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非常不高兴,尼玛就算这地方是借用村子里的更房,但如今这也算是他们家吧?现代都没说敲门就进的,古代随随便便进人家内室更是极端失礼的表现吧?这几位,这是不把他看在眼里,还是自以为跟他很熟啊?
    “栓柱啊,知道你身子不好,你娘和姐姐又不方便,我们就不请自来了。”卢长德进来便笑,又与冯铮说,“见过这位差爷。栓柱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若有什么事吩咐,尽可来村子南边朝东头数第三个门。有宝,傻站着作甚,还不快把东西放下?”
    卢长德自己大概是没感觉出来,他说自家地址的时候,语气里分明透着得意。他也该得意,他家是卢家村最富裕的一家,院子自然也是最好的,即便还是土坯房,可他家房顶子是瓦啊。
    卢有宝听他爹吩咐,匆忙也放下一个筐,从里边拿出一条肉,一袋子粮食。
    然后这三老与卢有宝就也跟炕上坐着与冯铮闲谈了,卢斯根本插不进话去。不过片刻,冯铮告退了。三老与卢有宝将人送了出去,就没回来了。
    等卢斯房里安静了,柳氏才怯怯的进来了:“栓、栓柱,人都走了?”
    “嗯,走了。”卢斯从炕上下来,弯下腰来翻看两个筐里的东西。冯铮送来的是十几斤白面,大概五斤肉,肥油厚厚的,还有一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鲤鱼。
    再看卢长德送来的,肉都是瘦肉肥油只有指甲盖大的一点,粮食口袋打开里边是都结了疙瘩的黑面,依稀还能看见不像是面疙瘩的小黑团——不是老鼠屎吧?
    这袋子面可是把卢斯恶心够呛。不只是老鼠屎的恶心,还是他那大伯伯做事的恶心。对方是笃定了他不会朝外边乱说去,说了也没人信,反而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才这么干的。
    恶心过之后,卢斯笑了。这算不算是小痞子遇上老无赖了?这事没完。
    边上一直看着,想过来不敢过来的柳氏,被卢斯吓得又退了两步。
    卢斯站起来,感觉自己现在好多了:“娘,我姐呢?”
    “红线有点不爽利,在柴房歇着呢。”
    “柴房?这就我这一间房?快让我姐到房里躺着来。”
    “这……栓柱,你毕竟大了,这不好。”
    卢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想着自己一会去把姐姐叫过来,改了话题:“娘,我爹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这……服徭役的路上死的。”柳氏一听,嘤一声,眼圈就红了。
    看着柳氏就跟开了水龙头似的,眼泪说来就来,滴答不断,卢斯也是服气了,他要有这手也不用次次揉眼了:“就是徭役,是病,还是伤?”
    “不、不知道,没人说……”柳氏哭得更凶了。
    卢斯没管哭成泪人的后娘,站在那,呵呵冷笑一声。行啦!灵光找着啦!
    这破村子的男人,没一个是东西的。便宜爹危难时刻起来救援,可不只是救了差役们。那些绿林好汉即便不杀百姓,他们劫了租税,县令若是在时限之内找不出这伙大盗怎么办?再收一回!
    这可不是卢斯朝坏里想,食谷县的县令能到这穷乡僻壤为官,脚丫子想也知道是没钱、没靠山的。送租税都请不起官兵,指望着他能说动上峰找杀人不眨眼的大盗,或者免了食谷县今年的租税?免了它们,其他县可就得不乐意了。不管相比之下,食谷县的那点租税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于是县令得继续薅羊毛,羊毛没了?那就剁羊肉。
    可是没人啊,没人说一句谢谢啊。努力回想,在原主发现爹死了就变得混沌的记忆里,依稀能看见当初把便宜爹尸首带回来的人,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家欠了天大的人情。从他们家拿东西走的,可不只是二伯那一家子。
    要不然他喊冤的时候,男人都不怎么给他说话呢?不只因为顾忌着二伯四个男丁啊,还因为怕卢斯也找他们算账去。且对二伯的处罚也实在是怪。
    卢斯原来想要的,也不过是卢长德对二伯一顿训斥,顶多罚点粮食和银子罢了。结果是能逼死人的除族——卢长德这绝对是事先收到了什么消息,知道他们没把便宜爹的恩情当回事,但有捕快记得呢。这年头,捕快小是小,可对于普通乡人来说,就是大了。正好卢斯把二伯闹出来了,卢长德也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
    你看我都把你二伯除族了,你还要怎么样?再闹腾就太不知足了!
    “娘,你……”卢斯本来想让后娘包一顿饺子,就用那老鼠屎的面,然后他送卢长德家去,现在看来不成。他还得在村子里住呢,这么个脏心烂肺的老混蛋,偏偏手握大权,要是知道他记着仇,非得把他一家子都折腾死。
    不过,这事可没完。他记着呢。
    “娘,你去收拾东西吧。”
    “好。”柳氏就要拎地上的筐。
    “娘,我那意思是,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柳氏的手哆嗦了一下:“栓柱啊,回家……你二伯……”
    “别怕,他们要是还想活命,就不会给我们找事。”嘴上这么说着,实际卢斯也是有点怕的,不过从记忆看,他二伯是个还有点脑子的人。既然如此,那他二伯现在寻思的,就该是怎么从卢家村,从食谷县迁走。
    “万一呢……”
    “那在这呆着,让我姐冻死?”后娘包子是有好处,但太包子了,就让人腻歪了。
    “我、我去收拾。”
    其实这边也没什么东西,就是铺盖和一点粮食。毕竟这是腊月,搬家不吉利。之前卢长德说的让他们到更房来也只是“借”。
    卢斯去柴房看了红线,十六岁的少女,发黄面黑,躺在柴禾垒起来的“床”上,卢斯头一回见识了啥叫卧薪。等到把人搀扶起来,卢斯这大病的人都能把她扶住,可见她是有多瘦了。
    也不管什么丑不丑的,卢斯用被子裹着红线,背着一个筐,大多数的东西都是柳氏肩背手提的——卢斯说了分几趟拿,柳氏还是一个劲“没事儿没事儿”的,一气弄出来了。
    进了自家门,倒是不太冷。毕竟他们刚挪出去没几个时辰,火炕熄灭不久。把红线放在炕上,柳氏点火,卢斯帮着抱柴禾进来,虽然一趟抱不了多少吧,但终归能帮上点忙。
    “啪!”这回从柴房出来,一坨阿堵物落在了他们家院子里,因还是湿润的,这阿堵物立刻飞溅开,差点就溅到了卢斯身上。卢斯把柴禾一扔,转身拿了自家的铁锹把阿堵物全铲在里头,踩着院子里的破条凳,直接扔回隔壁去了。
    “杀千刀的小孽畜!”二大妈的尖利嗓音立刻响了起来,但立刻就听门响。
    “败家的娘们!”二伯的声音,紧接着啪啪啪的皮肉声,还有二大妈杀猪一样的叫声。又过了一会,都安静了。
    卢斯满意了,重新抱着柴禾进门去了。
    他们挪回了小院,村子里啥动静都没有。旁边二大妈吃了二伯一通好打也老实了。眼看着一天一天的,就到了初九。
    “栓柱,你每天弄这几个小碗作甚?”依旧面有病容,不过已经好多了的红线,给卢斯送早饭,就看他桌上并排放着三个小碗。其实不是头一天放在这了,不过今天红线的好奇心才战胜了她得胆子。
    “赚钱。”
    “赚钱?你要卖了啊?”红线一听,立刻感动哭了,“栓柱,这可是你喜欢的物件,别卖,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姐和娘会多做绣活,你放心,咱家垮不了。”
    这三个小碗其实就是茶碗,但是没盖,没托碟,算是残次品。是便宜爹给大儿子买来的,本来就想买一个,可人家瓷器铺子要卖就卖仨,当初可是花了便宜爹半吊钱呢。他们一家子一个月的嚼口,怕是都花不了这许多。
    原来还以为这位姐姐跟后娘一样是个软包子,但听她今天这番话,可是比后娘有胆气多了。
    “放心吧,姐。这个不是用来卖的。”说着,卢斯拿几张纸把三个茶碗一个垫一个的包好,外边又用草绳捆牢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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