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因为韩略,他这个直男才买花送她?
    这个理由着实滑稽。
    所以她应该把花扔还给他才对。
    莫羡紧了紧双手,低下头,鼻尖触到柔软的花瓣,满目的艳红刺得她眯起眼,厄瓜多尔玫瑰的香气馥郁醉人,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缱绻温柔得仿佛一双娇柔小手,在她心头轻轻地挠。
    她不记得扔了多少束鲜花到垃圾桶里,那些花动辄价值千元,她不觉得心疼,对花她没有格外的热衷。可这束人生里第一束他送她的鲜花,只花了一百元,来得如此荒诞,她不舍得放手。
    莫羡跟关忆北回了老宅。
    老宅的地板很干净,但是门窗紧闭,家具全都被白布罩着,有股子久未住人的清冷味道,让人心口发闷。
    关忆北把白布扯了,又把窗户全都打开,新鲜空气吹进来,一扫屋里凝滞压抑的味道,阳光落在旧家具上都显得生机勃勃起来。把白布塞进柜子里后关忆北拎着西红柿去了厨房,莫羡听到他试验打火灶的声音。
    她把花放到门口的条案上,把屋里的陈设看了一遍,果然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是他外婆生前住过的地方,家里摆放的都是老物件,明清的老家具,瓷瓶锡器的摆设,墙上的旧字画,乃至窗口挂的紫铜风铃的年纪都比她大。
    屋里没有沙发,只有一把黄花梨躺椅,他最喜欢抱着她坐在躺椅里,做些耳鬓厮磨的事。
    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救援,她晚上窝在躺椅里睡。半夜做噩梦挣扎的时候椅子翻了,椅背磕到窗台上凹进去一块。她用太空泥调了近似的颜色,镶在缺口里。
    莫羡摸了摸躺椅那块缺口,彩泥还在,干硬干硬的,已经跟木质融合在一起,不易发觉。就像她一个人独处的那些夜晚,宛如这个缺口,被白天的她粉饰太平了。
    厨房有炒菜的声音,莫羡离开躺椅,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关忆北正在炒西红柿,一包挂面摆在切菜的案板上。
    “柜子里找到一包挂面,保质期12个月,还能吃。”关忆北说,往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回头问她,“饿吗?”
    莫羡含着下巴看他,没说话。
    关忆北冲她眨眨眼,说:“饭很快就好。”
    刚结婚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也不愿接受父母资助的钱请阿姨。那时候他们都还没有买车,一个刚工作忙,一个整天泡在手术室里也忙,老宅离着双方父母家又远,两人不愿珍贵的独处时间因为一顿饭耗费在路上,便天天晚上吃外卖。
    在有一次莫羡吃出了肠胃炎后,关忆北开始学做饭。起初他做得极难吃,就自己吃了,给莫羡点一份外卖。后来他厨艺精进了,莫羡下班前会要他列菜单,下班后去大叔的杂货店买他指定的蔬菜,洗摘干净了等他回来做给她吃。
    就算他加班她也会等,他一回来就立刻把他推去厨房,她守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催促他快点快点,她要饿死了。
    老式的厨房,连油烟机都没有,她讨厌油烟。她愿意守在厨房外面,看他为她洗手做羹汤,饿着也乐意。就算他会故意恶心她,一边切猪肉一边跟她讲今天从病人身上割下来的肿瘤跟今天这块肉有点像。
    莫羡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问她敢不敢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旦进到这里,那些压在心底的回忆不会轻饶了她。她捏紧了手指,抬脚走进厨房。
    关忆北见她进来了,伸手把煤气罩的火焰调小,问她:“不怕油烟了?”
    莫羡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把那瓶药掏了出来,送到他眼前。
    关忆北看到药后怔了下,疑惑地看向莫羡。
    “维生素吗?”莫羡沉声问他。
    关忆北嘴唇抿了下,他看出来莫羡来者不善,便把煤气关了,转过身靠着案台,默默看着她。
    “维生素c,维生素b,还是维生素a?”她继续问。
    关忆北抬手扶了扶眼镜。
    莫羡把药瓶拧开,倒了约莫十片药在手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多吃几片维生素,不至于没命吧?”说完她目光锐利的看向关忆北,他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她歪歪头,忽然把手心的药往嘴里送,关忆北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她假装困惑地问他:“不是维生素吗?吃了有什么关系?”
    “什么吃多了都不好。”他说,扒开她的手心,把那些药抓起来扔到洗菜池子里,打开水龙把药冲进下水道。
    “是曲马|多吃多了格外不好吧?”莫羡冷冷地说。关忆北动作一顿,慢慢拧上水龙头,一言不发。
    “关忆北,我好歹也是学过医的,难道你以为我连止疼药跟维生素都分不清吗?”她伸手把关忆北的身子强拧过来,咄咄逼人地逼视向他,“坦白吧,你为什么要吃曲马|多?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关忆北看了她半晌,忽而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正经地说:“有偿提问,亲一下,回答一个问题。”
    莫羡忽而提起一口气,梗在喉头。她紧紧地抿起唇,不满地瞪他。
    他惯会玩这种手段,每次她以为自己要占了上风,他都会四两拨千斤地把她撂倒,踩到脚底下,不得翻身。
    关忆北抬手扶住莫羡的肩头,低声说:“我没什么事,别乱想。先出去,我要做饭。”
    “说话算数。”莫羡突然说。
    关忆北眉尾轻扬间,眼镜被莫羡摘了下去,眼镜腿儿扫过他的眼睛,他条件反射地闭眼。衬衣的领子被人揪住了往下拉,他被迫俯下身,唇上被她亲了一下,飞鸟掠过一样的短暂。
    他睁开眼,看到她晶亮的双眸,水一样潋滟。
    “第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你会不会对我说谎?”莫羡问。
    ☆、第16章 016
    关忆北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今天为什么来,他还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她的脾气秉性他了解得很。就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他,也知道她爱他一如昨日。
    这个一身骄傲却又妩媚到极致的女人一直爱着他,他都知道。
    关忆北看着莫羡,想他认识她的那年,她才十九岁。
    他的同门师兄给大一新生教课,临学期末了却被发配去医院急诊科帮忙,导师派他来代课。他代了半个月课后就期末考了。考试那天他夹着考卷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长得漂亮的女人都特别显眼,尤其是那种他讲了半个月课都没见过的漂亮女人。
    才大一就学着逃课,连最后划重点的那一堂课都不肯来,这得多大心?
    他便多打量她几眼。
    今天38度,她却穿一件水手服款的长袖长裙,白底蓝纹,胸前系着红色的领巾。
    她看起来比其他学生成熟,没有化妆,唇红齿白,年轻的皮肤吹弹可破,长发曲曲弯弯地披在肩头,缎子一样光洁柔软。眉宇间自带着一股傲气,让她美得富有侵略性。
    她在跟某同学聊什么,抬手用无名指拨了拨刘海,就笑起来。她一笑,眼睛弯起来,春风化雨一般柔和。
    他发现自己有些着迷,又想起这是教室,师德他还是有一点的,就强制自己别过眼不要盯着她看。
    考试的时候他抓了她作弊,而且看起来是首犯,紧张得小抄从袖子里掉出来又急忙塞到卷子底下。
    他把她的小抄拿出来,公事公办地对她说:“人体生理解剖是临床医学的基础,所有的部位你身上都有,这都需要作弊,你将来怎么做医生?”
    他故意把话说得重,一方面是唬她,另一方面有点期待她的反应。
    她抬起头,气咻咻地瞪他,眼睛清亮,就跟她现在瞪他的样子一样。
    他知道今天是瞒不过去了。
    关忆北抬手想把莫羡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下来,莫羡不肯撒手,执着地等他的答复。
    他低声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加班到八点,回家就好晚了,这一点字数写到凌晨,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先发这些。
    周日2点再发一章,到时候见。
    ☆、第17章 017
    莫羡咬着下唇,认真地审视关忆北,像是在确认他这第一句话的真假。
    “我会说话算数。”关忆北微笑,抬手摸上她的头发。
    他从她头发里摘出来一片花瓣,可能是他扔花的时候沾到她头发里的。他把花瓣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笑着看她,低声说:“好香。”
    莫羡心里一酥。
    她捏紧他的衣领,用力拉一下,沉声说:“低点儿。”
    他高她一个头,她没穿高跟鞋,腿上又疼,不想像刚才那样翘脚尖。
    关忆北依言放低身子,膝盖曲起来,双手向后撑在案台上,后腰恰好抵在案台的边缘。
    一阵刺痛。
    他微微皱眉,又把身子向上抬了抬,挪开疼的地方。
    他的动作跟细微的表情莫羡都看在眼里。
    她松开手,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捧住他的脸,把唇送上去。
    他还蛮老实的,一动不动,她亲了下就立刻退开,有些脸红气喘。
    “你的腰怎么了?”她问。
    “不清楚。”他说。
    她不满地皱眉,他补充说:“初诊只是猜测,活检后才能确诊。”
    “初诊结论是什么?”她追问。
    他朝自己的嘴唇指了指,示意她要先付酬劳,她则说:“这算是同一个问题!”
    关忆北咕哝:“真是无奸不商。”莫羡瞪着他,毫不让步,最后还是关忆北让步了。
    “拍过片子,是骨头的事儿。可能是骨瘤,也可能是骨肉瘤,要活检后才能确诊。”他平静地说。
    骨瘤跟骨肉瘤,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骨瘤是良性肿瘤,切除即可。骨肉瘤的话,就是平常人说的骨癌……
    莫羡的脸刷地白了。
    她每天都为他从事无国界医生而担惊受怕,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她手里夺走他的,是疾病。
    老天是不是太讽刺了?他倾尽一切跟疾病对抗,他成了一个崇高的好医生,最后却还要被病魔踩在脚下。
    “你腰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问。
    “四个月前。”他说。
    他刚到叙利亚的时候就开始了
    “约了什么时候活检手术?”
    “下个月中旬吧。”
    现在才刚刚月初,他竟要把活检放到一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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