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便不敢看谢相的神色,怕她觉得烦恼,怕她将她的心意视作负担。
    然而大臣们散去后,她又不住地回想她们对视的那短短瞬息,将谢相那片刻的目光回味了一遍又一遍。不过眨眼的刹那对视,经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长得仿佛是永恒。
    时隔近一年,她们竟在这小小的里门间遇上了。
    刘藻有些无措,谢漪也是意外,令车驾暂停,下车走了过来。刘藻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忙欲下马,身子方一抬起,她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
    谢漪至马前,行了一礼。
    刘藻高坐马上,淡淡道:“丞相免礼。”
    谢漪直起身来,望了眼她身后,问道:“陛下是自旧宅来?”
    刘藻目视前方,道:“不错。”又见谢相也是外出方归,想到今日恰逢休沐,便不会是自衙署中来。她白日外出,是去饮宴,还是去访友?
    她欲发问,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与谢漪道:“朕回宫去了,谢相也请自便。”
    谢漪闻言,抬袖行礼,朝一旁让了让,好让陛下的马经过。
    二人就此错开。
    她没发问,疑问却生生地扎在了她心上。刘藻回到宫中,仍不住地想,谢相是去了何处?凭她所知,谢相在朝中并无格外要好的挚友,亲眷间也甚淡泊,她平日也不爱往坊市中闲逛,如此是为何在今日外出?
    外祖母的话语不期然撞入脑海。
    “丞相也是姻缘无靠。”
    刘藻猛地停下脚步,一颗心顷刻间如被火烹。
    胡敖见她忽然间停下了,忙上前等候吩咐。刘藻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忍住了心中的剧痛,状似随口问起:“长门宫处,端阳节礼送去了不曾?”
    原来是为这事。胡敖恭谨回道:“一早便使人送去了。”
    刘藻颔首道:“勿使那处衣食有缺,吩咐宫人尽心侍奉。”
    胡敖应下了:“诺。”
    刘藻复又前行,入宣室,换了衣衫,坐到长案后,翻起案牍。胡敖见此处无事应对,便令人取了自旧宅携来的生竹筒,好生烤熟,用作哺食。
    生竹筒烤熟后,将鲜香扑鼻的黍米细细地拨到碟中,奉到刘藻身前。刘藻用下半筒,便令撤下了,依旧去看案牍,直至子夜,方回寝殿歇下。
    这是正常作息。陛下勤政,每看奏疏,总到子时,遇事忙时还会往后拖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隔日则是卯时起。午间小憩上半个时辰,以作休养。每日皆是如此。
    胡敖见皇帝无碍,便安了心,白日遇上谢相,陛下应对冷淡,回了宫也无反常之处,可见是当真放下了。
    却不知刘藻回了寝殿,独自在床上睡下。殿中无人,她终于能流露片刻脆弱,将身子蜷缩起来,忍耐着心中的痛意。
    隔日醒来,刘藻头疼,她极力振作了精神,奈何眼底青黑却骗不了人。宫人们担忧不已,恐陛下身上不适。
    刘藻只淡淡道:“天热难眠,将清凉殿收拾出来。”
    胡敖闻言,立即便去办了。
    如此耽搁了一会儿,往宣室去时,便迟了一刻,正遇上谢漪、李闻,还有宗正卿一同往宣室来。
    两处遇上了,三人行了礼。刘藻停了停步,笑问:“三位爱卿何事入宫?”
    丞相、廷尉、宗正卿,三人能凑到一处的时候不多。谢漪暂不必说,李闻是皇帝的人,与其余大臣往来便不很多,有事上奏,也是与自己一党商议的多。宗正卿是一宗室长者,为人有些疏懒,能不沾事便尽量不沾事。
    三人同行,不免使刘藻奇怪。
    谢漪位高,主动答道:“确有一事,来禀陛下。”
    刘藻的目光微微往下,看似与正对着谢漪,却未与她对视,只笑道:“既是有事,便随朕来。”
    她说着往殿中去,三人跟上了。
    入殿坐下,刘藻又令设座。大臣们也依次坐下了。谢漪呈上一道奏疏,胡敖上前接过,奉于刘藻。
    “是为旧日列侯复家之事。”李闻禀道。
    此事还是第一回提起。刘藻听他开口,便以为这奏疏也是他所写,先递呈了相府,再呈上来的。待一翻开,却见是谢漪的笔迹。
    她的指腹在奏疏开端“臣漪”二字上轻柔地划过,那一个漪字,寄托了她全部的柔情,只是看一眼,刘藻便觉头疼都缓解下来,不那么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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