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赵小姐认识,彼此喜欢,约定了每次她上山来,你们就偷偷在后山相见?赵小姐怎么出去跟你相见的?”
    “柔柔乃是个顶顶聪明的女子。”王举人没说先赞,“她每次到了天龙寺,都先与丫鬟换了衣裳,混出来后,又换上寻常妇人的衣衫,躲到后山去。入了夜,我再去每日约定的地方找她。”
    “……”卢斯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刚才的那股子瞌睡早就已经没了,现在一股子气闷在胸口,他左忍右忍,实在是忍耐不住,“你他娘的还是个带把的吗?”
    “啊?”王举人说得正开心,突然面对卢斯厉色恶言,呆住了。
    “我就不说这事你拖延了这么久,为了不早早的就报与上任府尹了!你知道你这些话隐藏了多重要的线索吗?!你知道现在赵小姐当年的那些下人都已经被发卖得不知何处了吗?!你就说当年,你与赵小姐相恋,结果你却让她一个闺阁少女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跟你约会?!是不是你还以此为荣?”
    赵小姐原来并非是入夜之后,在人接应之下偷偷潜出去的,而是早就在白天已经乔装出寺,在林子里躲了小半天。卢斯过去考虑过大量的熟人作案,甚至连赵小姐她爹都怀疑上了,结果这个时间一边动,那熟人作案的可能依然还在,但随机作案的比例也大大上升了。连查问线索的方向,都要改变。
    一脸兴冲冲的王举人顿时如同被泼了冷水一般,整个人都蔫了,老老实实的让卢斯训斥了一番后,他道:“这些事确实怪我,一开始就不该让柔柔一个女子单身跑出来。在下前往报案也确实是迟了,是在柔柔去后四天才去的开阳府。”
    “你去过?”
    “是。”
    “这些话跟开阳府的人说过?”
    “跟开阳府前任府尹李大人当面说过。”
    “那怎么……”
    “第二日,柔柔的父亲就乔装亲自来了我家,求我……求我给柔柔留一点脸面。”王举人呜呜哭了起来,“说柔柔一时贪玩遇害,和与人私通遇害,这讲起来完全不一样。”
    这就可以解释,赵大人的态度为什么不一样了,他依然是在保护女儿,让她的名声尽量青白无辜。虽然他的这些做法,也是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凶犯。
    “那我来时,你还那么高兴?”
    “我也知道赵大人说得没错,可是……可是寺里的大师枉死,柔柔的冤屈至今不明,我不甘心啊!”
    “你是故意让人偷了玉佩?”
    “玉佩?什么玉佩?我与柔柔虽交换了信物,却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那你见过这样的一枚玉佩吗?”卢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头正是拓印着玉佩的花样形制。
    因为是女子所带,所以玉佩并不大,只有四枚铜钱摆开,乃是雀藏白梅的图案。因出自名匠之手,所以图样简单,又是模糊的拓印,却依然生动可爱。
    “是,这确实乃是柔柔生前所爱之物。”
    “那当日王老爷为何从寺庙中回家?”
    “虽是家丑,却也不瞒大人。乃是我家兄长赌输了银钱,让人打断了双腿,嫂嫂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在下总不能让兄长无人照管,这才回家。”
    卢斯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对着王洪安深深一揖:“方才在下言语多有得罪,待案子有了着落,在下必登门赔罪。”
    虽然这书生确实是让哥女儿家大半夜出门,不太地道。可既然他早早的就跑去报案了,那就说明这人还是有担当的。且看他病容满面,想来这段时日也是让内疚折磨。那卢斯刚才那些话,就说得过了。
    王洪安也对着卢斯一揖:“卢班头乃是真英雄,慷慨激昂,视恶如仇,哪里有错?正是我这书生百无一用。”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卢斯这才离开了王家。
    但离开王家,卢斯却还是在这地方转了两圈,又找了四邻询问王洪安兄长的事情。果然,王洪安的兄长,王元安乃是个败家纨绔。王家上两代,竟然还出过一位户部尚命不长,四十多就去了。两人的父亲科考的时候害了大病,就此坏了根子,止步于举人。
    王元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些无赖朋友带歪了性子,吃喝嫖赌样样来,王父活活让王元安气死了,没两年王母也跟着去了。王元安那时候才十二岁,还是个没成年的懵懂少年,家产就让大哥挥霍了个干净。
    不过王洪安也确实是个学霸,父孝母孝一出,就考试连捷,只是会试他尚且没有把握,这才到了现在还是个举人。按理说,他这少年举人,该有不少人家上赶着送钱。无奈他哥哥太能作,也太能找死,弟弟有点钱财就都让他祸害走了,还四处嚷嚷他弟是个举人。
    无论是谁,稍微打听打听,就立刻放下了跟王洪安结好的念头——有这么一个拖后腿的亲大哥,就算王洪安当官了,谁都以为他当不长远。
    不过这两年好多了,因为王元安的腿确实让人打断了,时王洪安只请得起走方的游医,王元安的双腿就没能彻底治好,瘸了不说,稍走些路断腿处就疼痛不已。因此他日日在家中哀嚎,说他弟弟害他,不过听闻这事的百姓,都是一边吐唾沫,一边道活该的。
    卢斯不管这王家哥俩的事情,但王洪安的不在场证明是没错了的。
    证明这一点之后,卢斯又打马赶回了天龙寺。因为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上山的时候,卢斯还崴了一下脚,幸好因为山路陡峭,卢斯没骑马,否则这下要是崴的马蹄子,他就有摔断脖子之险了。
    忍着疼爬了后半段山路,拍开了山寺的大门。主持镜台匆匆忙忙披上僧衣出来见客。卢斯也不与他客气,只是道:“又要麻烦诸位大师了,不知主持可否将诸位大师召集起来,问问他们可还记得那天里白日时有什么来客往后山去的,或是突然不见了踪影,总之是任何可疑的都可以说。”
    “阿弥陀佛,还请大人稍等。”主持也不多拖延,转身就把僧众都召集了起来。
    一群大小和尚起身之后,也没有什么埋怨,而是聚在一起努力思索——就因为这件公案,他们饭都快吃不上了。看卢斯星夜前来,显然也是诚心办事,能将案子了结,比什么都重要。
    无奈这事情距离现在实在是有些远了,回想那段时间,只有寺里被留言所扰的无奈,寺里僧人被指为淫僧的愤恨,其余的却都模糊了……
    而且,那时候天龙寺香火鼎盛,每日来上香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这些僧人如何一一去确认这些上香之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一筹莫展之时,有个少年僧人却道:“师父,那天却不是吴癞头那帮人来寺里闹事吗?”
    “哎?吴癞头竟是那天来的吗?不是前一天?”
    少年道:“就是那天来的,还是我发现了他呢,从光师叔心善,还是塞了两个馒头给他。”
    卢斯听这吴癞头的名字有点耳熟:“吴癞头是个怎么回事?”
    “唉……原来他也是我寺中收养的孤儿,只是他受不得寺中清苦,十二岁的时候跑下了山去。待没了吃喝,他就会跑回寺中来。”
    卢斯这时候也想起来吴癞头这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了,他的名字,就在典当了玉佩的那伙无赖当中。只是当时对这伙无赖,卢斯是一扫而过,并没细看。
    第88章
    可那卷宗上笃定了这几个无赖就都只是偷儿而已,并没有……
    好像没说有证据证明他们没有杀害赵小姐, 只说这些无赖糊涂, 连从谁那盗来的玉佩也不知道。
    “那日之后, 吴癞头可曾再来过天龙寺?”
    和尚们彼此看看,都是摇头。主持也道:“从那日之后, 他好像是没再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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