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早就听见里头的闹腾,跪在外头吓得发抖,看皇帝出来了,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头磕下去。
    皇帝在她身边停了一下:“等过几个月,平王出宫建府了,你也跟出去,让他侍奉你养老吧。”
    平王?这是什么恶心的封号啊。出宫建府,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有了封号,不是也该在宫里住着吗?现在的太子原来还是瑞王的时候就住在宫里啊。靖王也在宫里住了很久啊。而且,谁听说过皇帝还在位的时候,让自己的妃嫔出去养老的?!
    惠妃想说话,可是皇帝已经匆匆离开了这处他久久不来的宫殿,惠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内宫里的事情,卢斯不清楚,不过他也正面对两个女人,冯玲玲跟他姐姐红线。
    “你这是怎么弄的啊?伤成这样了,也不跟我说一声。”红线没哭,但也急的眼圈红了,一开始还是关心的念叨,后来就成了埋怨了,“前几回也是,等我知道的时候,你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玲玲来卢斯不意外,这妹子总来,尤其是卢斯和冯铮出门在外的时候,她会回来看看孩子们,她基本上就等同于一位家在外头的女主人。可是红线,她可真是……好久没来了啊。
    刚见面的时候,卢斯甚至忍不住从恶意的角度去揣测,可是揣测半天也揣测不出啥来,红线的夫家秦归,秦归老老实实的在他们无常司的军训基地卧着呢。而且红线的娘家人就是他,婆家那边秦归是个孤儿,也不存在什么家里有人犯了事,求到无常司来。
    所以,红线这是干啥呢?
    他这怀疑的眼神大概是太明目张胆了,红线想不看出来都难,她站了起来:“看你大体没事,也没缺胳膊断腿,我也就放心了,你好好养着吧。”
    玲玲站起来,赶紧追出去。片刻后回来了,看着卢斯的表情是一脸的不赞同:“二哥,你做什么呢!”
    “我怎么了?她老长时间不来,突然来这一趟,还这么……我能不怀疑吗?”
    “她是没来,但是逢年过节,该有的礼也没缺啊。”
    卢斯刚想反驳礼和人根本不是一个意思,但突然反应过来:“玲玲,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怎么也学会打哑谜了?”
    “大姐……刚嫁过去没多久,你们就高升了,还带着秦归一块,那时候有人说话可难听了。不过,说话的都是些妇人,我们也不好与你们说。后来,大姐就不敢来了。我出嫁之后,去了好几趟,大家说,大姐夫老实干事就好了,她去不去无妨。可但凡有点事,她都向我打听你们,就那次你们送粮……大姐哭了不知道多少次,为大姐夫的少,倒是为你们俩的更多。”
    卢斯心说:傻妹子,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不过这话不能说,否则这事就没完没了了。卢斯就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然后他就就发现,玲玲的这个坐姿……不太对。
    “你又有了?”
    “嗯。”
    “不是跟你们说了,别这么快有孩子吗?”玲玲跟孙昊,夫妻俩感情好,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生,一开始两边的人都很高兴,可是孩子生多了,那就不高兴了。
    别说是这年头,就是卢斯那年头,女人生孩子,那也是走一趟鬼门关。卢斯之前的兄弟结婚之后,老婆生孩子。他看着他们每天陪老婆去挂水,因为怀孕原来健康的身体怀出糖尿病、高血压的比比皆是,更有不少生孩子之后落下腰腿毛病的。
    玲玲这个三年抱俩还算正常,但眼睁睁的就要朝五年抱四个去了,身体哪受得了啊。
    “可是我吃药……”
    “让他吃药啊!”刚才是卢斯心虚,现在就是卢斯有底气了。
    “怎么能让他……”玲玲以为卢斯是在说笑话,笑了一下抬头一看,卢斯脸色极其正经,赶紧闭了嘴,把头低下去了。
    “本来就该让他吃!算了,等回来我把他叫回来,亲自跟他说。”
    “别!要不……我给他聘个小的回来?”
    “……”卢斯深吸一口气,“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别回家去了,就在这住着!明天就把孙昊叫回来了!”
    “二哥……”
    “二什么二!我睡觉了,你去自己房里歇着去!”卢斯是半真半假的,把冯玲玲轰出去了。
    她出去,卢斯真的就叫人把孙昊叫回来。吩咐完之后,他就躺在床上,想事。想着想着,他就爬起来了,想进宫,可是撑着身子发了一会呆,他就又躺回去了——现在不是时候。
    回到冯铮这边,他已经将捕快们都请回来说话了。关于每年送两批流放囚犯这件事,当地的捕快们还真有说法——因为顾县是开阳附近最穷,最小的县,所以捕快们的油水也最少。而押送流放犯人这件事呢,从来也都不是一件好差事。
    押送犯人除非是遇到家里有钱,又愿意花钱的,否则不一定有钱那。并且,很可能押着犯人出去,然后遇到点什么事,就死在外头了。所以其他地方的捕快都不太愿意干这件差事,一来一回少说就得近俩月了,辛苦不说,留在自家的小县城里,干点什么弄不来这些罪人给他们的油水?
    他们宁愿花点钱,让其他人干。这个其他人当然不能够是白身,而是那其他地方的捕快。原来是送到半路上,有那穷县的就把人接过去了。后来跟顾县的搭上了,顾县虽然因为也是开阳地界,要的钱多点,可是近啊,把人朝这一放,转头就走,来回一趟也就是两天,谁都愿意花这个钱。
    这样的活,他们已经干了有三十六年了。
    这种说法,冯铮还真挑不出错来,因为这人一说,冯铮就想起来了,他在食谷县的时候,也听说过。只是这对于食谷县的捕快来说,乃是肥差,他最开始是小捕快当然轮不上。后来突然就连升几级,跟着卢斯一起东跑西颠的查案子,也顾不上。
    正在冯铮以为这线索又断了的时候,当地的捕快竟然拿出来了厚厚一摞的卷宗。言道这就是从三十六年前,他们头一回给人流放犯人时,就由当时的老捕快记录下来了。所有犯人的姓名、年龄、容貌特征、所犯何罪、在何处被判罪,又要发往何处等等,全都记录在案了。
    说是当年的老班头就是怕出事,所以挨个的都给记录了,后来就在他们顾县的捕快中变成了惯例,全都留下了记录。
    冯铮对当年的那位老班头赞了一声英明,知道老人家不在了,有些遗憾。但是对这当地的捕快,倒是多了些好感。
    然后就简单了,但是也麻烦了,如果要查,那不只是查当年的那位老人的三哥,其他所有人也都要查。毕竟,那三哥要真是冤枉的,或是让人用什么手段掺和进了流放犯里,冯铮可不相信那是只有一次的事情。
    这些流放之人都是要留档的,即使是三十六年前的档案也必须在,否则那就不是监管不力的问题,而是玩忽职守了。
    昱朝的流放,主走两条线,一条是西南,一条是北边,都是与外敌对峙的地方。这些罪人流放过去,不是当兵,而是当军奴的。他们干的都是体力活,挖坑筑墙、开挖水渠、耕种粮食,都干。
    若是两军对峙,偶尔也会让这些人去做了炮灰。
    所以流放出发地有底档,接收地有底档,转收地也有底档。三十六年的流放之人,这是数量极其庞大的一群人,可是想要查的话,还真不算太难。
    这牵扯的人极广,冯铮只能先上书刑部,希望刑部能下批文配合。
    刑部的回音还没下来,三殿下就先变平王了。虽然有封地,但封地不归他管,按照皇帝的圣旨所言,他终生都不得出京。
    惠妃也被平王“接”了出来奉养,有人说是平王孝顺,但不只是大臣们心里不对劲,就连老百姓也觉得怪——皇帝老儿还在呢,怎么就把妃子接出来养老了?莫不是这妃子年纪太大,太丑了?
    没过几天,就有言官上书,有勋贵子弟于青楼内为争抢一红女支而大打出手。
    这不是常事吗?每年没几个纨绔子为了抢女人把人脑袋打成猪脑袋的?反正他们也有分寸,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不会牵扯到外人。打完了,该赔偿也会给赔偿,其实不碍着谁的。
    其实言官也知道这是常事啊,而且年底了,谁不想过个太平年啊。但身为言官,他们又不能就这么直接闲下来,所以也就半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以表示自己还在努力工作。
    可谁知道,就这么一件平常事,让皇帝雷霆震怒!大朝会上拍桌子骂!从这几个勋贵不学无术开始骂起,突然就引申到别人了,尤其是已经没剩下啥的承恩公府,也就是“已故”皇后的娘家,被皇帝指着鼻子一通骂。
    最后除了承恩公因为顾念皇后没有削爵,但是削了俸禄,其他还有一堆八竿子打不着的勋贵都跟着被削了爵位。
    不知情的人莫名其妙,还忧心忡忡:“陛下,这是怎么了,突然有了迁怒的毛病了?不行,我得上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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