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随着大家出了办公室,半途又悄悄溜回去,走到他办公桌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问:“对了,泽居桑可需要吃点什么东西?我去食堂给你拿下来。”
    他仅撩了一下眼皮,转头就去看他的电脑屏幕去了:“谢谢,我不需要。”声音一如他平时的礼貌客气,透露着几分淡漠疏离。
    他这个时候的样子,用肖系长的话来说就是假,装,虚伪,表面客气,内心冷漠。她上次给施总老婆翻译了一下洗面奶的说明书,人家还夸她“小姑娘有眼力劲儿,有前途!”呢!
    五月暗暗怪自己多事,脸不禁红了红:“哦,知道了。”
    转身要走时,他在身后又说:“请去帮我倒一杯温水来,谢谢。”
    在茶水间冲洗他的马克杯时,她心情不自觉地又好了起来,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想:钟五月,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有点出息行不行?
    吴老板的西餐厅距津九不到两百米,出门走几步路就到。这一带大都是工厂,工厂通常都设有食堂,他家的生意注定好不到哪里去,顾客也就局限于周围公司内不爱吃食堂的高管们,偶尔要送送外卖才能维持餐馆正常运转,不致关门大吉。
    一顿饭吃下来,五月看他西餐厅冷清,实在很想问他一句:你为什么会辞去津九的工作来开这样一家餐厅?难道真是钱多任性吗?
    当然,她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和人家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因为她是一群人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又会喝两口小酒,吴老板难免就多留意她几眼。她这人藏不住心事,从一进店门,两眼就写满了问号。吴老板觉得好笑,就搬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问:“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辞职开店?”
    五月被他看破心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笑笑点头。吴老板也跟着笑,和她说:“在哪里工作,拿多少工资,体不体面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开心不开心。我现在就很开心,每天坐在收银台里看看金庸古龙,或是和店里的小姑娘们开开玩笑,这种日子就是我的终极追求。”
    这人年龄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说出来的话却有种看破红尘的豁达和禅意。五月听后,若有所悟。
    第86章 22.9.28
    吴老板又问:“小姑娘,你现在开心不开心?”
    五月想了想,捧着脸笑道:“我来上海后,做过好几份工作,让我有归属感的,只有这一份;而且在这里,我和同事们关系融洽,觉得自己为别人所需要,每天都很期待去公司上班。所以,我觉得开心,很开心。”
    吴老板笑说:“我们各得其所,这样不是很好嘛。”
    饭吃好,一群人嘻嘻哈哈买单道别,吴老板给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又另送五月一张vip卡:“小姑娘要是不想回去烧饭,就到我这里来用餐,顺带给我捧捧场。”
    五月点头答应:“好的,一句话。”
    津九每月十五号发工资,到了月头五六号的时候,吕课长才想起新老板泽居晋的工资卡还没办,赶紧叫来一辆车子,叫五月带泽居晋去银行办工资卡。柜台上填好一堆申请单,柜员殷勤问:“要不要顺便办一张信用卡?”
    泽居晋表示不需要,柜员劝诱:“我知道,你们外国人在中国喜欢用现金对不对?现在这个年头,谁出门还携带一堆现金呀?多不安全呀!要不然就是你已经有了日本发行的信用卡,然后准备在上海也用日本带来的日币卡,我猜的对不对?当然,你们是不在乎币种转换的手续费的,但是我跟你说哦,在中国当然还是用中国的方便,信用卡和你工资卡可以捆绑在一起,每月不用特意还款,直接就从你工资卡里扣了,多方便呀?”
    大堂经理也过来,拉住五月,唾沫星子四溅地叫她一起劝说泽居晋办卡,又答应赠送一套锅具,外加一对抱枕。柜员从脚下把锅具和抱枕搬出来,摆在柜台上:“看,苏泊尔高级锅具,不要太合算哦。”
    大堂经理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你再跟他说,叫他在附属卡这里也打个勾,用不用无所谓,先办了再说……要是办了,我还能特别加送你们一桶西班牙进口初榨橄榄油。”
    五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管这些礼品多好多高级,她是连一眼都不敢瞄了,恐怕他又要误会自己是个贪图小便宜的人。看大堂经理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就勉为其难地把他的话小心翼翼地翻给泽居晋听了。泽居晋想了想,说:“要么办一张好了。”
    五月惊恐摆手:“不要办不要办,我今天又没有使劲盯着锅子看,我又不想要!”
    泽居晋奇怪地看她一眼,说:“我只是觉得自动还款比较方便而已。”接过柜员递上来的申请表,刷刷签了名字。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谢天谢地。
    但到了下班时,那套锅具和抱枕还有橄榄油还是到了她手里。泽居晋不要这些玩意儿,一堆东西就堆放在司机小唐的车子里,小唐又拎到办公室来,往五月的位子上一放,说:“这是你忘记的吧?”
    她拿去还给泽居晋,他说:“我不需要,你拿走吧。”
    然后她就拿走了。不是她有多想要,纯粹是不敢把锅子抱枕还有油瓶丢在老板办公桌上而已。接下来的几天,她心里苦恼得要命:难道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吗?
    月中,人事做好工资表,发给财务,肖系长教五月做个税申报。五月多少怀着些阴暗心理和恶趣味,把工资表筛选一下,由低到高排了个序,拿自己的工资和财务课的诸位仁兄挨个比较。
    她工资比小杜小聂高,和老孟李主任他们在同一档,比肖系长吕课长要低,是大boss泽居晋的一个零头。
    她乍一看见泽居晋的工资,一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滴了两滴眼药水,滋润了一下眼睛,再低头去研究。左看右看,来来回回数了两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的工资数额是九万八千多没错,是仅仅二十来天,还不满一个月的工资没错,他所缴纳的个税数字接近她工资的四倍也没错。
    肖系长看她张着嘴,受惊不小的样子,不禁好笑:“怎么,惊到了?别研究了,不算奖金,我们新老板的人民元月薪是十二万出头。”
    五月掐指一算,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年薪百万的精英人士?”
    肖系长鼻子里哼笑一声:“你以为这是他仅有的工资?人家在日本还有一份日本元工资呢,不过是由母公司发放的。但是呢,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我们身上剪去的毛;除了两份工资以外,人家还另有一份海外工作津贴。所以,上海津九的工资只是他收入的一部分而已。”
    底层劳苦人民五月震惊得说不出话。肖系长又冷笑:“这点就让你吃惊成这样?你还没看到我们一年支付两次的技术转让费和商标使用费的金额呢。”
    因为底层劳苦人民见识浅陋,眼界不宽,看待事物的眼光有局限性,所以五月只关心眼前的工资问题,除了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外,其他的概无兴趣。在研究了一通工资表后,问:“为什么他才来,而且年龄最轻,工资却比技术部生野和工程师川手要高?”
    肖系长酸溜溜道:“他们太君也分三六九等,这一位么,是庆应大学毕业,起点就高;加上有个好爸爸,会投胎,没办法,唉——”
    五月把工资表又从高到低排了个序,看着上面一溜日本人的工资数字,最后目光停留在泽居晋的名字上面:“这样说来,他工作一个月就抵我苦干两三年喽?”
    “假如你不吃不喝的话,差不多三年也就够了。”
    “天,天,亏我还为自己那每月到手六千五的工资夜里笑醒几回,早知道就不比较了,比来比去,把我仅有的那点幸福感都比没了。”五月使劲捶胸口,“啊,我的心好痛!黑心的资本家,腐朽万恶的资本主义!”
    “五月啊,你现在终于明白我的心情了吧?我每个月给他们发工资的时候和申报个税的时候,一颗心都在滴血啊!”肖系长痛心疾首地长叹一声,说,“我们身为中国人,身为被剥削被压迫的一方,可不能忘了国仇家恨啊!”
    五月说:“好的系长!”
    五月进津九的时候是七月份,上班才第一个月,到八月中的时候,公司放了一周暑假。每年八月份,用电高峰期时,工厂都要被强制停电一周,工厂停产,所有工作人员全体放假。
    五月趁这个时机去报了一个每周六上课的会计培训班,领了教材后,就每天带上书去七月宿舍,泡在七月房间,给她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七月室友是公司里的同事,三五不时地就带男友回宿舍过夜,七月对此颇有怨言。但她自己是做销售的,经常有应酬,作息不规律,半夜三更回家是家常便饭,她室友也很不开心,所以二人摩擦不断。
    五月趁机劝她搬去和自己一同住。七月不搭她的茬,四处联系中介找房子,五月就罗列同住的好处给她听:“首先,我宿舍附近有二号线,你上班一部地铁就到,时间有保证。第二,我上下班时间固定,很少加班,可以照顾你。家里所有的家务我全包,你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第三,我那里房间免费,你可以节省一笔租金下来,用在其他地方。”
    七月听了,难免有一点点心动。五月趁热打铁,当天就把她拉到自己浦东公寓房子里参观了一下。七月过来参观的前一天,正巧小区门口的花店打折酬宾,五月买了一束特价百合养在花瓶里,七月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客厅里的这束百合,当下就“呀”地叫一声,惊喜不已。
    这间公寓房子,五月是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爱护的。这一段时间里,陆续买来无数花草养在阳台上,厅里的沙发上是她去宜家采购的舒适可爱的抱枕,厨房里是无印良品的成套餐具。整个房间被收拾得整洁又温馨,再点缀以花花草草,比七月现在住的宿舍不知好了多少。
    七月参观房间,五月去厨房做饭,抄了几个家常小菜出来,还有一个猪手黄豆汤。炒菜炖汤的时候,面包机里烤了一个土司面包。面包烤好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诱人的香甜气味,七月倚在厨房门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看看面前的饭菜,看看花瓶里养着的一束班开不开的百合花,看看在厨房里忙活的五月的身影,心神有一刹那的恍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自己和五月说,“……好吧,那我就搬过来和你同住一段时间好了。”
    搬来后,七月就过上了皇太后小公主般的舒适生活,五月成了她的免费小保姆,还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面带笑容的。从前,她给自己做个蛋炒饭都觉得太浪费时间;等泡面的三分钟时间里,也要拿着小本子坐在一旁背单词。现在却愿意花上整整大半天,买来猪手,拿镊子一根一根钳去未能除净的猪毛,给七月炖她最喜欢的猪手黄豆汤。
    这几年时间里,五月只要手里有点闲钱,就会添置家用小电器,豆浆机面包机酸奶机煮蛋机等等。她买来以后,却又舍不得用,当然也没时间用,就把这些电器当成自己将来的嫁妆塞到床底下橱柜里收着,每天光是看一看,就觉得满足又安心。
    第87章 22.9.28
    七月搬过来后,五月把她珍藏起来的这些小电器全部拿出来拆封使用,每天变着花样煮饭做菜。早上,七月躺在床上,五月起来给她做早饭,盛好端到桌子上,再把七月当天要穿的衣服给她挑选好放到床头,然后去喊她起床,陪她一起吃早饭,目送她下楼上班。
    下午三点,准时一个电话打来,问她是否回去吃晚饭,又想吃些什么。等她下班回到家时,五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厅里必定还会有一束她喜欢的百合。晚饭吃好,澡洗好,她去看电视玩手机,五月洗碗,擦桌子擦地板。然后去洗手间里给她洗衣服,顺便再把晾干的衣服收进来熨烫。
    两个人也不怎么聊天说话。五月默默照顾七月,七月享受着体会着五月的脉脉温情,日子像是重新回到了小时候姐妹二人相依为命的那一段时光。但和小时候不同的是,五月把和七月生活的每一天都当做是对自己的奖赏,因此对每一天都珍惜不已,每一天也都暗自庆幸不已。工作读书之余,付出辛劳,尽自己所能去照顾别人的是她;再苦再累,两个人中最开心的那个,也永远是她。
    七月住在她这里,上下楼时难免会碰到几个公司同事,问起来时,五月就大大方方说:“这是我妹妹,也在上海工作。”
    别人难免诧异,就会问五月:“你这个年龄段,一般不都应该是独生子女么?”
    五月就笑笑:“我们家是三姐弟呢。”
    别人则会露出会心微笑:“肯定是你爸妈想给你生个弟弟,对吧。”
    这个时候,七月一般不说话,就一脸嘲讽地看着她整幢楼就金秀拉不大惊小怪,反而说:“你们家比我还少一个,我家四姐妹。不过没办法,我妈第二胎一下子生了三个。”
    还没等到五月表达她的惊奇,金秀拉又一耸肩,说:“可惜,三胞胎里只有我活了下来。”
    每次七月给家里打电话,或是接家中来的电话时,五月在旁从不发声。偶尔她自己打电话时,也从不向爸妈提及七月搬来和她同住的事情。对于她的识趣,七月尤为满意。
    但也不是没有不好的地方。七月有时候半夜醒来,时常能看见五月趴在床头望着她无声发笑,或是默默流泪。半夜三更的,不论是笑脸或哭脸,都一样的渗人;或者她正在看书、在做其他什么事情时,听见喀嚓声响,回头一看,准是五月拿手机在偷拍她。偷拍不算,还要把照片整理出来,冲印成册,相册名就叫做“五月和七月”。忒肉麻。
    七月阻止不了她的这些无伤大雅的奇怪举动,就由她去了。其实五月的小怪癖不止这些,有时候正高兴着,忽然心里咯噔一声,就赶紧用力掐自己一把,把自己掐到泪花四溅、皮肉青紫为止。怕的是每天这样心花怒放,兴高采烈,搞不好会有倒霉事情发生,于是她就自己代替老天爷惩罚自己了。
    和七月同住到九月中秋节,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和倒霉事,五月就渐渐放下心来,想,看来我这个办法很有效果嘛。又惋惜小时候太笨,没有想出这个破解厄运的好办法,为此暗暗悔恨不已。
    九月上旬,公司成立十五周年,工会组织秋游活动,地点在东方绿洲。办公室里有点活力的人几乎都参加了。到了东方绿洲,一群人下了车,安顿好行李就各找各的乐子去了,或是直奔棋牌室打麻将,或是三三两两结伴去唱歌。
    五月对打麻将唱歌这种事情概不感兴趣,她本来打算陪七月去植物园的,但没办法,泽居晋也来了。公司里另外几个日本人辛苦工作一周,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各有各的温柔乡,各有各的活动安排,都不愿意和一群中国人跑到郊区吹风看风景,资历最浅的泽居晋只好代表日本人参加活动,和中方员工联络感情。
    泽居晋一来,同事们默认翻译小姑娘五月要和他一起行动,所以唱歌也不叫她,打麻将也不找她。只有小唐妹妹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因为小唐妹妹知道,跟着她就能欣赏到男神的风采。
    东方绿洲内有一大片湖,名曰淀山湖,甚美。五月在房间里安顿好行李,打算去外面划船玩儿。她今天化了淡妆,一头及肩的长发披下,高领打底衫外套一件无印良品的薄羊毛开衫,下面配一条长及脚踝的浅灰色百褶裙,脚上则是一双平跟小皮鞋。因为一身搭配简单又低调,七月批评说她年纪不大,却打扮得像个居家的小主妇,对她评头论足批评过后,却又说:“算了,这一身和你的气质很搭”。
    七月说她老气,但到了东方绿洲,一群男同事的眼光却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像是一群野狼发现了草原上最鲜嫩可口的那个小羔羊。从男同事们发绿的眼神里,她就晓得自己今天其实应该挺美。出于自恋心理,她很想去荡船去湖中心,拍几张美女戏水的照片,谁知出门碰见几个同事,都很奇怪地问她:“你老板在湖边散步,你怎么不跟上去?让他单独行动,要是碰上什么事情,他和人家无法交流怎么办?”
    泽居晋中文肯定是会的,但他在公司里不愿挑明,她也就不好再三向人家解释,说他其实会中文,而且说得极好。无奈,只能收了玩心,和小唐妹妹跑到湖边去,以防他有什么需要。
    泽居晋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四处转了转,就顺着淀山湖畔散步吹风,完全没有注意到远远跟在后面的两个女孩子。
    他今天穿的是深棕色风衣,牛仔裤加板鞋,背了个帆布包。小唐妹妹扒着五月的耳朵说:“他白衬衫黑西装也好看,但偶尔这么一身休闲打扮,让人眼前不禁一亮啊!上帝啊,这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啊!他的样子长得不偏不倚,刚刚好长到我心窝里去了!你看,他,他连走路的背影都这么好看啊!”
    一阵风吹过来,湖面上荡起一阵波纹,他额上头发被风吹乱,挡住了眼睛,他伸手拨了拨头发。小唐妹妹一阵晕眩,赶紧靠到五月身上,娇弱无力道:“我,我,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欢,我,我都快受不了了!他,这个人,怎一个帅字了得?”
    泽居晋双手□□风衣兜里,绕着淀山湖畔散了半圈的步,忽然在一个石桌前停下,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燃,抽一口,再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坐在石桌前一边抽烟,一边看起了书。大概是因为风把书页吹得哗啦作响,他吐出一口烟,然后把嘴唇抿得很紧,眉头微微皱着,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小唐妹妹几乎是颤抖着说:“上帝啊,这个男人,他还抽烟?而且他抽烟的动作都这么有型?主啊,您怎么可以把这个男人造得这么合我心意?一个字,帅!两个字,好帅!三个字,真的帅!四个字,真他妈帅!上帝,您一定是认真听了您的孩子的祷告,对不对?!”
    五月问她:“信教的人可以说脏话吗?”
    小唐妹妹没听见。小唐妹妹捧着脸,眯着眼:“不行了,不行了,我又要犯花痴了。”
    五月微微笑着看向远处的泽居晋,觉得时间啦风啦湖面上的波纹啦,都静止不动了,世界上只剩下他和她。她看得太过出神,都忘记了可能别人会发现她在看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时刻,就是感觉面前是一幅画,而画里的这个抽着烟看着书的男人,在她这几年的梦里已经出现过很多很多次。然而,即便是在梦中,她也从未敢和他说过一句话;他从身边经过时,明明近在咫尺,她却不敢伸手拉住她。就连身在梦中的她都知道,这世间有一种距离,哪怕终其一生,无论怎么努力,也是无法企及的。所以,不管在梦中,还是在现在,她只能这么,远远、远远地看着他。
    小唐妹妹心思活络,才不愿意和五月一起远远地痴看男神,她今天是有备而来。撇下五月,悄悄地转到泽居晋身后,装作无意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从背后伸出手来,把一瓶无糖乌龙茶亮到他眼前,笑嘻嘻地打着手势问他:“这个茶,请你喝,可以么?”
    泽居晋笑笑,接过去,用中文向她说了一声谢谢。小唐妹妹欢欣雀跃,急忙捂着脸向五月这边跑。顺着她的身影,泽居晋看见了坐在一块岩石后面正在出神的五月,遂向她扬了扬手,算是打了招呼。五月赶紧低下头,压住被风吹起的裙角,然后脸就红了。
    小唐妹妹跑过来,和五月咬耳朵说:“他看的是英文书。”
    五月笑:“哦,是什么书?”
    小唐妹妹手一摊:“sorry,我英文一泡污,不认得。我不会日语,他不会中文,我好害怕他会用英文和我说话,所以赶紧闪人了。好遗憾。”
    第88章
    这一天的安排是上午自由活动,午餐后划船竞赛。到了下午两点,王主席好不容易才把一盘散沙吆喝着集中到一起去,赶下湖去乘船。船很小,四人一组。没人愿意到泽居晋这一组来受拘束,最后还是五月、小唐妹妹和他同乘了一条小船。小唐妹妹和五月坐在船头,泽居晋殿后,坐在船尾。三个人领了三支浆,在湖面上手忙脚乱地划。
    五月和小唐妹妹两个人手法都不对,再加上力量不均衡,划了半天,船原地打转,没有移动一分,水花却溅了一身。五月觉得好笑,和小唐妹妹叽叽咯咯笑个不停,正在开心,忽然瞥见身后的泽居晋收了浆,回头看他,见他正在苦笑着用手帕擦脸,忙吐了吐舌头,说:“我们不会划,对不起。”
    泽居晋擦好脸,把手帕塞进裤兜,说:“首先,你姿势就不对。”扶住她的两条手臂,替她纠正姿势,“向前侧身,手臂打直,然后把桨伸到水里……”
    他俯身在她脑袋上方又说了些什么,五月都没大听清楚,只感觉他的呼吸一下下地拂在自己的后颈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儿。她讨厌人抽烟,却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甚至连烟草味道到了他身上都很好闻。她克制住想要伸头去嗅他身上味道的欲望,扭头去看他扶着自己手臂的手指。他手指一如既往的好看,指甲一如既往的圆润干净。莫名其妙的,她的脸又红了一下。
    泽居晋看她明显走神,对此很是不悦:“不想学?那就算了。”
    她抱着一支浆,仰头问他:“你连划船都会?”想了一想,又说,“我知道了,你们福井也有海的。”
    他倒怔了一怔:“福井?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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