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这……”马平顿时哭笑不得, “两位大人不愧是当世的无常, 看得仔细。学生自幼读书,不知不觉手也就这样了,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冯铮一笑:“我这师弟天生多疑, 马公子无需担心, 只要实话实说,自然能洗清嫌疑。”
    其实何止是手啊,这人整个人的气色都很好。别看容貌其貌不扬,可明明是个鲁汉子,皮肤那是百里透粉。即便这两天生病他是被好好养着的,但也有些好得过分了。这不但说明他底子确实好, 还说明他就算是在下头这两天,实际也没受太大的苦。
    “这、这可真是……”马平一脸的哭笑不得,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学生家中也算是殷实,自幼从没受过什么劳苦,即便是被绑至此, 这些什么太平佛的妖人, 也未曾做出什么苛待之事, 反倒是……”
    “吆喝?为太平佛鸣不平了是吧?”卢斯一把将朴刀抽出来了, “你这书生怕并不是什么被绑来的无辜良民,而是‘一心向佛’的教众吧?爷爷看多了这些混账,如今你这小卒送上门来,正好让爷爷消气!”
    话音未落, 一刀就劈上去了。马平虽然是病人,可手脚都戴着镣铐子的,眼看朴刀当头劈下,这是真要他的命,马平抬手一迎,“铛”的一声架住了,可他脖子边也多了一把朴刀,持刀的正是冯铮。
    卢斯笑呵呵的把他的刀抽走了,可马平保持着双手上举抵挡的姿势,动都不敢动,因为他稍微一动,冯铮的刀就朝里头递一点,他已经能感觉到脖子上见血了。
    “还说是寻常书生?”
    “罢了,两位既然已经认定了学生……这是真正的秀才遇到兵了。”马平苦笑着,把眼睛闭上了,“任凭宰割吧。”
    冯铮把刀缓缓拿下来了:“你是马平,还是胡从仪?”
    “胡从仪?那是太平佛的佛子,与学生有何相干?”
    卢斯呵呵了:“马平啊,你就说说下头原先有多少活人,现在……还有活人吗?那既然下头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就你一个‘学生’,半个零件也不少,一丝伤痕也没有的跑出来了呢?”
    “地宫的三个出入口都让诸位官爷把控住了,原本太平佛的人还商量着引诸位进来,可谁想到,诸位根本没进来,而是用了又挖又埋得法子。这可真是……一力降百巧啊。”马平叹着气,也看不出他是赞美,还是愤恨,“我们下面吃食倒是不缺,但是没法点火,又没有饮水……”
    这些话跟卢斯和冯铮的猜测差不多,但也都是没用的话。
    “他们想着挖地道出去,可挖了一天,人就受不了了。本来就没水,一干活就出汗,更干渴得厉害。那点子蔬菜水果也撑不过两三天,烂掉了的一样有人吃。有人撒尿,一群人盯着。后来,就有大人物开始杀小人物,取血止渴。”
    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卢斯和冯铮眉头都皱了起来。他们在这边,其实折腾了也就不到半个月,但谁想到,下头的情况恶化得这么快。这真是把一群野兽困在一起的景象。
    “要问学生为什么活下来的?”马平把袖子撩起来了,只见他的手腕子一道一道的都是狰狞的刀伤,“大概学生自小被爹娘娇养,那几位大人物说是学生的血甜,想要留着多喝几回。”
    没想到,看到他的伤,卢斯哈哈一笑;“马平啊,姑且就说你是马平吧。看看你的伤口,要是换个人看到这些,大概是觉得你可怜。可你知道本官看到之后,想到的是什么吗?你这伤口……大多都是同一时间割的,明摆着恢复的速度都是一致的。而且,绝对不是为了喝你的血才割成这样。”
    马平的神色终于不那么平稳了:“卢大人,你这是……”
    “你别急,听我给你说。你们那下头是真的喝了人血的吧?不过,砍得都是脖子吧?就跟放鸡血、猪血一样,脖子上一刀,血就喷着朝外流了。”卢斯不笑了,没说一个字脸色都更阴沉一分,“那种情况下,血是止不住的,你说他们怎么发现你的血甜,想多喝几次?”
    卢斯抬手抓向马平伤痕累累的手腕上,马平这回没躲,让卢斯抓了个正着,他因为疼痛脸色苍白:“而且,你大概不知道,这么割手腕子,血很容易凝固住吧?你看,我现在捏着你的手,也没见出血。如果所有人都是被这么放血的,那活下来就更不应该只有你一个了。”
    刚才看见马平的伤,冯铮都有些动容,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可如今听卢斯这么说,心里顿时有种“确实”之感。思考太平佛,得站在他们的角度上。太平佛这些人,不把其他人当人看的。那人对畜生是什么样的,他们对人就是怎么样的。
    马平……即使他极力隐藏,可依然少不了在言辞中间将太平佛塑造成一个可怜的被动的形象。他们饥渴,他们无奈,他们只能喝人血。
    “你们是无奈之下才开始喝人血吗?还是早先没想到?”冯铮问。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事先想好了的众多借口,如今竟然一个都没用,马平的神色因为这一问,露出了短暂的慌张。他这一慌之下,两边的人顿时都了然了。
    马平总算是确定他的挣扎没用了,干脆扔掉了毫无攻击性地谦和微笑,露出一张傲慢的脸:“呵呵,我不信,你们只是因为我这皮肤白净,就一点都不相信我!”
    卢斯也不怕让他知道个明白:“就你一个活着,这就是最大的漏洞。你这是怕其他人出来,对你的态度不同,或者吃不住酷刑,连累你被怀疑吧?”
    “你大概不知道,你手下人曾经假传圣旨,引我二人离开。”冯铮道,“之前我们还没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等你从下头跳出来,而且也只有你一个从下头跳出来的时候,我们俩就差不多明白了。”
    “……”不,正气小哥哥我不明白,你啥时候明白的啊?不过不能给自家那口子拆台,卢斯脸上一点声色都不露,一副全在掌握中的样子跟马平对视。
    “他们当时,并非是要杀我俩报仇,也不是异想天开的想用我俩交换你们这邪教的两个护法,他们是想抓着我们后,押下一个当人质,让另外一个人回来,把你放出来。毕竟,只有一张圣旨,他们是调遣不开御林军的。”
    卢斯在心底“啊”了一声,总算是明白了。
    那张圣旨,时候查明,就是一张被偷拿出来的空白圣旨。有了空白圣旨其它的造假就简单了,因为圣旨并不是皇帝写的,太监、大臣都可能代笔。别说卢斯和冯铮这两个当官没多久的人,就是真正的一品大员,超品勋贵,也认不全所有代笔圣旨之人的笔迹。玉玺就更简单了,拿个大萝卜,照着印章的模样雕一个就行了。
    但有了圣旨,有什么用呢?他们针对皇室的行动已经暴露,太子被废了,皇帝还在位。难道是让阁老自裁?想调兵是不可能的,因为调兵还得配着兵符,而兵符可就不是那么容易造假了。
    可其实这个圣旨是可以不用的,留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同时,将假圣旨压下不用,也是对自己人的一种保护。否则,到时候被牵连到的可就是一连串的人手。还是极其紧要的宫里的人手。
    可对方偏偏用了,还将圣旨用在了他们这两个小虾米身上,为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报仇吗?
    他们俩能把太平佛这邪教挖得这么深,真的完全是出于意外——一开始只是想抓个迷奸女子的妖道来着,即便是知道这地方跟太子有关,也没想到闹出这么大来。所以,还是皇帝有先见之明,给了他们五千人马,要没这五千大汉镇山,那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来。
    马平的眼珠子一转,叹了一声:“蠢货——!”又看卢斯和冯铮两人,“你俩也确实是人才,可惜,竟为一猪精折腰。我便是太平佛的佛子,人间的真佛!我是胡三木!是胡友铁!也是胡从仪!未来我还会是千千万万人!如今我落在你二人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情报,我劝你们还是省一省力气吧。”
    就这张牙舞爪,摇晃得铁链子哗哗作响的做派,实在是辣眼睛。
    冯铮看卢斯:剩下的我不擅长,看你的了。
    卢斯眨眨眼,表示收到。
    他坐回到胡从仪床对面的长凳上:“你们家护法淳安折腾出来的仙药,我看你这佛祖却并没消受过啊。”
    胡从仪陡然就不说话了,他看着卢斯,呼吸的节奏稍微变得急促。
    “淳安可是对呐仙药大加赞叹,说那等美妙,才是神佛该享受的。佛子,你说我也用他那仙药给你加点供奉如何?”
    鸦片这东西,只有淳安和他那群道士有药瘾,袁世道没事,那假传圣旨太监埋伏起来的人马也没事。而地宫里的这群人忍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前卢斯还以为是地宫里有存货,看胡从仪这状态,怕是并非如此。
    他们这太平佛内部,对鸦片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你知道牢里淳安那伙子人是什么样子吗?那不是佛兵,那是鬼,一群只会流着鼻涕眼泪,在地上蠕动,旁人问什么,他们说什么的鬼。有几个极俊俏的小道士,你也是应该认识吧?他们在牢里,脱了衣裳,扒开自己的腿,跟我说,我要什么他们给我什么,只要我给你他们吸一口。胡从仪,你可是佛子啊,虽然你这容貌不怎么样,但就你这身份……我倒是也听说过有菩萨化身女支女,以自身苦厄渡世人出苦海的,你这佛子也去试试如何?”
    听着卢斯的话,胡从仪的脸有些发青,但还是保持着一定成都上的冷静,卢斯话音一落,他伸出手,对着卢斯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白无常,可是真够阴狠的。”
    卢斯点点头,算是收下了胡从仪的夸奖:“这位佛子,我知道,你以为我不会干,或者干不出这件事,对不对?毕竟这手段太下作,陛下是正直英明之君,不是你们这些什么太平佛,他不会让我干。可是,我说了这事要经过陛下吗?反正,现在知道有你这个人的也没几个,待会我就用仙药好好供奉供奉你,不用三两天,你就成了隐了。然后我们就说从地宫里出来的人死了,却暗地里把你朝最下三滥的暗门子里一送!”
    这下,胡从仪终于没那么冷静了,脸越来越红,粗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卢斯的一双眼睛,更是跟饿极了的狼似的,仿佛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他一口。
    卢斯却依旧说的兴高采烈:“你也知道吧?那种地方接的都是最穷的客人,一两个铜板就能弄一回的,那些客人自然也不在意弄的人长得是丑是俊,更何况,佛子可是长了一身好皮肉,必然是客似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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