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贵一听,立时将眉毛一竖,高声道:“东家若是不信我,下回便随我一道去进货,看我可有骗你!”
    月唤讶道:“我是为了铺子能够开下去,是为了铺子好,你动气做什么?”
    李元贵一愣,即刻换了一副笑脸:“我是怕东家不信我,一时难过而已。东家啊,我跟随你的这大半年来,可说鞠躬尽瘁,尽心又卖力……”
    月唤亦笑道:“我晓得,我都看在眼里呢。”不再与他多说,转身走了。
    月唤才转身,李元贵便带上他侄子,去杭州进货去了。月唤当天晚上得知,心下一惊,自言自语道:“坏了,坏了,我终究还是面皮太薄。”
    次日傍晚,李元贵和他侄子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一进门,见着月唤的面,马上哭嚎了起来,说叔侄二人从杭州回嘉兴城的途中被盗贼打劫,几百两银子进的布匹被抢的一干二净,身上所余的些许银两也都被搜了去,不仅如此,还被暴揍了一顿。他们两个在路上叫天天不应,最后还是遇着了熟人,求人家捎带回城的。
    月唤听闻,忙叫他回家歇息养伤,这几天暂且不用来了,又问道:“捎带你的熟人是谁?我好叫人登门道谢。”
    李元贵道:“一个小忙而已,不值什么。待我的伤养好,我自会请他喝酒,就不劳东家挂心了。”
    待到李元贵终于养好了伤,回到铺子里来,又去账房那里支银两去进货时,账房却道:“东家交代说今后不叫李掌柜来回奔波辛苦了。这些事情,叫伙计们去做就成了。”
    李元贵打哈哈道:“嘉兴离苏州杭州不过才百十里路,哪里就算得上辛苦了?”
    账房道:“辛苦是一个,东家是怕掌柜再遇着什么打劫的盗贼……我们小店,开张大半年,赚的银子统共也才七八百两,你老人家给人一趟就劫去了三百多。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给人两趟一劫,好了,关门大吉!”
    李元贵将桌子一拍,怒道:“那几个伙计都是我带出来的,到现在连布料不晓得还能不能认全,能去进什么货!”渐说渐怒,又将眉毛竖起来,“东家一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那些毛都没长齐的伙计又懂个屁,只怕连织布厂的大门都摸不到!”
    账房见他突然翻脸,突然由笑弥勒变成了凶神恶煞,心砰砰乱跳,不由得生出几分怯意来,连忙起身给他赔笑道:“掌柜不在的这几天,东家已经叫伙计去了一趟杭州回来了。咱们小店,就进些便宜粗货,伙计们也没出什么大错……”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进价反而比你老人家这个月进的两次便宜多了。
    李元贵歪缠半天,支不到银子,到外面柜台内坐下,吆喝着那个去进货的伙计给他端茶倒水,一会儿嫌茶水烫,一会儿嫌茶叶差,把伙计尽情臭骂了一顿。
    到了饭点,辣疙瘩端来饭菜,李元贵端起一碗葱油芋艿相了相,又闻了闻:“这什么玩意儿,伙计们在外头迎来送往,多少的辛苦!连个红烧肉也没有,去换红烧肉来!”将菜碗往托盘上一摔,菜碗翻倒,一碗葱油芋艿就这么糟蹋了。
    辣疙瘩挨了一两年的饿,这才吃上饱饭没几天,最见不得人糟蹋粮食,望着李元贵的一张老脸,暗暗捏了捏拳头,生恐被赶走,终究不敢造次。半天,还是松开拳头,低头把托盘端走了。
    李元贵打从杭州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伙计们不知道他是中了邪还是抽了风,纷纷躲开来,不敢搭腔,也不敢劝说一句。他侄子也看不下去了,过来好说歹说,将他拉到隔壁小酒馆喝酒去了。
    李元贵喝好酒,没有回到铺子里来,不知去了哪里。月唤到前面来,问他侄子,他侄子忙道:“婶母生了急病,来把他叫走了,待婶母好些,他自会回来。”
    月唤叹气道:“你婶母生着病,你也该去看看的,怎么能像无事人一样坐着呢?”
    他侄子讪讪的,要出门时,月唤又将他叫回来:“你叔叔这阵子家里三天两头的出事,你婶母如今又生了病,家里想来离不开人,就叫他在家里好生歇上一阵子,安心给你婶母看病。铺子眼下也不忙,他不来也不打紧,等什么时候忙起来了,我再叫人去请他过来。”
    他侄子暗暗叫苦,忙道:“我婶母就是犯了头风,并不是什么大病,我这就回去请他过来。”
    月唤道:“不必了。家里人病着,就算他忍心,我也不好意思。”叫伙计去把账房叫出来,吩咐道,“把李掌柜的工钱结出来,给他带去,他家里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
    账房回去算了一算,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苦笑说道:“李掌柜这阵子支了两回银子,一回五十两,一回三十两,共计八十两……李掌柜月钱十两,这个月过去十来天,算他五两,算下来,他还倒欠铺子七十五两……”
    月唤点了点头:“那就没有办法了,念他辛苦这大半年,这欠下的七十五两就算了。”
    李元贵的侄子听月唤这话,知晓她是要将自己叔叔扫地出门了。叔叔被赶走,自己今后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便直勾勾地望着月唤,冷笑道:“东家,你这样做,可就不大厚道了。你铺子开得顺当了,名声出去了,生意红火了,便要将我叔叔赶走了。你日进斗金,连我叔叔一个月十两的月钱也舍不得出了么?”
    月唤气得笑了,也不再和他客气,望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们自己不走正道,怎么有脸去怪别人?你叔叔好赌,你偏要跟他学坏!自古以来,只听说人家为了赌而家破人亡,却没听说谁靠赌发迹的。我们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菩萨,城外的那几座破庙才是你们的容身之地!李先生,把他的工钱也结了!”
    他一个月工钱二两,这个月做了半个月的工,账房便捧了一两出来给他。他冷笑道:“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捏着拳头欺上一步。
    月唤见状,忙退后,账房吓得瓜瓜抖,却还是向前一步,将月唤挡在身后,颤着嗓子喝道:“你要作甚?你睁大眼睛瞧一瞧,这宝顺合可是你撒野之地!我们嘉兴城,是没有王法的地儿么!”
    余下的两个伙计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来,将月唤护住,一齐瞪他。他收好自己一两银子的工钱,狠笑道:“我走了,钟东家,你且等着好消息!”
    次日一大早,李元贵若无其事地来上工。
    进门见着月唤,李元贵一揖到底,笑嘻嘻道:“家里的老婆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昨天叫东家担心了。”
    月唤见他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不由得暗暗心惊,惊诧这世上竟有如此厚脸皮、黑心肠的人。虽然从前听凤楼数次说起过好赌之人赌咒发誓跟吃白菜一样便当,万万不能相信。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若是旁人,被东家识破骗钱去赌博后,哪里还好意思露面?东家不追究就已经万幸了,他却能够像没事人一样,还妄想做这宝顺合的掌柜,也太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了,只怕在心里一直把自己这个东家当成了傻子。
    月唤虽有胆量魄力,但终究见识有限,李元贵这号人,世上能有几个?震惊之下,半天不能言语。不仅月唤,便是账房及两个伙计也目瞪口呆。
    李元贵心中暗暗得意,当她不过是泥捏木刻的软弱妇人一个,论起不要心机手段和不要脸皮来,如何是自己的对手?昨天被侄子一吓,赶自己跑路的话只怕就不敢再提第二遍了。在心里暗暗一笑,说道:“东家你坐着,我去忙去了。一天没来,不知道昨天做了多少生意,伙计们偷懒了没有。”拿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去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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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2章 322
    两个伙计见他这样不要脸, 又听他如此说, 气得想笑。因他两个一早便得了东家月唤的话,对视一眼后, 也不说话,一个上前将他手中鸡毛掸子夺下,另一个去推他的后背, 说道:“你快些回去罢, 打从昨天起,你老人家就不是咱们宝顺合的掌柜啦!快走快走,赌馆现在早该开门了, 可别耽误你老人家赌钱的大事业。”
    李元贵还当手下这两个伙计不知情,不曾想突然听到这话,一时恼羞成怒,老脸涨红, 喝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爷爷我已经戒赌许久,如今便是连赌馆的门开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向来笑脸迎人, 一天到晚都笑眯眯的,忽然间翻脸, 五官霎时移了位,形容比恶鬼也好不了多少, 这伙计又是他带出来的,便有些怵他,但转念又想到只有他若不在了, 自己才可出头,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因此硬着头皮与他对吵:“你老人家说谎都不带眨眼的,昨天辣疙瘩就去赌场看你老人家赌了半天的钱!你手法那可真是好,就是运气有点背,先赢了十来两,后又输得衣衫都差点被人扒走。你敢说那人不是你?”
    李元贵朝说话的这个伙计脸上吐一口唾沫:“我李元贵功高劳苦,自打这铺子开张以来,每天累死累活,便是去赌一把,解解乏又怎么样?”
    这伙计的口才虽不输于他,但眼看着要到开门迎客的时候了,没工夫陪他吵,便道:“你老人家说的都对,你老人家有理!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别杵在这里同我们这些人啰嗦!走走走,爽快点,我们要开店做生意的,谁有空同你吵!”
    李元贵侄子鬼头鬼脑地躲在门口半天,铺子里面的动静都听在耳中,见叔叔不是两个伙计的对手,便跑来帮他叔叔,和两个伙计推搡拉扯。
    李元贵的力气不如年轻伙计,便跟杀猪似的叫喊起来:“东家!东家!我有话要和你说——”
    月唤账房出来,冷冷道:“什么事?”
    李元贵往地上扑通一跪,叩头入捣蒜:“东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去赌了!我要是再去赌一回,便叫我不得好死,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便叫我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发毒誓还不算,又去抢裁布的剪刀来剪自己的手指头。两个伙计哪敢叫他抢去,忙把剪刀收起来了。
    月唤又是厌烦,又是嫌恶,道:“你一把年纪,好歹给自己留些体面。你现今发的誓,自己都不信,还指望去骗别人?若是管用,你手指也不会白白少了一根。”
    李元贵咧嘴哭嚎:“东家,我李元贵这一回必定说话算话!这一回你若不负我,我也绝不负你!你若不叫我留下来,我也只好死在你面前了!”
    月唤皱眉:“你上吊也罢,自残也好,回你自家去,没人拦着你!”
    李元贵看她神色冷冷,听她说得如此决绝,知晓大约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趴在地上愣了一愣,再抬起头时,又是另外一幅面孔了。他圆睁着双眼,倒竖着眉毛,咬着牙齿,一字一顿道:“东家,你好狠的心!你想赶我走?我告诉你,没门!这铺子是我的心血,是我一手开起来的!要是没有我,凭你?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开得出这样一家铺子?你生意能做的这么红火?你宝顺合的名气能这么响?我告诉你,你想过河拆桥可不成,我李元贵不答应!”
    月唤眼见他这副嘴脸,听他颠倒是非,满口胡言乱语,胸口一阵阵的犯恶心,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定了定神,冷笑道:“你不过是我以十两月钱雇来的掌柜而已,却是好大的口气。你当你自己是谁?你不答应又如何?”
    李元贵咬牙切齿道:“你要知道,我能叫你这铺子开出来,也能叫你铺子关门大吉!”
    月唤痛心,摇头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自从察觉你又去赌馆赌钱后,还感念你当初的辛苦与功劳,心里想着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给你留一条生路,所以迟迟没有赶你走,却没想到转眼被你叔侄合伙骗去四百两银子,也是我年纪小见识浅,没有料到天底下竟有人竟能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月唤望着跪地的李元贵冷笑数声,复又道:“我猜,你大约嫌弃我家的热饭菜不合口,想带着一家老小去城外破庙里和乞丐们抢人家的供食吃了对不对?看来还是人家施舍的剩饭菜比较合你李元贵的口味。”
    李元贵虽然不要脸,但这些话只能他自己说,听别人这样说他,他却又受不了,瞪着一双牛眼叫道:“钟月唤,三姨娘!你也休要得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这些银子哪里来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们走着瞧!”
    李元贵不愿意听人家说他早先在破庙里讨饭吃的丑事,月唤却也忌讳人家唤她“姨娘”,且还暗指她银子来路不明,这些话真正是戳心戳肺,气得差点晕倒,喝道:“还不把这姓李的两个无赖赶走!”
    李元贵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架住,口中兀自叫唤:“你要想赶我走也行!一千两银子拿来,咱们好聚好散!否则,我叫你好看!”
    月唤冷笑着,并不睬他。账房出来帮忙,与两个伙计合力将李元贵叔侄架到门外去,往地上一丢。他两个人并不走,就堵在门口,不许人进出,一边大骂月唤。
    李元贵的口才甚是了得,嘴皮子一张一合,骂个不停,说东家钟月唤不仁义不厚道,说她兔死狗烹,恩将仇报,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把月唤的人品说得一文钱不值,把她说成人神共愤的恶妇毒妇,非但自己叔侄,还骗过其他男人不计其数,温家温凤楼自不必说,其他叫得出姓名的便有县衙的仇某某,城南罗家弄的罗某某。
    两个伙计一听,赶紧拿着扫帚出去打他,只是扫帚还没落到他身上去,他自己就撞了上来,忙里偷闲把自己脸上拉了许多血道道出来,说钟月唤要杀他灭口。
    两个伙计到底还年轻,生平没见识过他这样的滚刀肉,这个时候反倒缩手缩脚起来。看他这架势,若是被他给讹上了,到时就等着给他养老吧。
    因两个伙计一时间奈他不何,只好由着他闹。他骂累了就呜呜哭一阵,哭够了再接着骂,直骂的嘴角堆起两朵泡沫。骂人的间歇里,还要在地上打几个滚,滚的灰头土脸,一身泥土。
    李元贵叔侄在宝顺合门口滔滔不绝地数落月唤,引来东西两家铺子里的伙计和街上过往的两个闲人来看热闹,人虽不多,叔侄二人却得意不已,正骂得兴起,忽听有咚咚脚步声,抬眼一瞅,见有个铁塔般的年轻男子打从旁边飞奔而来,却是辣疙瘩。
    辣疙瘩一面跑来,一面同伙计叫:“真是没用,连这两个杀才都赶不走!也怪我不好,我吃坏东西,早起肚子乱叫,蹲在茅房里一泡屎都没来得及拉完!”
    伙计委屈:“你哪知道他老人家的厉害!”
    辣疙瘩一挥手:“你们自回去做生意去,这里交给我,管保叫这个老杀才吃不了兜着走!”
    李元贵从前在赌场里被人打骂跟喝水吃饭似的,时间久了,就练出来了,耐揍又扛打。一般人的拳头打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一样,是以见辣疙瘩过来并不怕,反而爬起来,迎头往他身上撞去,谁料还没近身,就被他飞起一脚,踢到胸口,“嘭”的一下,应声倒地,当下痛得眼前一黑,差点断气。
    李元贵侄子见辣疙瘩面目狰狞,话不多说,却痛下杀手,暗叫一声不好,正要逃走,却被辣疙瘩伸脚绊倒,一脚踏到胸口上去,怪笑道:“想走容易,把你们叔侄私吞的银钱吐出来!”
    李元贵爬起来,一句话还没骂出口,即被抓住胸襟衣裳,转眼鼻梁上就挨了一拳,两股鼻血瞬时飚了出来。
    辣疙瘩“喀”的一声,吐一口痰在地,骂道:“日你奶奶的,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脚踏一个,手抓一个,回头与几个看热闹的闲人道,“什么看,都滚开!当心老子连你们都打!”
    闲人看他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看着像要吃人似的,生怕出人命受牵连,心下害怕,纷纷散开了。李元贵一看人家要走,急忙喊:“三姨娘,你是想杀人灭口么——”一言未了,腮帮子上又挨了一拳,直疼得他眼冒金星,鬼哭狼嚎。
    李元贵胸口痛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鼻血止不住,跑又跑不脱,泼劲上来,便用手接了鼻血,往辣疙瘩身上甩。
    辣疙瘩气得头上冒烟:“这是俺才买的新衣裳,上身没几天的,日你奶奶日你娘!你赔俺的新衣裳来!”两只铁锤似的拳头没头没脸的往他身上招呼。
    李元贵也不是吃素的,生意做过,赌徒当过,破庙里和乞丐们厮混过,挨辣疙瘩一阵猛揍,眼睛肿得睁不开,痛到极处,反而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要有种,今天就把我打死,要不然,嘿嘿嘿,你就等着去蹲监牢吧。”
    辣疙瘩又往他鼻梁上来了一拳,他鼻梁骨霎时就歪到一旁去了,才刚止住的鼻血又喷涌而出:“老子饿怕了,有不要钱的牢饭吃,心里欢喜都来不及!不过,你想送老子去蹲监牢,也得有那个本事。”
    李元贵直着脖子叫:“你这个强盗!你这个杀千刀的强贼!有种你一刀杀了我!”
    辣疙瘩笑道:“老子非但要杀你,还要把你一家老小都结果了!”往他脸上相了相,摇头道,“杀你太容易,老子手上一用力,你这小细脖子一下子就断成两截,只是这样一来,你就无法见识你老子的手段了。”
    李元贵吐一口嘴里的血水,叫道:“杀了我,你也别想活命!”
    辣疙瘩“嗬”地怪笑出声:“河南连发了两年水,俺们庄子里的人都饿死光了,就俺自己活了下来,你道俺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元贵听他声音瘆人,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辣疙瘩左右看看,稍稍俯身,嘿嘿笑着告诉他说:“吃人肉。”
    大热的天,李元贵活活打了个冷颤:“你吹什么吹!当我怕你!你这样的泼皮贼厮鸟,爷爷我赌场里见的多了!”
    辣疙瘩手仍抓着他的前胸,身子稍稍离开少许,从上到下打量他,其后摇了摇头:“你年纪大了,一身皱巴巴的皮,生着一片一片的斑,看着倒胃口,皮剥了,肉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好在人还是活的,总比死人肉要新鲜一些,一张肥脸看着也还有二两细肉……把人手脚绑起来,拿刚磨好的锋快小刀,捡嫩的地方,片几片细肉下来,放到烧热的铁锅上两面一煎,沾点辣椒面儿……”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李元贵早先欺月唤不过是一个女子,又因她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好说话得很,是以不将她放在眼里,每回见她到前头来翻看账簿,嘴里“东家东家”的恭维,心内却很是不以为然,心道才识得几个字,便像真的一样,摆起东家的谱儿来了,真真是好笑。他不把月唤放在眼里,却被这辣疙瘩整治得不轻,又听他要生吃自己的肉,这下终于晓得害怕了,慌张叫道:“你放我走!你放我走!”爬起来就要磕头。
    辣疙瘩看他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觉得差不多了,往他身上踢一脚:“吃里扒外的黑心腌臜泼才,滚!”
    李元贵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挣扎着爬起来,招呼侄子要跑时,见月唤立在柜台内,面上挂着冷冷的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儿,心里一个咯噔,便即明白了几分,指着她,颤声道:“三姨娘,三姨娘,你好歹毒的心肠!你当初收留他,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对付我!”
    月唤并不否认:“你这个人,本事是有的,只不过心思不正,你当初满地打滚的无赖相,我可是亲眼所见,我又不是温凤楼,可以拿个刀子出来杀你,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留个心眼怎么成?不过,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却怪不了别人。若不是你又去赌,今天不还是好好的掌柜做着么?”
    李元贵恨得眼中滴血,咬牙道:“好,好!我今天认栽便是!”与侄子二人搀扶着走了。心道有辣疙瘩在,不要说来硬的了,怕是连门也上不了。辣疙瘩的老拳,一顿就已经吃不消了,两顿一挨,只怕小命也就保不住了。硬的来不成,或许可以去县衙找仇万里,与他商量个计策出来,捏造个罪名出来,上县衙告她一状。县太爷得财,仇万里落人,自己出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这间铺子捞到手。那仇万里为了她,想必是愿意与自己联手的。
    李元贵想到这里,心里顿时舒服了好些,觉得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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