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一惊,忙问:“丞相何以失信?”皇夫一事两年前便提起过,那时不了了之,可盯着此事的人却不少反多。听谢漪推脱,李闻不免担心其中起了什么波折,不等谢漪说来,便试探道:“莫非还有旁人,也有此心,请托到谢相跟前了?”
    谢漪道:“并非如此。”
    李闻却不喜反忧,迟疑道:“君家小郎也届婚龄,听闻还未婚配?”
    这说的便是谢文了。
    谢漪眸色淡了下来,摇头道:“谢氏无此心。”
    李闻听不是来与他争做外戚的,倒是大松了口气,转而笑道:“既是如此,谢相又为何不肯为下官做这见证了?”
    他口气轻松,又把握着其中的度,听来倒似调侃,而非质问。
    谢漪便知算是过去了,又见衙署将至,干脆与他道了别,二人分道扬镳。
    她推脱了,那事却还在,李闻转眼又另觅了一德高望重之人,前往宫中,与皇帝说亲。
    婚姻大事,本不该直接与她谈起,奈何陛下幼失怙恃,宗亲中也无能为她做主的长辈。有一外祖母,倒是亲厚,可惜又是两姓之人了。
    李闻一想,天子事,总能例外,何况陛下素有主见,干脆便径直与皇帝说也无不可。
    刘藻也有准备,她到了岁数,此事是免不了的,也备下了说辞,平日逢人问起,只言不急。然李闻亲为侄孙提亲,倒是使人为难。照例,说亲之时,一方倘若不允,便得寻一由头来。刘藻对此不大了解,便令众人皆退下了,单与李闻道:“倒非卿家小郎不好,而是朕暂无此心。”
    李闻不免焦急,容色诚恳道:“臣知要配陛下,的确是高攀了。”他极为恳切地夸了皇帝,又为侄孙说了好话,以示诚意,想了想,还添了一句:“谢相也以为臣侄孙能与陛下相配。”
    刘藻原是在思索如何婉拒,李闻究竟是帝师,又为她鞍前马后,立过不少功劳,她不能寒了良臣的心。待听闻他说谢漪也觉他们般配,刘藻便瞬间静默了下来。
    李闻不明所以,等了片刻,方小心问道:“陛下意下如何?”
    他说完这话,皇帝像是突然被惊醒,回过神来,轻轻地问道:“谢相当真这般说的?”
    谢相没有说过,只是李闻想着,谢相既曾答允了愿为见证,可见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便道:“正是”
    刘藻道:“容朕想想。”
    李闻顿觉何处不对,一时又抓不住关键。小皇帝却是笑了一下,那笑意生涩得很,又说了一遍:“容朕想想。”
    李闻大喜,便顾不上何处不对,忙俯身行礼,叩谢君恩。
    李闻退下后,刘藻在殿中呆坐了半日,脑海中乱糟糟的,像是有许多事要想,却又不知从何想起,乱成了一团。
    直至黄昏,她坐得身子都僵了,站起身,慢慢往外踱去,欲静一静心。
    她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椒房殿外。
    因对谢相有那念想,椒房殿修葺过一回,里里外外都是新的。刘藻止步,抬头望着这座殿宇。殿宇宏大,门楣高贵,寄托着她的无尽念想。
    她的心,忽然间明朗起来。
    她要与谢相问个明白。
    她知谢相的为人。她素来风光霁月,待她又极温柔。这年余来,纵使她有意躲避,对她视若无睹,她也从未责备过什么。这样的人,怎会说出她与旁人般配的话来刺她的心?
    可李闻却偏偏如此笃定。
    其中必有什么差错。
    刘藻决心亲口去问谢漪。
    她们之间一向是明明白白的,虽有伤痕,却无误会。此事若不弄清楚,便会成为她心中的一个结。
    刘藻自以她的心意,坦坦荡荡,谢相也非遮掩之人,既有疑惑,便问个明白。刘藻回了宣室,扬声令一宫人上前,吩咐道:“速召丞相入宫。”
    谢漪来时,刘藻已等得有些焦躁了,急着问一问她,果真要她嫁与旁人吗?
    然而谢漪一到,刘藻却又失语了一般,不知如何开口。
    谢漪行过礼,朝她望过来,道:“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她的眸光皎皎如月华,又极幽深,刘藻不过被她看一眼,便整颗心都滚烫起来。她抿了抿唇,将语气放得淡漠,道:“丞相且坐。”
    有宦官上前来,在御座之下,设了一席。谢漪道了声谢,上前坐下了。
    她的坐姿也好看,温雅娴静,又不失身居高位之人的孤高之气,刘藻看了一眼,便微微移开眼去,不敢再看了。她怕多看上一眼,都克制不住心中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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