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月白长衫,仿如遗落人世的清辉。
    闻五不禁愣住,这时和煦清风夹杂着男子的声音,一并回响在耳边:
    “我知道的,我等他。”
    与此同时,另一道冷冽的带有怒气的声音灌进耳朵,轰轰震天响:
    “——闻五!——给我爬起来——”
    ☆、第二十五回  渡景之死
    “不要踢不要提!——爬起来了——”
    睁眼看见一只脚踩下来,闻五一个轱辘滚远了。
    面前宣于唯风脸色铁青,犀利的眼神恨不得刮下闻五一层皮:“你怎么睡在这儿?”
    “啊?我睡着了吗?”一边掸去衣裳上的草叶子,一边朝宣于唯风摆出一张无辜脸,“我记得我送小敏来拜祭她娘,我闲着到处溜达,然后……唔,好像是走累了。”
    宣于唯风气急:“走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哦”
    闻五出奇地没有顶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眼高大入云的花树,花瓣簌簌飘落,花树下的阴影里什么都没有。
    “怪哉怪哉!”闻五忍不住惊叹
    “你又抽什么风?”
    “呃……怎么说呢,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像梦见了一个人。可是那个梦……咦,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闻五敲脑门儿,五官要皱成一团,“我还跟那人说话来着,那人说什么……等——”
    “——够了!”
    宣于唯风突然厉声打断,“那里是先生的故居,早已荒废多年,你好端端地出现在那里做什么?!”
    闻五也大吼:“老子就乐意在这儿!你能怎么着我?”
    宣于唯风拔剑:“活着不好么,非要找死!”
    “行!你有种!——”闻五梗着脖子红着脸,色厉内荏地叫唤,“你砍吧!你砍死了我,雪国立马就完了,我家老头子这辈子都不会给渡景上一柱香!”
    宣于唯风气得风度尽失,摔了长剑,一把揪住闻五的衣襟,脸色阴嫠如同蒙了一层黑雾:
    “你到底什么来头?”
    “哼,”闻五撇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听清楚了,我是晏熙的儿子。晏熙你知道吧,就是你家先生等了多年也等不到的老情人。”
    “这个我知道……”
    “——不,你们都不知道!”闻五突然咧嘴笑了,表情非常地轻松愉悦,“我才发现,渡景真是个可怜人,到死都不知道等的人是谁。”
    正如当年渡景与蛮横无理的晏熙争执时总是居于下风,宣于唯风对上厚脸皮的混子闻五也束手无策,真真是邪了门儿了。
    宣于唯风道:“我真想撕烂你这张嘴。”
    “那就快些。想欺负我,就现在赶紧来!”闻五直接把脸贴上去,气息扑到了宣于唯风的脸上,依稀有十景陵特有的冷冽花香,“我身上的几处大穴有君玉染的针堵着,浑身使不上力。你要是想剁我、劈我、砍我还是要把我挫骨扬灰了,最好趁现在。”
    突然凑到近前的脸惊得宣于唯风竟一时忘了反应,或者说是那双好像映衬了刀光剑影一般的瞳孔突然闯进视线,凌冽深邃犹带着血腥气,像是……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几乎瞬间将他吞没。
    宣于唯风竟移不开眼睛,看得痴了。
    闻五的五官其实十分俊朗,斜眉入鬓、眼似流星,皱眉思索的时候看上去很沉稳庄重,不苟言笑的时候又会变得可怕。眼前乱糟糟的头发跟吊儿郎当的作派好像成了一层遮掩,只有戳破了它,才能看清真正的闻五。
    宣于唯风不禁松开了他的衣襟,在意识到自己露出痴态之后,果断提脚踹上了闻五的胸口。
    “唔——”
    闻五没躲,这一脚踹得结结实实,也疼得胸口发麻,像是经历了胸口碎大石。
    “嗳,风十四——”
    闻五突然叫住宣于唯风,道:“只有这一次,我服软了。我承认,我家老头子对不住你家先生。”
    那场梦记不得了,可一抹孤寂的月色清辉立于花树下等待的画面,似乎还漂浮在脑子里。
    “不过你也得明白,晏熙跟渡景没有谁欠谁。你替渡景喊委屈,无非是因为渡景爱上了,爱而不得,所以他受尽苦楚,可晏熙不同。我想我家老头子是拿渡景当知己的,‘情’这个东西讲究个两厢情愿,渡景单相思害苦了自己,凭什么要让我家老头子背黑锅?”
    宣于唯风无奈:“……你这是服软吗?明明还是护短!”
    闻五充耳不闻,继续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晏熙唯一对不住渡景的,就是没有断了渡景的念想。”
    “你说得我头晕……”宣于唯风默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哎,其实那一年……”闻五的思绪也很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不管宣于唯风有没有听,“母妃……咳,娘亲刚生下小幺,就是我家九弟,家里头乐融融的。老头子心情好,带上我们哥几个一路游山玩水来雪国串门儿,说是看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是渡景
    “我记得最清楚的,当然是我家乖巧可爱的无邪。哦对了,还有一个叫‘明水’的小姑娘经常送你好吃的,那手艺……可比小敏强多了。”
    提到明水,宣于唯风凌厉的眼神悄然柔和了下去,但瞳孔深处却有生出几分抹不开的忧丝。
    “那时候是年关,本以为会留下过年,那知道我刚跟无邪约好当爆竹,结果第二天醒来就在马车里,已经离十景陵很远。”
    “确实走得跟匆忙,一觉醒来,你们的屋子都空了。先生坐在院门的台阶上,像是等你们回来,整整一天都没有动弹过。”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怒气,全是冲着闻五。
    闻五委屈:“我也不知道干嘛走得那么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你们告别。”
    转念一想,“该不会是渡景做了什么惹老头子生气了,老头子才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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