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屋舍也有十几间,众人分开,三两一组划开了范围。
    卢斯和冯铮就朝着最大的那间半毁坏的房屋去了。
    “咦?”
    这房子是砖木结构的,搭建的时候,工料显然也是一点都没节省,所以刚才从外头看,房顶塌了,房门烧成了木炭,四面墙却是大体完好的。
    等到两人拆开了门,才发现里头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废墟。
    断掉的大梁有一半搭在墙头上,房顶子竟然也不是完全被毁,有一部分是整个塌下来的,从缝隙朝里边看,就能发现里头保存得竟然很完好。
    可是卢斯和冯铮一通翻找之后,却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放地方大概之前就是熬制鸦片的,可是该砸的器物,都已经被砸了个彻底——是被砸的,而并非是在大火中爆开的,残余的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粉,两人只能小心收集起来,等找来精通炼丹的道长,让他们查看了。
    其他房间,到是比他们发现得多了些。
    把众人带回来的情报一汇总,能确定的是,这里曾经居住了三十八人左右,但不能确定是否有暂时居住的,或者提前离开的人,有三到五匹马。还有几条狗。
    “那么逃走的,多则五六人,少则一两人。”
    两个买来的女孩,棺材铺掌柜的还有学徒,这就是四个人,咱们发现了三十六……加土里的三十七,除去外来的人是三十三。
    “大人,蒙元人轻易是不杀狗的。”老赵这时候说,“他们那里,狗和马一样被看重,若非是病狗,疯狗,伤人的狗,否则绝不打杀,抛弃。”
    “他们带着狗走了,或者把狗放到山林里了?这倒是好找多了。”卢斯点头。
    “会不会……他们还躲在附近的林子里?”冯铮似有所悟,“咱们来之前,已经通知各地官府卡主要道,过往人士一律不得放行。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比咱们早走了一天……”
    卢斯摇头:“不见得是一天,只是那些人被杀是在一天前,也可能早就走了。”线索还是太少,不足以他们做出正确的结论,“不过你说得对,稍后通知当地官府,上山寻人。另外,这房子我看着是新建的,也就是这一两年。”
    “找建房的人?”
    “嗯,建房子这种苦力活,即便是从那两个庄子上出的人手,那些人也不会是死士。当时建房,人来人往,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如今那些庄户都被牵连,怕是案子结束后便要作为官奴发卖,若有知道情报的,便让他们继续作为佃户在此地耕种。”
    “好,我去通知当地官府,然后上山找人,那些佃户就交给你了。”
    “嗯。”卢斯应下,和冯铮分开各自行事。
    庄子里的佃户都被集中起来,一个个忐忑不已,幸好官老爷只叫了男人,多少让他们放心了些。
    卢斯坐在众人面前,问:“尔等可知道不远处的山谷里,也有个小庄子?”
    “……”佃户们一个个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没有一个开口。
    “你们可知道你们的主家摊上了怎么样的罪过?”卢斯也不着急,慢悠悠的端起茶碗来,喝了一杯茶,茶叶跟茶碗都是庄子里取来的,好茶叶,好茶碗,就算卢斯这种没啥格调的人,也觉得茶好喝,因此多喝了两口,“他犯的是谋反的重罪,本官知道,你们都在想,犯事的是主家,跟你们没关系,对吧?但都听过大戏吧?知道什么叫株连吧?”
    在皇宫那喝的御茶,好像也是这味道的。不过也不一定。他不是那种品一口就能说出“啊,是八二年的葡萄糖”的雅人,大概好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味道都差不多吧?
    一句株连,果然下面就有不少人发起抖来了,可依旧是没人说话。
    “本官知道,你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可是国法在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噗通!”有人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不过哭声都闷在嗓子眼里,咽下去一样,听起来乌鲁乌鲁的。看来这地方之前的管教,可真是够严厉的。
    “不过,若你们能配合本官办案,那自然也有好处,当先一个,便是……”卢斯本来想说能留在当地继续做佃户,可是想想他们眼前的状况,话锋一转,“本官可将你们的户籍移往别处,寻个没人的地方,继续度日。”
    卢斯觉得,以后他们无常司怕是得专门在全国各地开些庄子,接纳这些“污点证人”了。
    能看得出来,是有人动心了,但是现在全村人都在这,没人敢站出来。
    “其实,你们也可不去做佃户。卢斯拿出银锞子来,自己买上几亩田地,做个农家翁,也是无妨。本官也不逼迫你们,给你们一些时间,回去想想吧。”卢斯心里着急,现在却不能露出来,只让无常们把这些弄人都赶回家去,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人驻守,又命人回开阳买来食物,稍后给他们送去。又命人去看看冯铮那边,问问他们有啥需要帮忙的吗。
    冯铮那边还在忙,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圣旨,附近几个县的县令都要听他们调遣。冯铮规规矩矩的派人去请,而并非去命令。县令们也知道出了大事,冯铮又足够客气,自然没谁胆敢阳奉阴违。之前让拦路已经拦了,抓到了的人已经都给无常司送去了。现在要人上山,也用最快的速度将人手调集了起来,不过上山前的准备还得有一阵,但也是一切顺利。
    卢斯和冯铮忙着,太子在赶路,周安和胡大人他们也在忙着,更多的官员同样在为可能发生的不详在忙碌着。
    在这个时候,皇帝却偷偷离开了宫中,来到了一处皇庄。
    开阳附近的庄子,最多的就是皇庄,皇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庄子,不过只有这一个,他是最清楚地,因为,他曾经的太子和他曾经的皇后,都在这里。
    “父……爹!”前太子瘦了许多,且脸色焦黄,头发干枯,就算现在他自己走到外头去,跟那些曾经见过他的官员走个面对面,其他人大概也不会认出,他就是曾经那位雄姿英发仪表堂堂的储君了。
    “长安……”皇帝鼻子有些酸,抬手轻轻按住了前太子的肩膀,手掌下摸到的骨骼都有些硌手。
    “爹,我好得很。”前太子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您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弟弟们怎么样了?”
    “你……你娘呢?”
    前太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娘……大概在她的院子里吧。爹,您别担心,娘总归是能想明白的。”
    他们住在这,皇帝没来几趟,却很清楚两人的情况——至少之前他是这么以为的——前太子毕竟年轻,体力好,终于是把毒瘾扛过去了,但也是元气大伤。而且,皇帝问过卢斯,知道有心瘾这东西,他也试探过,结果显然并不让他如何乐观。
    前太子虽然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染上的毒瘾,但他显然是尝过那飘飘欲仙的滋味的,他无法抗拒再次获得那种满足感。一旦有获得逍遥散的可能,他就立刻会变得不像是自己。可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厌恶着自己,并坦然的接受自己失去前太子身份的事实。
    从小的教育,让他明白,这样子的他,已经彻底的没有了成为储君的资格。
    可与前太子的坦然相对的,皇后依然不接受这个事实。甚至有机会就各种劝前太子夺回该有的权力,各种辱骂皇帝,辱骂现在的太子,闹得前太子这个孝顺孩子也天天躲着他娘,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碰见皇帝了——其实是他每天都出来在庄子里乱转。
    皇帝摸了摸前太子的头:“我去见见你娘,别在外头转了,好好歇着去吧。”他怎么能不知道大儿子的性子,他最喜欢的是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读书。
    “是。”前太子鼻尖也有些发酸,点点头,匆忙转身把把眼泪擦去了。
    皇帝张了张口,想说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过来陪伴他们母子了,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国难在即,他也不知道这个“要不了多久”是三两个月还是三年五载,甚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把话宴会肚子里,皇帝又捏了捏儿子单薄的肩膀,朝庄子里走去。
    当见到皇后的时候,皇帝有些意外,他以为皇后应该是憔悴的,狼狈的,疯狂的,但是并不,她穿着正红的衣裙,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富贵堂皇,发髻高挽,灿金的凤凰别在她得发间,明珠步摇熠熠生辉。可能她现在的衣着没有宫中那般的雍容奢华,可也尊贵傲然。
    “梓潼……”皇后瞥了一眼皇帝,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仇恨的光芒。皇帝被她看得只觉得心疼难忍,身体一晃,退后了一步。
    皇后一脸讽刺:“怎么?心虚了?还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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