膀上,晶莹的眼珠凝视着悲伤的学生,明明他们的身高是不同的,他远比少年高。可约翰尼那一刻感到被俯视了,俯视他的,是站在树枝上,飞在天穹中,从叶子的缝隙里看着他的夜莺。小小的鸟儿,以它的方式关注着人类的悲欢离合,它娇小的身躯里,炙热的心脏在跳动。
    怦,怦。
    顾阳扬起了头,后退了一步,他凝视着男人,又像是透过他在看远方的天穹,他说:“爱情呀,就是玫瑰的颜色,比火焰更温暖,比权力更伟大。他,是个痴心的情人,他,听懂了我唱的歌。”
    少年莞尔一笑,偏过了脸,手臂轻轻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像是鸟儿的尾翼在白云中划出的曲线,他缓慢而优雅地转过身,撩起发,从一个光影黑白交错的角度,对着约翰尼轻声道:“我要……我要为他找一朵红玫瑰。”
    “给我一朵红玫瑰吧,我会为你唱最动听的歌。”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朝约翰尼伸出了手,抬着眼,望着他。那个眼神,真的是让人招架不住,起码约翰尼就觉得,他再被他这样看着,哪怕是倾家荡产,都愿意满足他的愿望。
    那双璀璨的眼睛,悲伤又温柔,美丽又动人,爱意从那里面满满地漫出来,他说呀,他要找一朵红玫瑰,他说呀,他要找到永恒的爱情。夜莺在空中不停歇地飞着,飞进旁观者的心口,叼出一朵玫瑰。
    他缓缓一笑,垂下了眼,睫毛分明地在白瓷一样的脸上投下清晰可见的阴影,照进房间里来的光线通过百叶窗被分割,又完完全全地汇聚在了他脚下。
    顾阳抬起头,唱道:“我……需要……为你……找到。”
    “……那朵……”
    那个瞬间,他眼前的景色都变了,不是在校长的办公室里,不是在封闭安静的房间中。他站在树枝上,透过叶子的缝隙往下望,他看见,学生在难过地哭,哭得他的心都要碎掉。他是一只鸟儿,一只小小的夜莺,怎么会有心呢?他蜷缩着翅膀,将小小的身躯聚拢在一起,那哭声好恼人,好叫他难过。不要哭,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在哪里能找到那朵红玫瑰。
    “……红玫瑰。”
    他飞了起来,望着那颗越来越近的玫瑰树,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知道,那颗树已经死去,他得用滚烫的热血,让它活过来,开出花。
    这样,学生就能得到他的红玫瑰了。
    顾阳眨了一下眼,嘴唇缓缓合上,他结束了这一段的唱段,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又回到了办公室之中,他下意识地发现,办公室里的三个人,校长,约翰尼,助理小姐,都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他看。
    他对上了男人充满震惊的墨绿色眼眸。
    “……嗯。”顾阳轻声说:“我表演完了,这样可以吗?”
    “……”约翰尼张了几下嘴,神色看上去滑稽极了,他先是狠狠摇头,又狠狠点头,仿佛陷入了一个世纪难题。他倒吸一口气,对校长说:“你看见了。”
    校长的神情也有些难以言喻,还是点了点头:“如你所见。”
    “好。”约翰尼说:“那我就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你们都不觉得……这很奇怪?”
    他又费解地看顾阳,说:“我听的出来,你的基础还不错,可也不算特别好,估计不是从小练起来的吧?你的动作——野路子,虽然柔韧性不错,可是离百老汇——离我们的平均水平,还是要差一些。”
    顾阳听他这样说,心都有渐渐沉下去,他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很抱歉。“
    “嗯哼。”校长忽然开口,饶有兴趣地看着约翰尼:“可是你还是想要他。”
    这句话就像一把刀,把虚张声势的气球戳破了,约翰尼吸了口气,狠狠一转身,对校长喊道:“当然啦,老伙计——你是个瞎子吗?他,他就是个怪物!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特别的演员!他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他转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顾阳,连珠炮一样地说:“没错,你的唱功,动作都有很多瑕疵,可他妈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能演得那么好?没问题的,我刚刚以为我看到了一只夜莺从我面前飞过去!我——操,你是哪里出来的?你们东方人都像你这么古怪吗?”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一样,继续解释道:“是的,我们对基本功非常苛刻,你还是个新面庞,那些王八蛋最喜欢挑剔新人了,可是这不要紧,通通不要紧,你的眼睛,你整个人,就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你非常——非常可怕!天啊,我都不能相信我会用可怕这个词来一个新人!男孩,你往舞台上一站,就能把周围一切都压得暗淡无光。”
    他连连啧了几下嘴,之前那副高傲的审视态度已经无影无踪了,顾阳恍惚了几下,才听懂意思,不确定地道:“所以说……我是通过了吗?”
    “没问题!绝对!当然!”约翰尼说:“我恨不得现在就带你回去,开假条吧!”
    校长顿时发出了嚯嚯的笑声,助理小姐都忍不住用文件捂住了脸,顾阳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们,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他表演的欣赏和赞叹。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小夜莺。”约翰尼喊他:“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明天就走,你需要一场地狱式训练,那会让你脱胎换骨的——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见你登上舞台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阳阳获得新称号~小夜莺~
    估计会有人想问,在这里说明一下。
    这本书的事业线和感情线是相互交织,又互相独立的,顾阳在演戏方面的故事是事业,和楚先生一起的时候是爱情。可是楚先生作为一个非演艺圈的成熟大人,是不可能无时无刻都陪在顾阳身边的。而对演戏的描写,就像一个个独立的小故事一样,是剧情很重要的构成部分。我不可能几句就带过,那这本书就没办法写了。
    所以,以后我也会写很多精彩的电影,戏剧,如果有人没法接受,呃……那我也没办法,因为总有人问我楚先生为什么没有出场,这个……是由剧情发展和更新数量决定的,我尽量多更新,把该写的地方都写到,就会发展的比较快,两条线都能兼顾到。
    总之,希望大家看文愉快,比心~
    第49章 真正的天才
    百老汇,是m国戏剧的发扬地,母亲河,全球的戏剧界人士,都会时刻关注着这里,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舞台上每一张面庞。
    这里的竞争相当激烈,每一个小角色都会有戏剧学院出来的高材生来争夺,在争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同时,也充分保证了戏剧表演的高质量,血液要不停的更新换代,才能维持新鲜。
    顾阳在被带去的第一时间就被着手安排训练,从唱歌练习,到肢体语言舞台表现,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六个小时被排得满满当当,白天黑夜全待在舞蹈室练功,辛苦么?不,他其实是幸运的。
    少年得到的机会,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里是百老汇,是天才最不值钱的地方。有多少人,唱哑了喉咙,跳断了腿,一生也只是一个轮换上场的替补,又有多少人,在日复一日的人际斗争中消磨时光。哪里能像他这样,全心全意地投入练习,有好的老师悉心指点,时间一到,就能上场。
    顾阳知道,也懂得珍惜这份幸运的来之不易,他能做出的回报,就是更加努力的练习,献出最好的表演,不辜负那些人的期待。
    《夜莺与玫瑰》是一出华丽的戏剧,主角是夜莺,副主角是学生。这出戏在百老汇近年排戏率非常高,约翰尼在的剧团,这一出的演出最为精彩,也最受人觊觎,之前主演出了事,不得不换人,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好戏。
    也有一些人,等着上位,却发现机会已经被人抢走了。
    更衣室里,气氛僵持。
    “一个东方人。”在华丽的布景中,一个金发碧眼,长相出众的少年说,惊奇而愤怒地重复了一遍:“一个东方人——大学的一年级生,从来没有演出经验,啊哈——你信吗?苏?我以为我是在做梦!”
    另一边,有着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少年看了愤怒的同伴一眼,一向和汤顿过不去的他,竟然没有出言反驳,由此可见,这是什么态度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汤顿和苏,都是剧团里夜莺角色的替补演员,一直是在竞争中成长,这次,他们以为机会来了,谁知,竟然来了个空降兵,顺手把桃子摘走了!
    关键在于,这个人的简历看起来,完全就是那种拿来做噱头的样子。十七岁的戛纳影帝,在电影界是很厉害,可是舞台剧和电影并不是一个类型的!影帝就可以直接跨界吗?别开玩笑了。抛开个人简历不谈,顾阳的年纪,也是不能让人信服的重要因素,十八岁,还是太小了,汤顿二十四,苏二十五,他们已经是剧团里最小的成员了。能作为主角的替补,无疑也说明了他们的实力不错。
    苏沉吟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个角落,发现对方没有动静之后,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说:“安妮,我们在谈论重要的事情,这关系到我们的前途,你怎么看?”
    梳妆台的那边,一个酒红色头发,穿着黑色礼服裙的女孩子在对着镜子化妆,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可是从苏谨慎的口气来看,她在剧团年轻一代的地位无疑很高。
    女孩子抬起眼睛,朝他们看了过来,并没有掩饰脸上的不屑神色,她说:“得了吧,苏,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和我都清楚,你们就是害怕他抢了你们的位置,别想太多了,人家只是来交流实习的,这一期演完了,还是要回学校。他在z国的人气很高,怎么说也要进军好莱坞,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
    “你就这样事不关己!”相比苏的城府稳重,汤顿可还没有修炼到家,他喊出了声,刻薄而恶毒地冷笑了一下,对女孩子嘲讽道:“是啊,你多安心啊,谁会和你抢角色啊——给我我都不要,去演你的玫瑰树,演上一辈子吧!啊哈,等你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孤零零地躺进坟墓里,墓前的碑文上还刻着:安妮,最好的玫瑰树演员……”
    “汤顿!”苏大声呵斥道:“闭嘴!”
    “呵……”安妮冷笑了一下,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她个子非常高,身姿比起同年纪的女孩更多了几分坚毅,真的好像一颗挺拔的树。
    她看着两个少年,轻蔑而冷淡地说:“收起你们的把戏吧,不要企图激怒我,汤顿,苏,我已经不是刚刚进剧团,会被你们欺骗打压的小女孩了。有那个功夫,不如多提升提升自己的台词水平,不然就算没有那个新人,也轮不到你们坐上首席的位置。”
    说完,她就拉开门,准备出去,一点和缓的余地也不留。
    “等等!”苏喊住了她,神色凝重地问:“你这样说话,是要站在他那一边了?安妮,我提醒你,我们可是同一派的……”
    在百老汇,剧团里摸打滚爬出来的野路子,和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到底哪边更有水平,一直是个话题。媒体刻意的分化也导致了这两派人士相互抱团,私下隐隐形成对抗的趋势,互相不怎么搭理。
    顾阳是从大学交流到这里来的,在在剧团长大的苏眼中,他毫无疑问就是个讨厌的学院派,说实话,之前的几个来这里实习交流的学院派学生,因为不懂剧团的很多潜规则,私下都被挤兑的不轻,面上还得装得若无其事,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可是这次又有点不一样,这个新人,竟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和他们见过面,之前预想的那些排挤人的小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
    所以,苏需要安妮的支持,她是新生代唯一一个主演,要是她愿意配合,那给新人一个下马威,让他出出丑,就是事半功倍。
    唯一需要苦恼的,就是这女人软硬不吃的臭脾气了。
    “不可能。”果不其然,安妮干脆地拒绝了:“我警告你,别拿这个威胁我,约翰尼是不会乐意你在他的剧团里搞小团体的,你不要逼我告诉他你私下做的那些好事,之前那个学生是怎么被挤兑走的?呵呵,他到现在都还以为是那双鞋出了问题……”
    被戳穿了把戏,苏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不自然,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说:“看来你是要站那一边了。”
    “不存在什么站边的问题,他演得好,我配合他,天经地义,他演得不好,也不需要我出手,观众自然把他喷下台,你们在百老汇待了这么多年,难得还不明白直这个道理?能支持着一个演员走到最后的,只有他的实力。”安妮喘了一口气,失望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苏,我还记得你第一次上台时激动的样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这个德性?”
    她不欲多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后台。
    留下了两个少年,和一地沉默。
    又过了很久,汤顿才开口说话,他摇了摇头,咬着指甲,恶狠狠地道:“我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等着瞧吧,下星期的排练,我都迫不及待了——”
    顾阳暂时还对剧团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没有感觉,倒也不是他太粗心,主要是——太忙了啊!每天都要累死了啊!
    从早上六点开始,少年就在那间舞蹈室里练习,一天算上来要站十个多小时,每天结束的时候腿都酸麻的不行,浑身发颤,一遍一遍反复的大量练习使得他的动作越来越趋向完美,朝着百老汇的要求看齐,也使得本来就瘦的下巴更尖了下去。
    一段时间以后,顾阳发现他长出了薄薄的肌肉,线条漂亮流畅地覆盖在骨骼上,虽然很薄,但也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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