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说,宫廷险恶,要她保护好自己。她入宫还未过一夜,就已见到了种种扑朔迷离的疑团。
    刘藻不喜欢这里,她想回到外祖母身边去。侍奉她的婢子虽有些聒噪,但心是好的,外祖母虽严厉,但对她的疼爱是真真切切的。
    刘藻的思绪就这般漫无边际地胡乱游动,她又想起接她入宫的谢漪。想到谢漪,刘藻一下坐了起来。
    今日反常的,不止中黄门与女官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有谢相!
    在院门前,谢相本不必亲自搀她下车,却当着中黄门的面,这样做了。谢相此举,是做给中黄门看的。中黄门的背后是皇太后,她其实是做给皇太后看的。
    疑团一下就解开了。
    中黄门与女官皆是遵太后之命行事。但谢相不是。倘若谢相未扶她下车,未显出亲善,她们见到女官,女官待她必是与中黄门一个态度,绝不会那般礼遇。
    中黄门脸色难看,是因他以为太后与她礼遇,她将要得势,会将他的失礼记在心上,兴许会报复他。
    想要知晓这一套推论是否是真,只需看一看中黄门接下去的态度即可,倘若他也如女官一般恭敬,她的推论就对了。倘若不是,则说明她想错了,此事另有他因。
    但刘藻直觉,她猜的是对的。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疑团像是解开了,但刘藻并不觉得轻松,因为又有了更大的疑团。
    谢相为何要当着中黄门的面与她亲善。她若真想朝她释放善意,大可在入宫途中与她交谈。太后又为何因谢相待她的态度,而转变自己的态度。何况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们大费周章。
    她只是一名失势的皇孙,早已淡出世人的眼帘,倘若她们不接她入宫,刘藻相信她绝无再进入宫廷、朝堂的可能。
    解开一个疑团是更大的疑团,更大的疑团解开后,是否便是真相大白?刘藻不得而知。
    眼下看来,最为要紧的便是弄明白,她为何会入宫。
    刘藻又躺回床上。
    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风,不多时,暴雨骤至,噼噼啪啪地打下来,颇有毁天灭地之势。刘藻一动不动地躺着,听着雨声。她睡觉很安分,往往躺下是何模样,醒来仍是何模样。
    不知不觉她竟在雨声中睡着了。
    翌日醒来,庭中湿漉漉的,天也有些阴。
    刘藻合衣睡了一夜,衣衫皱巴巴的。她有些无措,入宫时匆忙,并未携带换洗衣物。衣衫不整显然是十分失礼的。
    幸而,还未等她想出如何是好,一名怯生生的宫娥便捧着新衣进来了。
    她走到刘藻面前跪下,双手捧着衣衫,高高地举过头顶,身子往下伏,头也垂得低低的,说道:“这是为皇孙备下的新衣,请皇孙更换。”
    刘藻家中也有仆婢,上下尊卑也是要分的,却没有这样大的规矩。她抿了抿唇,接过衣衫,道了一句:“多谢。”
    宫娥立即便如受了惊的麻雀,忙磕头道:“婢子不敢。”
    而后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刘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新衣,起身环顾左右,见一道屏风,便往屏风后,将新衣换上。
    前殿已备下朝食。
    大汉百姓多是一日二食。晨起一顿,傍晚一顿,晨起称为朝食,傍晚则为哺食。但一日二食往往会觉饥饿,故而贵人与富庶之家,会在午时再添一顿,称为昼食。
    刘藻昨日入宫,宫中未给她备下哺食,她自己也忘了,此时闻见黍米的香气,方才发觉腹中空空,饿得厉害,用下一碗黍米粥方才好一些。
    朝食过后,刘藻在殿中来回走了一圈,又在榻上坐了坐。
    不论她是坐是立,殿中皆有一名宦官侍立,刘藻认出来,这是昨日四名宫人中的一名。她想了想,起身出了殿门。宦官没有拦她,却跟在她身后一同出殿。
    庭中的石子地渐渐干了,草丛仍是湿哒哒的,空中渐渐聚起阴云,不知何时,便会下一场雨。这样的天况,并不使人愉悦。
    刘藻在庭中信步而行,不时留意身后的宦官,宦官面上显得有些紧张,牢牢地盯着她。刘藻只当做看不到,随意行于庭中。
    宫室不大,前庭自然也不大,不过片刻,就已将整个庭院走了两遍。刘藻在一株冬青树下站立了一会儿,而后举步往院门走去。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宦官连忙大步赶上来,在院门前跪下,挡住了刘藻的去路。
    刘藻的心沉了一沉。
    “太后谕,皇孙不得离开这处宫室。”宦官跪伏在地,庄重说道。
    她被囚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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