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1】
    一舞毕,众人惊艳。
    皇后笑的恰到好处,皇上笑容虽有些僵硬但却并无别的表情,余德妃则面无表情冷冷的坐在那里。那位圣王起身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译官道:“大朝歌舞之美果然妙不可言,小王也有歌舞现于陛下,不知陛下可愿一看?”
    皇上一笑道:“这个朕自然是高兴的很了。”
    圣王听完译官翻译完这句话,拍拍手,刚才那十八个玲珑有致的南疆女子缓步而来。圣王未说话,他身上那条大青蛇,突然发出一阵怪声,那声音听的让你心上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扎里了一下般,不禁心头一震。
    那十八个南疆女子听到这青蛇的声音,抖动双足和双手上的铃铛,一时叮咚之声有规律的响了起来。
    开始很多人嘻嘻哈哈的道南疆真真是蛮夷之地,连一件像样的乐器都没有好不寒酸。可是渐渐的再无人嬉笑,众人脸上有的现出不舍,有的表情惭愧,有的咬牙切齿,还有人眼眶含泪,甚是怆然。
    欧阳婉恍惚间觉得心中悔恨之情登然大起。后悔为什么不在当初莫玮离开的时候卸下脸上伪装,后悔为什么没能早些关心姐姐,后悔自己来了这看似庄严魏丽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铃声越来越盛,欧阳婉心中酸楚异常,几乎要流下泪来。突然她的手指摸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刺痛。欧阳婉打了一个激灵,低头一看是藏在自己袖中的银针扎到了手指。
    欧阳婉在这深宫之中早就知道要处处小心,步步为营,是以她身上一直有着许多的小物件。
    欧阳婉一使劲儿,银针扎破了手指,她的神志这才清明了不少。
    环顾四周,她发现除了圣王,只有皇后和皇上神色安然与平日无异,就连一直冷面的余德妃脸上也显出痛楚之色。
    欧阳婉觉得怪异,刚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心志不由得由被那起奇异的铃声带走,她一惊,忙又刺了自己的中指一下。
    她偷眼观看莫玮,只见他脸色铁青,神色悲壮,似是看见了什么极是恐怖苍凉之事。欧阳婉连忙用针刺了他放在旁边的手一下,莫玮浑身一震,眼神由迷茫悲伤转为震惊。
    欧阳婉低声道:“别分神,这铃声能蛊惑人心。”莫玮忙运气,用临风道人教他的清心诀来抵御铃声的蛊惑。
    突然圣王身上那条大青蛇向莫玮和欧阳婉看来,眼中阴毒至极,那神情仿佛再说:“你们两个人居然能破了这阵?”
    欧阳婉后颈汗毛嗖嗖而立,自己竟能读懂一条蛇的心思么?那蛇像是回应她一般,吐了吐殷红的信子,说:“蠢货!”蓦地,青蛇蛇眼如炬道:“你杀了阿花!”
    鬼知道哪个是阿花,欧阳婉只想给这冰冷冷的畜生一个白眼,只是现在脑袋嗡嗡作响,心突突乱跳。她勉力支撑才未倒下,哪有力气去看那青蛇?
    莫玮感受到旁边欧阳婉浑身颤栗,觉得不对,忙睁开眼。不料,也对上蛇的眼睛,只觉那蛇道:“你等小辈还不臣服!”
    莫玮眯着眼看了看它,心中不屑道:“就凭你!妖物!”那蛇双目之中阴毒之气大起,眼中怨毒异常,似是要杀了莫玮。莫玮身上一凛,随即撇了撇嘴,眼中杀伐之气顿起,
    要知道莫玮自十二岁便入军营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杀敌无数,他能在三军之中树立威望,凭的也是自己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换句话说就是他染满敌人鲜血的双手。
    在平安王乱时,十四岁的他作为敢死先锋,独自一人混入敌营连杀安王三员大将。最后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他以手中雁翅金刀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这次他肋下种了三只羽箭,幸好无毒,但也险些丧命。
    他这次刺杀的成功使得安王军心大乱,为以后平了安王打下了基础。
    十八岁,他首次作为大将军领兵平辽北。边城百姓那时已饱受战乱,惊惧不已,边防军队也已对辽人凶悍无比的战法惧怕非常,莫玮急需用一场胜仗安抚民心和民心。
    当日,他立于城墙之上,只听得辽北王的大王子不住叫骂,说他不过是软脚虾生的软脚虾崽子,等他打进京都,定要将皇上……
    没人知道他要将皇上怎么样,辽北众将只见大王子的头被挂在了敌军的旗杆上,而旗杆旁站着的莫玮刀上的血蜿蜒流下。
    原来莫玮飞身下城墙,因他和大王子的距离较远,他每行一段都须的借着辽兵的脑袋前进,他一踩到辽兵的头,马上将雁翅金刀左右一挥,立刻方圆十七八颗辽军的脑袋滚落于地上,却未闻一人之声。
    这一切均发生在须臾之间。
    莫玮到了那大王子身边砍下他头颅之时,那位耀武扬威叫嚣的大王子还什么也不知,直瞪瞪着两眼长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想而知那场仗辽军输的得有多惨,主将被杀,军心涣散。
    自古大将者哪个不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煞气都是极重的。
    那青蛇再邪性厉害终究是阴邪之物,见了莫玮这正然肃杀之气自是要退让的。只一眼便下吓得这畜生缩在圣王的脖颈中再也不敢探出头来,这畜生一被吓那铃铛蛊惑人心之力便小了许多。
    舞毕,皇上拍手叫好。众人却因刚才之事茫茫然不自知,反应了好久才也都鼓起掌来。圣王阴狠狠的看着莫玮,眼神和那条蛇居然一模一样。
    莫玮见圣王瞪着自己当然不示弱,神情微转,杀意更胜。圣王自在苗疆之中以驭蛇之术令众人臣服,日日接受南疆的朝拜奉承,想杀谁便杀谁,怎知莫玮的厉害?
    他与这蛇王原是互通心意,现下莫玮将蛇王吓的不轻,他怎能不气?本想给莫玮点厉害瞧瞧,不料自己在莫玮杀意凌然的目光之下居然动都动不了,心中害怕之情比刚才更浓。
    这时皇帝道:“圣王这南疆之舞倒是别致的很啊。”
    听到父皇开口,莫玮收回目光。圣王心下一松,不料胸中气血翻涌,喉间猛地一甜,竟是要喷出鲜血来。他怕丢人,忙强压下那口血低头道:“陛下谬赞。”趁着译官翻译之时偷偷拭去唇边血迹。
    宴会照常进行,要到晚上才结束。莫玮发现欧阳婉很是不对,她每隔一小会儿便撞击自己一下,但马上坐好。来来回回撞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莫玮实在忍不住看向欧阳婉。
    只见她长睫微颤,白皙的小脸变得惨白当中隐隐的透出青色,显然是在强撑。原来她强破了这南疆诡异的阵法,可她毕竟不会武功,所以受了内伤。刚才她一直撞向莫玮,是她马上就要靠在莫玮身上又离开强撑造成的。
    莫玮见她如此登时明白了□□分。他感念她刚才点醒他,看她这样心中不忍,轻声道:“你靠着我吧,这样能好受些。”这一次他没称本王。
    欧阳婉想说不用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只能软软的倒在莫玮身上,头靠着他的肩膀这才缓过这口气来。
    莫玮只觉身上的人没有一点儿重量,却似有一只小手抓着一根羽毛轻拂他的心,抓的他心里痒痒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欧阳婉一眼,见她只有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整个人弯成一个大大的弧度,样子很是费力,显然她再也没有力气挪动自己了。莫玮轻轻环住她纤腰,让她靠自己近些。
    四皇子坐在他对面,他从小就讨厌太子莫玮兄弟俩。娘都死了却偏偏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建功离王,真是惹人生气发厌。从他的角度见的是莫玮和欧阳婉耳鬓厮磨之状。他阴阳怪气的道:“五弟夫妇好恩爱啊。”
    京都之中大家都知,莫玮在洞房之时未进洞房后一个月在姬妾处流连的事,现下他又娶了王兰芝,好多人都说离王虽然是我朝杀神但也当真是一个薄情负心郎。
    莫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对啊。”
    两个字便噎住了四皇子,在座众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憋得脸通红的样子。
    本来就是嘛,人家和自己的王妃恩爱怎么了?一时之间四皇子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对答,定在了那。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她柔声道:“离王,婉婉她怎么了?”
    莫玮躬身行礼道:“婉婉她最近身体不适,儿臣想现行告退。”
    皇上这时也注意到欧阳婉的不对,他道:“老五,既然离王妃身体不适,你就带她回去休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1】采莲曲 唐 王昌龄
    ☆、第十章
    欧阳婉暗自咬牙刚想起身,但觉身上一轻,眼前一片紫色,原来是莫玮将她横抱在胸前。
    欧阳婉下意识抓住了他前胸的衣服,脸似火烧,只听莫玮道:“父皇,母后王妃身体不适,我先带她下去了。”
    欧阳婉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低沉而响亮。她不敢看其他人的反应,把头埋在莫玮胸前装鹌鹑。莫玮走出大殿,欧阳婉小声道:“王爷你放我下来吧。”
    莫玮脚下未停,语中带笑道:“就你这点重量还累不死本王。”
    “……”
    欧阳婉暗暗叹气,心中却又觉窃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能他离得这么近呢?想到这里她紧紧的抓住莫玮的衣服,心下一松,人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她干脆闭上哪里眼睛,什么都不想。
    莫玮感到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他紧了紧手臂稳稳的抱着她直到马车边,刚将欧阳婉放上马车,身后忽有人教他:“五弟。”莫玮回头发现是太子,他将怀中之人放在倚红手里,走过去道:“皇兄。”
    太子的脸隐没在黑夜中,莫玮看不太清,他的声音嘶哑显然也是受了那蛇和南疆女子的影响。他道:“阿玮,今天你感觉到了那位圣王来者不善了么?”
    莫玮点点头,将刚才殿内之事说了。太子思量半晌,抬起头看着已经高了他半个头的胞弟道:“阿玮,欧阳婉对你很好,要不……你就别再找那小宫女了。”
    “不可能,皇兄你知道的,当初我和她成亲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一旦事情结束,我和欧阳婉肯定是要分开的。”莫玮语气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太子叹气道:“阿玮,你真是……”太子看了眼离王府的马车,看着莫玮道:“千万别和她圆房,知道了么?”
    莫玮脸一红道:“我自是不会和她圆房的,我……”
    太子看着他这个弟弟别别扭扭不好意思的样子,好笑又好气,刚要说什么。倚红这时走过来神色慌张道:“王爷,王妃晕厥不醒,身上忽冷忽热,奴婢看是不是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太子接口道:“五弟,让御医来给离王妃看看吧。”
    莫玮摇头道:“不用,我家中自有大夫。皇兄,臣弟先行告退了。”
    他师兄风一诺的歧黄之术得了临风道人真传,在江湖中也有个“神医怪侠”的称号。神医自不难解释,可他这人怪就怪在有个规矩:非疑难杂症不治,知疑难杂症非治不可。要是知道有这等怪病却不让他治,估计他这位师兄又得给他下那些让他如厕三百次的药了。
    回到王府,莫玮忙将风一诺请来,将事情原委讲明。风一诺坐在床边见欧阳婉一会儿脸色煞白,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一会儿脸似火烧,热汗直流。
    他脸现兴奋之色,马上坐在床边为她把脉诊治。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急的莫玮直想捏住他这个慢性子师兄的脖子,问他到底会不会看病。
    终于在莫玮忍耐力到达极限的时候风一诺拿出金针刺入她身上几处大穴,欧阳婉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不似刚才那般难看了。莫玮这才长出一口气,风一诺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有话到外面说,莫玮点头,两人出了内室看见王兰芝坐在外面,一见二人出来,紧张道:“她怎么样了?”
    风一诺慢条斯理的道:“幸好她中的南疆毒我还能治。”
    王兰芝瞪眼:“你奶奶个熊,会不会说话啊你,什么叫幸好是毒啊?”王兰芝行伍出身,几年下来沾染了许多军营中士兵们的痞子习气,骂人更是张口就来。
    莫玮瞪了她一眼,问道:“师兄,那她这毒什么时候能全解啊?”
    风一诺不慌不忙的坐下,喝了一口茶,半晌不语。莫玮知道他这位师兄性情和旁人不同,你越是催他他越是缓慢,当下知欧阳婉性命无碍倒也不着急,也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风一诺眼睛低垂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能令人致幻的□□。那一十八个南疆女铃铛中藏着一种无色无味的粉末人类是闻不到的。这种粉末随着她们摇铃的时候散发出来,圣王手腕上的两条小红蛇闻到这粉末气味自动的释放出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液。”
    王兰芝听完风一诺的话目瞪口呆道:“你是骗人的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邪性的东西?”
    风一诺抬起眼皮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说幸好她中的是毒么?”王兰芝张大了嘴,摇摇头。
    风一诺淡淡道:“她中的要是南疆的蛊,我肯定解不了。我估计不用那位圣王出手,就那十八个苗女估计谁随手放个蛊,人都没的救了。”
    他顿了顿又道:“《岭南卫生方》云:制蛊之法,是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食,经年后,视其独存的,便可为蛊害人。蛊这东西古怪骇人至极,关于它的传说都极为可怕。我等中原之人对它知之甚少,一旦染上……”
    风一诺没说,但莫玮和王兰芝都知道他这句话说完整了就是:一旦染上,必死无疑
    此时,王兰芝想起那只花色斑斓的长毛大蜘蛛,莫玮想起那怪里怪气近乎妖的青蛇,他犹豫问道:“师兄你说,蛇蛊……能懂人言?”
    王兰芝并不知道宫中之事,听莫玮言此,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他。
    风一诺道:“蛇蛊是专门饲养的,你见到那只青蛇已和主人心意相通,估计应该是燚思族的守护灵物,都不知道养了多少年了。”
    莫玮听风一诺的一番话静默不语。王兰芝却是被吓的脸色发白,她平日里最怕这些虫蛇之类,现下听了蛊这么邪门的东西,更觉心里发抖。她觉得欧阳婉的嘴里搞不好会飞出一只肥肥大大的虫子,还是长毛的!
    王兰芝声音抖抖的道:“我……我走了,你们慢谈。”说罢也不等两人答话,拔腿便走。
    风一诺这时也慢吞吞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去里屋将欧阳婉身上的金针拔了下来,对莫玮道:“你进去吧。”
    莫玮正在思考南疆之事,听他说话登时一怔问:“我去哪?”
    “当然是里屋啊,”风一诺理所当然的道。
    莫玮脸上迷惑之情更甚道:“我去里屋干吗?”
    “你得用清心诀给她运功疗伤。”
    莫玮“腾”的站起道:“你怎么不早说。”
    风一诺淡淡道:“她身上中的毒非同小可,她又不会武,我的用金针先稳住她的经脉,半个时辰后你再以清心诀给她疗伤一昼夜这毒才能全解。”
    莫玮点头应了,风一诺收好金针,走到门边沉吟半晌,竟不出门,莫玮奇道:“师兄,你想什么呢?”
    风一诺道:“你如今觉得你那王妃如何?”
    莫玮想了想道:“机智聪明,处事果断,是个好姑娘。”
    风一诺道:“那你如今是不会教她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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