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二字一出,他又笑着自责,跪了下来,佯装请罪道:“瞧臣这眼色,怎还能称丞相,当是拜见皇后殿下了。”
    谢漪一笑,道:“你起来。”
    胡敖欢欢喜喜地爬起来,又道:“臣做了朝贺的第一人,陛下可要赐臣福气。”
    刘藻也笑了一下,只是她的笑意极淡,道:“赐百金。”
    胡敖当即谢恩不迭,说完了恭维话,他这才道:“车驾已备下了。”
    刘藻点了点头,与谢漪道:“我们一同去拜见外祖母。”
    新妇入门,拜见长辈。她不好光明正大的祭祀先王,却可以去给老夫人上柱香,且刘藻心中,最亲近长辈,也只有老夫人了。
    谢漪起身道:“好。”
    她们相携出门,登上车驾,往旧宅去。
    刘藻自胡敖唤出皇后,便有些低落。谢漪看出来了,陛下低落,自是因为皇后二字,出了椒房殿,便无人喊了,就是胡敖,过了今日,只怕也不会如此相称。
    “这样已很好了,我已十分知足,你也不要觉得遗憾,我们能在一起,便是很好的事了。”谢漪安慰道。
    刘藻点了点头,又摇头。倘若谢相与她同庚,她自然能等,五年十年,总能耗到朝中无人敢说不的时候,但谢相过了年便三十三了,刘藻实在不愿让年华这般虚度,只得想了这样一个折中的法子。可这并非就是结果了。
    刘藻道:“我们能在一起,自然是很好的事,但该我们的,一样都不能少。”
    谢漪自不愿使她为难,劝道:“不要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刘藻笑了笑,执起谢漪的手,将她手心摊开,置于腿上,而后低首,在她的手心亲了一下。痒痒的,又似惊雷,直击肺腑。刘藻望着她,坚定道:“不是为你,是为我们。我要与你光明正大地执手朝中,与你同居一室,共寝一榻,与你同眠一陵,共享祭祀,我要我们死生不离。”
    谢漪本就因她在手心的一吻而心动,再听她的话语,更是动容。她忽然觉得,她确实老了,故而没有陛下的蓬勃朝气,自信果毅。她想的是如何为她避免烦扰,如何让她过得舒心,却从未想过,立后其实不是她一人的事,是她们二人的,她也应该与陛下一样,为之抗争。
    “好,我们不分离。”谢漪说道。
    刘藻望着她,欢喜无限。
    她们很快便到旧宅。
    老夫人故去,刘藻为继香火,替老夫人过继了名侄儿,后来,她赐了那人宅子,让他住到别处去了。此处便成了空宅,只有仆婢每日洒扫,而无主人居住。
    她们入宅,直入堂中,堂上供奉了老夫人的灵位。二人点香,一同拜见,叩首之后,刘藻静默祝祷,在心中静默地诉说了来意。
    她们都不知老人家倘若在世,见二人相恋,是勃然大怒,还是无奈接受,谢漪倾向前者,甚为歉然。刘藻却要乐观些,她想即便外祖母暂且不能理解,但时日一久,见她与谢相过得好,必也会包容的。
    见过老夫人,便到了午时。二人干脆便留在旧宅,用了昼食。胡敖安排得妥帖,膳食亦是喜庆的好意头。
    用过昼食,刘藻引着谢漪去了她少时居住的地方。
    她虽少来,但室中诸物皆如旧时,榻上被褥也是时常在换的。
    刘藻想着昨夜累到谢相了,该歇一歇才好,便与谢漪歇了个午觉。谢漪也着实累了,几乎是一合眼,便入睡眠,好好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香甜安心,待醒来已近黄昏。
    二人重新梳洗过,刘藻送谢漪回府。
    她很不舍,只觉时光流逝太快。又遗憾如若她已能光明正大地立后,便不必送谢相回相府了。
    谢漪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安抚道:“不如,我送陛下回宫。”
    时辰还不算太晚,她送陛下回宫,也赶得及在天黑前回府。
    刘藻摇头:“来来去去地折腾,太辛苦了。”何况即便谢相送她到宫门口,她也会舍不得的。
    谢漪便有些无措,又想,不如再回宫,与陛下待一晚。但昨日她入宫之后便未出来,必是已入大臣耳目,今日她们一同出宫,入尚冠里后,她过府门而不入,又随陛下回去,便使人疑心大起。
    谢漪迟疑片刻,还是道:“不如我随陛下回宫。”陛下透露立后的心意前,纵使有人会议论她们君臣太过亲密,多半也是议论她惑主,不会对上有不敬言辞。
    但她能想到的,刘藻也能想到,她叹了口气,笑了一下,道:“不必,我回去了。”
    谢漪见此,就知她想通了,行了一礼:“恭送陛下。”
    刘藻转身走出两步,又忽然回身,大步跨到谢漪身旁,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漪儿,我会想你。”
    随即红着脸,飞快地逃跑,钻入车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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