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的。
    马头墙,青石板,爬满青藤的围墙,院子的圆桌木椅……木鱼推开门的一瞬,像是走进了时间定格的地方。
    只有风吹起了树枝,叶子在半空中摇曳着坠落。
    这个地方,十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踏进。
    第二章
    “你找司先生啊。”
    饭店老板娘利落的将一盘炒饭摆上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前两天出门了,来接人的是一个小伙子,长的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大城市过来的,你是司先生的朋友?”
    “不算是,我只是来送一样东西的,见他院门打开就进去看了就看,没想到人没在家。”木鱼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在杯子中的开水烫了烫,“司先生一直住在这里么?”
    “是啊,有很多年了吧。”老板娘从一旁的柜子拿了一小碟咸菜,又拿了一小碟腌辣椒,推到木鱼面前,“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司先生搬过来的,这一眨眼,我孩子都上小学了,我算算啊,有……”
    “十年。”木鱼低头尝了尝炒饭,有些咸,油也有些重,但是味道很好。
    “对对对,十年。”老板娘笑了起来,“我们这不比城里,日子每天都没什么变化,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老板娘开始缅怀完逝去的年华,木鱼也不打扰,只顾埋头吃饭。
    等老板娘缅怀完了,木鱼放下筷子,一边喝水一边问:“司先生说什么时候回来了么?”
    “三五天吧,司先生每次出门,都会把小黑养在我这,哦,那个——”老板娘说着,看向门口台阶上趴着的晒太阳的黑猫,“小黑是司先生养的猫,它倒是不闹腾,只是有些挑食,除了司先生准备的食物,谁喂都不吃,我侄女都说它傲娇死了。”
    似是觉得“傲娇”这个词有些新奇,老板娘捂着嘴笑了笑,这才继续说:“司先生每次出门前都会把相应的猫粮一起送来,这次只留了五天的猫粮,顶多三五天就回来了。”
    台阶上趴着的黑猫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慢慢的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了木鱼脸上。
    一人一猫,静静对视。
    阳光从中间切断,一半阳光,一半阴凉。
    “姑娘?”
    见木鱼回过神来,老板娘冲她笑了笑:“有客人来了,我先去招待客人,你先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叫我。”
    木鱼回了一个笑容:“麻烦了。”
    再回头,外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动物的影子,只有落落的阳光撒了一地。
    ***
    木鱼从小店里拎着洗漱用品出来,日头已经开始西陲。
    她往前走了不到十米的路,那只黑色的小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晃出来,大摇大摆的跟在她身后。
    蹬着脚,晃着腰,摇着尾巴,抬着脑袋……那姿态跟以前的纨绔子弟相比,大概就差个鸟笼。
    ——十足的猫大爷。
    路边有游客觉得稀罕,拿出背包中的零食,想逗弄它,只可惜猫大爷连正眼都没看一眼,几个跃步就追上了木鱼。
    这其实并不能说明猫大爷节操有多么的高尚,而是因为,它压根不是一只真的猫。
    噬业灵。
    天生天养的灵体,喜好阳光干净的灵魂,却以吞噬负面情绪为生,面对特殊的群体,战斗力爆表,常以猫或鹰的姿态现世。
    司度养这么一只宠物,说明他这十年的状态,的确说不上很好。
    木鱼想着,已经走到旅店门口,黑猫一个纵身,先她一步跨进了大门。
    这种半旅游区性质的镇子,居住条件不错。
    这样一栋四层楼的民房改建的旅社,共十二间房,向阳的、背阴的、依山的、傍水的……能满足各种各样人的需求。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推着平头,穿着皮夹克,肤色黝黑,眼神看起来很坦荡。
    “住宿?”
    木鱼点点头:“住宿,有比较安静一点的吗?。”
    “最安静的那间,采光并不是很好,介意吗?”
    “没事,就选这间吧。”
    “一天一百,贴早餐,要是想包三餐的,得再加三十。”他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补了一句,“小黑挺喜欢你啊,除了司先生,我没见过它跟谁这么亲近过。”
    他说司先生的口气和别人不一样,带着些许敬畏。
    她手顿了一下,从钱包拿出身份证和钱,“我出去吃就行了,老板先定五天好了。”
    “我叫陈东,他们都叫我东哥。”旅店老板拿着木鱼的身份证登记,扫了一眼上面的年份,有些诧异,“你看起来还没到二十岁。”
    他还以为是大学生出来玩呢,没想到已经二十四岁了。
    “娃娃脸看着脸嫩,我大学都毕业两年了。”木鱼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东哥现在有热水吗,我想先洗个澡。”
    “我们这二十四小时热水。”陈东将身份证递回给木鱼,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从柜台走出来,扫了一眼木鱼悬着的右手,伸手帮木鱼拎包,“屋子在三楼,我带你上去。”
    木鱼没有动,她看着脚背趴着的漂亮的黑猫,到底没舍得赶它走。
    反倒是黑猫抬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的起身,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门口、屋子条件自然不能和市里比,但是很干净,最让木鱼满意的是,门窗都可以反锁,窗帘也加过涂层,很安全。
    她送走陈东,将门反锁好。
    走进卫生间打了壶水烧着,然后从包里找出衣服和洗漱用品,换了睡衣走进浴室洗澡。
    热水倾泻下来的那一刻,木鱼觉得全身力气都抽干了,这几个月疲惫从四肢百骸都涌了出来。
    她扶着冰冷的瓷砖,低头看没有任何知觉的右手。
    两指宽的阴影一直从手腕长到手肘,足足有二十几厘米长,颜色从之前的浅黑色到现在的墨黑色,上面繁复的文饰随着时间愈发瑰丽。
    血管里的血液慢慢随着热水变暖,她看着发了会儿呆,伸手关掉热水。
    似乎又变成了白天的那个木鱼。
    ***
    夜里,敲锣声震天
    她醒的太急,还有些没缓过气来,木鱼单手撑着靠在墙上,听着自己心脏一下下跃动着。
    也听着外面敲锣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近。
    推开门出去的时候,不少住户早已经推开门看着,男的女的都有,大都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睡眼朦胧。
    大约都是外地来的游客,彼此之间相互看了看,显然都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旅店只有一面临街,大家从走廊的玻璃往外看,能看到旅店的门口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打着手电穿戴整齐,将陈东围在中间交谈着什么。
    他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三楼能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当地的方言晦涩难懂,大部人听着就跟听天书一样。
    细细别人,木鱼倒是听懂了一句半句的——
    “……司先生……”
    ……
    这种小半个镇子都出动的阵仗,城里的人大部人都没有见过,几个住客探着头看了几眼,就缩了回去。
    木鱼隐在黑暗的走廊中,看着镇子里聚集起来的人似乎讨论出方案,分成几拨人散开了。
    木鱼站在窗户前看了一会儿,直到旅店前的街上彻底恢复了宁静,转身回到房间。
    第二天,清晨。
    木鱼下楼的时候,很多住客在退房。
    陈东抬头间看见木鱼下来,揉了揉眉心,像是一夜没有睡的样子。
    他一边做着退房登记,一边对木鱼说:“今天来不及做早饭了,我叫了早点,在那边桌子上,你看着喜欢哪样就吃哪样。”
    木鱼往门外走边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出去吃就行了。”
    陈东:“木小姐!”
    木鱼侧过头看他。
    陈东:“方便的话,我们聊聊行么?”
    话都说到这了,木鱼将背包放下来,摆在一旁的八仙桌上,找了个位子坐下。
    她将装着早点的袋子拆开,里面有包子,茶叶蛋,馄饨,油条,粥,豆浆……甜咸口味都照顾到了,只是份量有些多,看着像七八人份的。
    “这本来是所有人的早餐。”陈东退完最后一个客人,从柜台里走出来,“不过,现在就只剩咱了。”
    木鱼拿了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尝了一口,眉眼都弯了起来。
    陈东看着木鱼的样子有些好笑,找了个位子坐下,将茶叶蛋往自己脑门上一敲,一边剥蛋壳一边说:“我就猜着昨晚的事情,你们外地人肯定吓得不轻,果然这天刚亮,就有人开始退房了,退到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人了。跟东哥说实话,昨晚你吓着了没?”
    木鱼低头吃东西,没有反应。
    皖南的村镇,还保存着紧急事件敲锣通知的传统,比如火灾,比如大水撤离,又比如救人。
    她小时候就知道了。
    陈东将茶叶蛋放进粥里,拿了根油条,咬了一大口:“昨晚敲锣是为了紧急召集人,有个姑娘不见了。”
    木鱼吃东西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陈东像是没有发现,自顾自说:“失踪了的姑娘叫晓霞,有人看见你和她在车上聊了一路,又是最后两个下车,所以我来问问,你之后看见她没有?”
    “晓霞是……”木鱼有些不确定,“那个圆脸的姑娘?”
    “你有印象?脸圆圆的,微胖,笑起来很好看……她今天出了门就没有回家,现在全镇都找遍了,都没有她的踪迹。”陈东面沉如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懂事,每次回镇子都会第一时间回家,即使有事儿耽误了也会先打电话……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的夜不归宿,出事的可能性比较大。”
    木鱼捏着勺子,感觉到清晨的风有些凉:“上山了……”
    她上山了。
    第三章
    陈东啃着油条,没有听清木鱼的话,侧头看她口齿不清的问道:“你说什么?”
    “天气预报。”木鱼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知道是回答陈东的问题,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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