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群人抓进内宫监,抓着有瘾的这群人,卢斯和太子却没把他们都关押起来审问,而是单独找了两个人关在竹笼里,让宫女太监去看。这两个犯了瘾的人,鼻涕眼泪齐流,又哭又笑,不断在身上抓挠,或是用头去撞笼子。得亏是竹笼,否则人就要别撞死了。可过了一会,他们又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如一条肉虫搬翻滚蠕动。
    这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看多了刑罚的,总有犯错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可是之前看过的再多的酷刑,也比不上如今这场景让他们不寒而栗。虽然他们是奴婢,不能算作是人,但那也就是一说,只有这个笼子里的人,才真不能算作是个人了。
    那位被皇帝派来帮忙的大太监刘威,看到这些人的样子,也是汗湿背脊。特意把那些有身份的大太监,大嬷嬷都叫在了一起:“咱们都是在宫里熬了一辈子的人了,到了现在,都不容易。以后,不是要死在这里,就是有了恩典,出宫去做个爷爷奶奶。”
    众人或是感同身受的一脸向往,或是无限唏嘘一拍感慨,总之都表示一定听从刘公公的领导。
    刘威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一个个做戏的本事比外头的戏子强得不是一清半点。
    他只是一笑:“旁的咋加也不多说了,只一点,刚才外头的那些个人,你们说,要是他胯下还有那二两肉,让他自己割了换一口药,他是割,还是不割?”
    众人的脸色终于是变了一变,即便大嬷嬷们没缺零件,但在宫里看得多了,也是感同身受的。太监们因为没了那东西才能进宫,而宫里是每隔三五年都要查一轮的,真有那天赋异禀长出来,也还得再挨一刀。可这挡不了大多数太监们,对长出来那东西,恢复完整男人的渴望绝对是恐怖的。
    但外边的那两个陷入药瘾的人,连这种渴望都没有了,他们的满心满眼,都是药。他们不只是身体废了,精神也彻底玩完了。
    刘威叹了一声,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管你们是怎么样,咱家反正是被吓得够呛啊。真成了那样,那一辈子受苦受累积攒的家业,也都成了旁人的了,死了之后,怕是想要囫囵个的入土都成了奢望。下辈子连人都做不成,怕是只能做个猪狗畜生了。”
    “刘公公说得是。”
    “都记着,日后有谁敢传这等害人的东西,那就是要害咱家的命!咱家好受不了!那他也别想好受!”
    下头众人也跟着刘公公一起,咬牙切齿。
    可能他们有些人还跟刘威不对付,但这件事上,刘威说得确实没错。这种东西,谁染上了,就等同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掌握着毒品的人了,这些大太监大嬷嬷可能背后也有主子,但主子和这种人不一样,他们是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都惊醒着些,尤其那几个老烟枪,别谁给你们加了料,还没发觉出来。那可就是把自己坑进去了。”
    刘威说完,走了。不过宫里不少是老烟枪的太监和宫女,真还都戒了烟,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这回这些太监和宫女带来的线索,让他们顺连着揪出来了不少小商人,可这些小商人或有跑的,或有几日前就“暴病”而亡的,侥幸抓回来的几个,也都是所知有限——他们都是下线,而他们的上线要么死了,要么跑了。
    不过,还是有所得的,有两个人招出来的,竟然是安家。
    卢斯和太子一边放出海捕文书,追捕逃亡之人。一边继续在开阳,深挖这些商人,家人、邻居、朋友、伙计。
    两个人都恨不得忙成八爪鱼,在这个过程中,安从新招供了。
    不过亲自送来口供的高勇在见到卢斯后说:“大人,小人怀疑,安从新招供的这些,真与假都在五五之间。”
    卢斯看着安从新的口供,发现他的招供内容很杂,比如什么他四岁的时候尿过床,十二的时候嫌一只猫碍眼把它吊起来剥了皮,他跟干爹其实也上过床,三哥安从业有隐疾等等等等,乱七八糟又无所不包。
    “明白你的意思了。继续去办吧。”
    “是!”高勇顿时越发兴奋,转身要走却又让卢斯给叫住了。
    “等等!安勇,不知你可有意来我无常司做个总旗?”
    “愿意!小人自然愿意!”高勇立刻便跪下了,两个头磕下去,这回再走,不但兴奋不已,脸上那笑容更是乐开花了。
    “怎么要他?”太子奇怪的问。
    “这一位可是个人才,其实臣不只是想让他做个总旗,还想让他做个教头。”
    “人才?”
    “第一,他对人身体各处构造的掌控,怕是比积年的老仵作还要高明。”
    太子一想,点了点头:“没错,否则不可能长时间刑讯,使人疼痛难忍,却又不致死。”
    “第二,他察言观色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
    “因为这份口供吗?”这口供太子是跟卢斯分着看的,两人如今是都看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谁都看得出来真话不多吧?”
    “不是这份口供,是到现在为止高勇的表现。他不只是个单纯沉迷于刑囚的废物,而是有自己的见地,头脑冷静。他带来的这份口供,则是他自己的一份荐书。”
    “荐书?”
    “一个人,面对刑囚最困难的是一字不言。因为惨叫、咒骂和哭泣,都是一种对疼痛的发泄和转移。等到胡言乱语,就是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因为他知道,必须得说,可是他不能说出真实的情报,只能用这些无用的东西给自己争取到恢复的时间。”
    “林从新现在就是在这个阶段……只要继续推一步,就能从他那里挖到真正有用的线索了?”
    “对,可是这个分寸很难把握,高勇过了分,林从新就要没命,可高勇稍微放缓手,却可能就能让林从新缓过劲来。第一次崩溃容易,可第二次崩溃……如今被刑囚的时间也不短了,林从新的身体怕是坚持不住了。”
    “明白了,他要是拿到了真实口供才来,那你我虽然也欣喜,可也就罢了。如今中途过来,就是说明了自己的能耐。”太子忍不住一笑,“这人还真是有能耐,看来……这各行都有奇人。”
    这各行说的也包括那些个因为烟枪而被邀请来的匠人们,他们很多人大字不识,但那份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真是让人叹服不已。
    如今,艺人们围绕着烟枪的各个部分,正在分析它到底从哪来的,又在哪做的。
    转过天来,案情终于有了突破的进展,但却不是来自卢斯和太子这边,而是冯铮和周安他们那边——有一个涉案的兵部员外郎,在牢里犯了瘾,狂躁疯狂,差点把同囚室的两个官给打死。
    又从这个员外郎口中得知,他的逍遥散,是在一次官员聚会上,被几个同年怂恿着吸食的。这就一口气又抓出来七个人,两个礼部的,三个户部的,一个吏部的,一个工部的。七个人都死咬着不认,可是抓进去之后,有一个没两个时辰就犯瘾了。
    一个犯瘾的人,还是人吗?还能隐藏住什么吗?
    这一位招出来的,是他们的座师——王崧!
    “臣王崧,见过陛下。”御书房里,王崧见过礼,微微抬头,见太子坐在一边,另外一边不但有胡大人和邓艾,他们的下首竟然坐着周安。
    “爱卿且坐。”
    “谢陛下。”王崧面色不变,眼神在胡大人和周安之间转动了两下,按理说,他应该坐在胡大人的下首,周安应该坐在他后边的。可是周安现在坐在那不动……王崧吸一口气,最终没说话,在周安后边坐下了。
    “李基年、王淼、于喜元、赵亩……”皇帝连说了起个名字,“他们可是你的学生?”
    “臣乃是他们的座师,他们是臣的学生。”
    座师和考生之间确实有着师生关系,但终究不是传道受业解惑的恩师,差这一点。
    “你和这几位学生私下里可亲近?”
    “陛下也知道臣的性子,最喜爱开个诗会、画会之类的,多邀请志同道合的同僚与后进参加,这些学生算是其中来的比较多的。不过,蒙陛下信任,臣做过两任阅卷官,一任主考,这学生……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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