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仔细禀了来。刘藻端正了心神,扫过一眼,领会大意,便听他说起来。
    此事还是谢相提出来的。大汉立国至今,出过不少功臣,这些功臣中传续至今的却不存二三,光是武帝年间就罢黜了不少列侯。这些旧家,有不少如今生活困顿,无人祭祀,境遇颇为凄凉。皇帝正可施恩,全仁义之名。
    此事有两个好处,一是去岁太后之事,多少使人以为陛下寡恩,二来旧家之中有不少可用之人,若在陛下手中起复,必然一心一意为陛下效力。
    这是培植心腹的好时机。刘藻没有不应的道理。
    “三位爱卿斟酌去办,先拟一名录来。”高祖年间的列侯皆是与汉家有大功的,自是要格外厚遇,其余也有不少旧家干系颇重,譬如卫家,也要格外厚待。
    三人齐声答应,又谈论起有哪些人家来。
    刘藻也认真听着,斟酌合心意的人选。
    “昨日谢相赴卫氏门庭,吾闻长平烈侯次子与三子颇具才干,且素无劣迹,可复其家。”李闻说道。
    长平烈侯便是卫青,烈是他的谥号。卫氏烈火烹油之时,一门五侯,膝下三子皆封了侯。后三子先后因阑入失侯。长子卷入巫蛊之祸而亡,次子与三子皆还在世,在朝中做着小官,却早无当年的权势,困顿拮据,很是潦倒。此次复家,以陛下与卫氏之亲缘,二人必有一人复为列侯。
    刘藻的注意全在“昨日谢相赴卫氏门庭”一句上。
    原来昨日,谢相是往卫宅赴宴去了。联系今日之事,可知是为卫氏提前造势。
    刘藻不动声色,眉心却稍稍地舒展开。
    谢漪今日话格外少,几乎不曾开口。刘藻又疑惑起来,此事是谢相起头,又事关卫氏,她该格外上心才是,为何却不开口?
    刘藻想着,目光却克制了,未曾朝她看去,只望着李闻,似乎专心听他呈禀。
    待李闻说完了,谢漪便道:“旧家颇多,臣去令人整理出名录来。”
    这是告退之语。李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刘藻留意到了,便知他们来前应当商议过,谢相应当还有事要禀,只是不知怎么,又不禀了。
    刘藻不好发问,只得看着他们退下。只是方才舒缓些的心情,复又揪紧。
    外祖母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旋了一遍又一遍。
    谢相迟早是会有姻缘之事的。总不能让她当真孤苦一生。刘藻不禁就想,谢相喜欢什么样儿的。
    应当是男子,岁数与她相衬,得稳重些,能为她遮风挡雨,能让她在世事纷扰中稍作歇息。
    总之必是与她截然不同的。总之不会是她。谢相说过对她从无男女之情。她也答应了放下,再不强求。
    太阳穴处跳了两下,疼得似针扎一般。刘藻抬手揉了揉,却无多少效果。她低眸看到案上谢漪的奏疏,翻了开来,看着上头的字迹,心又有了依靠。
    她将心事藏得很好,不显露人前,不多看谢漪一眼,连独处都竭力避免了。连日日侍奉在她身前的胡敖都瞒过了。
    然而谢漪却都知道。她知她的克制,她的避让,与她心中一日深过一日的情意。
    第60章
    自宣室殿而出。谢漪行走在前,李闻辞过宗正卿,赶了上来,高声道:“谢相留步。”
    谢漪闻声止步,侧过身待他赶上。李闻大步上前,至谢漪身旁,先是道:“谢相将往何处去?”
    谢漪知他有话要说,便道:“将赴衙署,廷尉倘或顺路,不妨同行。”
    李闻自也顺势答应,二人一道走,一道说。宫道上行人稀少,一走出前殿,更只见偶尔经过的宫卫而已。
    李闻左右一看,见无人窃听,便也就说了:“谢相答允了,愿为见证,为何却又阻我?”
    自梁集落败,李闻水涨船高,在朝中声望日隆。这些日子下来,他野心膨胀,不免想再进一步,便将主意打到了皇夫之位上。陛下中宫空缺,他家中侄孙与陛下一般年岁,正与陛下相配。
    便于三日前寻上了谢漪,直言欲将家中一侄孙说与陛下,恳请谢相做一回冰人,促成一桩好姻缘。
    谢相辞了冰人之请,倒是答允做一见证。李闻也未强求,转头去寻了宗正卿,三人约了今日入宫,与陛下提此事。
    谁知他还未引入正题,谢相却中途打断,使他不好再说下去。
    李闻不免不悦,只是对着谢漪,他也不敢放肆,话中犹是有礼。
    谢漪歉然道:“恐要失信,不能为公做这见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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