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再虚弱,也不至于喘成这样的。
    就是装的。
    谢漪将她扶起,好好地在她身后垫了迎枕,使她靠得舒服。刘藻假作虚弱,仍是半歪在谢漪身上。谢漪既不动,也不催促,由她靠着。
    她蹭到谢漪肩上,对着她的耳朵,委屈道:“你真不理我了?”
    谢漪的耳朵立即就红了,眼中也有了笑意,她忙克制住,冷声道:“先用膳。”
    刘藻沮丧,谢相还是不肯理他。但她也不敢再赖在她身上了,乖乖坐起,靠着迎枕。
    谢漪将汤匙递上,刘藻接过,不知怎么兴许是无力,平日小巧的汤匙这时握在手中竟有些沉。她嘟哝道:“使不动。”
    这汤匙是嵌了金的,的确有些重量,萌萌方病愈,还是别使力的好。谢漪想着便接了过来,亲手喂她。
    刘藻又活过来了,她口中淡着,没什么胃口,可谢漪喂她,她能吃下一整碗肉糜。直到着实咽不下了,方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谢漪并未立即扶她躺下,让她倚着迎枕再坐了会儿。
    刘藻眼巴巴地看她,盼着她能回头与她说句话。她的目光炽烈,有如实体,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谢漪让她瞧得不自在,想起掖庭令早前便递了话来,有事要禀,便起身道:“掖庭有事要禀,臣且去瞧瞧。”
    她说罢,不等刘藻出声,便去了。
    刘藻看着她离去,眉眼一点一点地耷了下来,心口既酸且疼。
    谢相真的不理她了。
    殿中是无人的,因谢漪与刘藻一般,二人独处时,不喜宫人在侧。
    刘藻独自一人,越想便越心慌。她忽然就想起一事,她与谢相相识十五年了。她一阵恍惚,而后便担忧起来。
    谢相从未与她生过这样久的气,她是否已厌烦她了,故而她一病,一与她添乱,她便烦了。
    这念头一起,刘藻就慌得很。她觉得很奇怪,分明能笃定谢相是忠贞之人,一旦动心,便绝无变心的可能,为何她还这般不安。她闭上眼睛,反思己过。
    反思着反思着,她又想起她已有半月未沐浴了,因病着,不好挪动,且怕着了凉,又添风寒,故而半月来,都只是谢漪绞了帕子来替她擦拭而已。
    她都未照过镜子,不知自己是何模样,然只想想,也猜得出必是蓬头垢面,极难看的。
    刘藻一下就急了,扬声道:“备水,朕要沐浴。”
    殿中无人搅扰,殿外必有宫娥候着。果然,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应诺,前去准备了。
    宫中热水是常备的,不必新烧,宫娥前去,只传句话罢了。刘藻直接过去即可。她撑着床站起,虽不致站不住,却也是手脚绵软,极是乏力。
    幸而浴房离得不远,且步出殿门,便立即有宫娥上前搀扶,省了她不少力气。
    刘藻生得俊秀,这一场病又使她容色憔悴,身形消瘦,光是看,便令人心生怜爱。往日倒不如何,然自谢漪入宫,世人皆知皇帝喜好女色了。众多宫娥便不大自在,有心思活了,欲往刘藻身边凑,搏个富贵锦绣的,也有逃得远远的,以免入了陛下眼的。
    只刘藻忙得很,不忙时又全与谢漪一处,竟未留意宫中风向。
    她见有人扶她,便倚在了那人身上,好省些力气。
    宫娥脸涨得通红,悄悄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头去,不敢久视圣颜。
    到浴房,里头已是烟雾缭绕,诸物齐备。
    刘藻入殿,只觉烟雾笼罩,既湿且闷,不过一会儿,便有些头晕起来。
    宫娥还未退下,见此,犹豫片刻,方下定了决心一般,先是弯了弯唇角,挤出一个笑来,往前走了一步,将要碰上皇帝时,她忽想起什么,将眉眼放得格外温婉,又将唇角的笑意淡去几分,显得端庄温雅。
    竟是在模仿谢漪。
    可惜美人在骨不在皮。她虽模仿得有五六分像,却仍是一眼就能指出区别来。
    刘藻扶着柱子缓了缓,正欲抬手宽衣,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地触上她的一带,先一步将一带解开,口中还轻轻唤了声:“陛下……”
    掖庭令此来,是欲向谢漪请示修缮永巷之事。因后宫空虚,大多宫室殿宇皆是空置,房舍若久无人住,便易损坏,故而永巷之中宫室都已破败了。
    此前,陛下嫌宫中事务杂且繁琐,除必要之事,便不爱管。可偌大一未央宫,她若不管便无人管了,于是这些殿宇便荒废了有七八年之久。
    而今有了巩侯,掖庭令忙来请示。
    修缮宫室,花费钱物,不在少数。谢漪想了想,道:“过几日,我亲去看看,已破到何等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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