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谢漪便开不了口,只好从了她,稍稍削减了时长,道:“罢朝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很好。刘藻很容易满足,此时谢相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宣室殿一片肃杀。
    谋反之事,孙次卿抵赖不得,但谁是从逆,大臣们都欲往轻了算,唯恐稍不留意,就牵扯到自身。刘藻要的就是震慑。既然要震慑,便不是口上说说,威吓两句就算的,必得见血才好。
    李闻升任丞相后,廷尉一职就空了出来。
    刘藻当殿下诏,升任京兆韩平为廷尉,为丞相副手,一同审理孙次卿案。至于京兆一位则与了一名谢党。
    韩平一向是看着皇帝的眼色行事,众臣见她一同审理,再也顾不上旁的,都急着向皇帝表忠心。因都反对立后,孙次卿又嚷得最凶,故而大部分大臣近期都与他有过往来,这关头,是说不清的,轻则丢官,重则丧命。大臣们哪里能不怕呢。
    刘藻算是明白了,这些大臣,平日里就不能对他们太好。她只需能为她治理天下的官吏,容不下指手画脚的“贤臣”。当下也不手软,接下去几日,照着韩平审理出来的供词,将那些从逆的官员,或杀或贬或流放,统统都驱逐干净,腾出的空位,安置了立后一事中坚定不移站在她身边的那些人。
    如此行事,其实已然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了,可刘藻觉得顺心,又有谢漪看着,究竟还留了些情面,政务竟未受大波折,仍旧顺顺当当的。
    如此顺当到了冬至,刘藻突然病了。
    第130章
    最冷的时节,体魄强健之人,稍不留意,也易着凉,更何况是刘藻。
    她有些年,没病过了,瞧上去精神也好气色也罢都属不错,谁知这两日吹了几回风,又受了风寒。
    冬至有大祭,夜间,宫中还要行傩,这是一年间的大事,且又事关祭祀,关乎神明喜怒,刘藻不愿生波折,便将不适都忍耐着,未告诉任何人。她又装得好,连谢漪都没发觉。
    于是到了夜间,行傩还未完,她就撑不住了,身子滚烫,昏昏沉沉,站立都难。近旁侍奉的宦官察觉不对,也不敢声张,一面上前搀着她,一面遣人去请谢漪。
    谢漪匆忙赶来时,刘藻已是眼睛都睁不开了,只依靠着谢漪身上熟悉的气息,勉强认出来人,含糊唤了一声:“漪儿。”
    谢漪既怒且忧,将带来的大氅裹到她身上,令人传话李闻,由他代为主持行傩,将刘藻带回寝殿。
    夜色深重,虽有宫灯火把照明,到底还是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众臣只见突然来了个人,扶着陛下离去。他们正奇怪,探出身子张望,丞相李闻行至上首,高声道:“汉室昌隆,百邪避退!”
    是接替陛下,主持大礼。
    众臣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忽然相互一对视,忽醒悟过来,方才来的那人是巩侯!
    刘藻不乐意旁人称谢漪为婕妤,以她的爵位相称。那日胡敖都已改口了,听闻陛下称婕妤为巩侯,又忙改了回来。其余宫人自是跟着他的眼色行事。宫中称谓定下,宫外百官跟随。一来二去,婕妤二字竟是无人提了。
    自立后一事提出,谢漪便如人间蒸发了一般,连着数月,杳无音讯,众人只知她已在宫中,却还未见过她,故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傩师身披兽皮,头戴柳木面具,举着火把,跳着傩舞,高声呼喝,驱赶邪祟。方相氏披绣了飞鹤祥云的大袍走来,以柳枝沾水,挥洒在众人身上,以示驱邪赐福之意。百官皆容色肃穆,心下却活动开了。
    刘藻被扶上宫车,靠在谢漪身上。谢漪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得烫手。她气极,欲责备两句,见刘藻闭着眼,双眉紧蹙,又不忍心。
    “还未……受赐福……”刘藻含糊地说。
    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受赐福。谢漪强忍怒气,道:“明年再赐。”
    刘藻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无力开口,身子蜷起来,枕在谢漪的腿上。
    到了寝殿,下宫车却遇见了麻烦。刘藻抓住谢漪的衣角不肯松开。她若醒着,还能与她讲道理,可她病得糊涂,怎么都唤不起,自是只能由她抓着。
    刘藻治理天下之余,蹴鞠骑射皆是她用以取乐的常事,练出了不少力气,能抱得动谢漪。谢漪一直是文臣,没多少力道,哪里能将她整个抱起来。
    二人在车上僵持不下。
    胡敖见此,忙使了两名宫人上前,帮着搀扶,才将圣上挪下车来。
    几位医官早已候着,将刘藻安置到床上,医官便立即上前诊脉。诊过,为首的太医令叹息道:“陛下连日劳累,又逢邪风侵体,方成重疾。”
    谢漪听到重疾二字,凝重道:“如何医治?”
    “当前关头,最要紧的是降下体热。待臣等开一药,煎与陛下服用。”
    谢漪坐在床边,看着双目紧闭的刘藻,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你去。”
    太医令领着几位医官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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