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努力咽下抽泣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泪水无声滑落:“婢子、婢子不知。”
    泫然欲泣,楚楚动人,真是使人怜惜。太后看着她流泪,心头泛起了一丝涟漪,倘若这不是赝品,怕是能更多几分趣味。
    桓匡的动作,来得极快。隔日大朝,桓亭代父,当殿呈上奏本,称桓匡年高,难当帝师重任,朝廷需另择有识之士,为陛下师。他推荐廷尉李闻为新帝师。
    廷尉李闻,九卿之一,掌天下刑狱,位高权重,且既不是丞相的人,也未依附于太后。两边不靠,而能在朝中周选出一条路来,稳居高位,可见此人本事。
    刘藻上了一年的朝,当了一年木偶,最大的收获,便是教她发现了此人。
    李闻正可为她所用。
    那奏本一上,立即有人攻讦。刘藻坐在宝座上,听底下七嘴八舌地争论。
    攻讦李闻之人不算少,但也不太多。他声望高,与他交好的大臣也不少,自也有人为他说话。
    刘藻看那一拨拨出言反对的大臣,皆是依谢漪眼色行事,就知必是她指使。她不悦地看了谢漪一眼,又鼓励地望向李闻。
    李闻还未说愿不愿意接下任命。
    她估计过,廷尉并无理由推辞,能位居九卿,谁能没点野心,且他又不肯依附于人,恐怕野心更大。帝师一位,正可做他进身之阶。
    皇帝虽还稚弱,但当年昭帝还未亲政时,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在谢漪辅佐下将局面打开了,且以相位酬谢谢漪。
    今恰可重演旧事。李闻但凡有些野望,就不会推辞。
    刘藻方方面面都思虑妥了。李闻对上皇帝视线,垂首示意,以示应下了。刘藻松一口气,那边攻讦之人,言辞愈发激烈。
    “廷尉可曾为人师?他有学识吗?他知如何教导弟子吗?天子师非儿戏,廷尉断案可,帝师断难胜任!”
    言辞激烈,几乎要上上下下地指摘李闻本人。
    刘藻一看那人,是少府卿,正是谢漪门下走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左右一看,终于说了上朝以来第一句话,她将目光转向梁集,道:“车骑将军怎么看?”
    梁集早得了太后指示,不妨示好皇帝,以使她与丞相结怨相争,他们来坐收渔翁之利。
    闻皇帝垂问,他禀笏出列道:“臣以为,廷尉可为帝师。”
    刘藻点了下头,仿佛无可无不可,又问李闻:“卿可愿教我?”
    李闻跪地顿首:“臣万死不辞。”
    刘藻眼中终于流泻出少许笑意,又忙收敛起来,学着喜怒不形于色,望向谢漪:“朕之师,朕能做主否?”
    谢漪答:“陛下年幼,不知人心险恶,怕是难以决断如此大事,不如臣代陛下决断。”
    刘藻很生气,梁集与她站到一边,李闻也与她站到一边,他们三方相加,谢相竟还不松口。
    刘藻容色冷了下来,挺了挺背,好使自己看上去底气足一些,问:“谢相以为何人可胜大任?”
    谢漪说了个名字。此人刘藻曾有耳闻,又是一隐逸贤人,避世深山。这样的人,教起书来,只怕较桓匡犹不如。
    刘藻自不愿答应,环视殿中,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众卿有人曰可,有人曰不可。如此一来,又是一通廷辩。
    辩了一上午,刘藻听得头昏脑涨,依旧无结果,只得下令散朝。
    谢漪早打算如刘藻所愿,但她若不争一争便退让,难免使太后生疑。眼下便是暂且拖一拖,过上几日,显出孤军难支之态。以陛下之慧,必会以利诱她,到时她在退步,便是合情合理。
    谢漪算得极准。刘藻、李闻、梁集三人,看似一心,实则只李闻真心要当这帝师,梁集则不过帮着吆喝一声,除此之外,再无出力。
    刘藻发觉不对,立即召见了李闻,与他深谈了一番。而后使人召她。
    谢漪也想知陛下会开出什么好处,来使她退让,便欣然而往。
    刘藻努力了许久,还未将李闻推上帝师之位,本该沮丧,但她却神色焕然,显出勃勃生气。她见了谢漪,第一句便是:“朕要廷尉为朕师,望谢相成全。”
    谢漪不由想起武帝来,武帝的为人,便是如此,喜单刀直入,而厌曲折婉转。她在皇帝面前坐下,问道:“莫非往日臣教陛下,不够用心,而使陛下欲另觅良师?”
    刘藻郑重道:“丞相诤言教朕,朕获益匪浅,故欲拜卿为太傅,以李卿为少傅。”
    谢漪并不奇怪小皇帝会以重利诱她,只是颇为惊讶,她竟说服了李闻屈居少傅。
    “如此行事,岂不是令臣喧宾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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