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道且是其次,毕竟能听懂,有慧根的没几个。不过这位道长有每次开坛布道之后,就会从众信徒中挑出三名帮其演卦测字,据说十分灵验,百算百准。这些老百姓都是冲着这三卦而去,说不定能挑中自己。
    晋王对此不屑一顾,他惯是不信这种牛鬼蛇神之说。可瑶娘却十分好奇,她还没见过什么叫做演卦测字。
    见此,晋王只能陪着她去玩一趟,本就是带她出来散心的。
    去了城外,不过是座显得有些破败的小道观。
    在如今佛教旺盛,道教低迷的当下,会是如此情况晋王并不意外。不过信徒倒是挺多,因为场地有限,甚至树梢上山坡上都站着人,而场中一个石台上,正中雕刻着阴阳鱼太极图,其上盘膝坐着一个道人。
    布道早已开始,场中除了那围着石台的一圈,有人全神贯注的听着,更多的却是和左右交头接耳的说着话。时不时还有小娃子闹腾了,妇人站起来追着去揍孩子,几个幼童你来我往的打打闹闹。
    简直就像是菜市口。
    晋王扬了扬眉,示意瑶娘:“还过去么?”
    瑶娘脸色窘迫,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没想到竟是这种情形。她想着那么多人奔赴而来,定然是心中虔诚,万万没想到是这般。倒没看出这道人有何道法高深的样子,反倒像是乡下县里搭草台班子唱大戏。
    瑶娘是个老实的,便摇了摇头。
    晋王哂笑,牵上她的手,一行人就打算离去。小宝却是往那边伸了伸手,嘴里叫了声娘。
    小宝让玉蝉抱着,一身靛青色的薄棉衣棉裤,头上戴了顶小帽,就像似一般普通富户人家孩童的打扮。瑶娘和晋王也是一身常服,这趟出来他们是扮作普通商户家的老爷和太太。
    主子们都打扮得如此低调,一旁的福成和暗一也是一身布衫,总而言之这一行人并不扎眼。除过老爷太太俊得太俊,美得太美,倒是招来两次宵小之徒,暂作不提。
    “小宝,你怎么了?”瑶娘问。
    而就在这个时候,场中突然安静下来,瑶娘回身去看,才发现那石台上的道长竟是看着他们。
    “嘿,你们快去啊,这可是千载难逢。”一旁有人道。
    瑶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晋王却对她道:“你不是想看演卦测字,倒是没有虚行一趟。”
    呃……
    说话间,晋王已经牵着她通过人群辟开的窄道,往石台那处去了。
    走近了才发现这道人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鹤发童颜,面色光泽而又红润,一看就像是得道高人。
    “贫道寒川子,未曾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地见到如此命相诡异的三位,且三位还是一家人,所以老夫今日这三卦就送于你们。”说着,他便对旁边一个小道童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道童扬声对场中说道今日三卦之人已选出,虽是抱怨声不绝于耳,到底人们还是散了。
    这边,寒川子满面带笑地看着晋王,问道:“施主何求?”
    “无所求。”
    “但凡是人必有所求。”
    “我所求,不是你区区一个道人可给予的。”
    “也是,施主求得是大事,确实不是贫道一个道人可给予的。”寒川子浑不在意晋王的态度,朗笑说道。
    直至此,晋王才给了寒川子一个正视。
    像这种打着道行高深招摇撞骗的僧道,晋王见多了。坐在他这个位置,但凡来到他面前故弄玄虚之人,求的不外乎是财和权。
    而晋王此时正视寒川子,并不是觉得他道行有多深,不外乎生疑自己是不是走漏了行踪。
    他眼中锋芒毕现,又看了寒川子一眼,才低头对瑶娘说:“你饿了没?也该是到吃午饭的时候。”
    说着,他就牵着瑶娘往回走,行举之间看似如同寻常,实则若是懂武之人来看就知晓,他臂弯里的那个女人让他护持得滴水不漏,无论任何攻击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挡下。
    而暗一在行走过程中,已经来到玉蝉右侧,和福成呈一左一右的状态。
    走得有些远了,有一道声音传来,只是风有些大,被吹散了。
    瑶娘好奇问道:“那人好像说了什么,你听见没?”
    晋王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道人。”
    第98章
    等晋王府的仪仗车队到了, 已经是两日之后。
    这两日的时间里,晋王带着瑶娘把通州逛了遍。这通州乃是运河终点与水陆枢纽, 又有京师粮仓之称。但凡入京走水路必先到通州, 而从通州至京,也不过半日时间。
    这还是瑶娘第一次丝毫不用顾忌人目光在外抛头露面,晋王带她吃遍了通州大大小小有名的酒楼, 还买了许多东西。
    瑶娘宛如第一次认识晋王一般,她从不知道他对‘民间’是如此的熟悉。在她印象中,晋王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让他去街上买菜, 他可能会花十两银子买一个鸡蛋回来。
    事实上证明她是错的, 晋王很熟悉市面上的物价, 小到沿街摊贩卖的一碗馄饨,大到银楼中卖千两以上的首饰,他都了如指掌。
    瑶娘好奇问他, 晋王只是长眉一挑,懒得理她。后来在福成的解释中她才知道,原来做一个藩王并不光只会发号施令就可,关于民生关于战事,而最能体现出民生的,莫过于当地当季的物价。
    虽是通州距离京城较近,物价要比晋州高上一些,但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高也高不到哪儿去的。
    “殿下, 你可真厉害。”
    瑶娘从不吝于自己的夸赞,而晋王面上不显,之后带瑶娘逛的地方更多了。若不是青楼妓院不适合,说不定还会带她去逛一遭。反正戏园子,瑶娘是进去开了一次眼界。
    所以当得知王妃她们来了,瑶娘还有些依依不舍。
    “等去了京城,好吃的好玩的更多,不过入了京后,也不会太自由。”
    这才是晋王这趟带瑶娘出来散心的真正原因,瑶娘出身小门小户,王府虽规矩大,到底不通用在她身上。可入了京就不一样,是时万众瞩目之下,龙蛇混杂,浑水摸鱼之人众多,而京城的那些女人们最喜欢挂在嘴边上的就是‘规矩’二字。
    “等到了王府,本王找个姑姑教你规矩,到时候可能会进宫面圣。”不是可能,是一定会,只是晋王不会给瑶娘那么大的压力。
    可他一改本性的碎碎念,见没动静扭头才发现她竟然和小宝玩上了,母子俩玩一个用手帕叠的小老鼠玩得乐不可支。
    “你有没有听本王说话。”
    瑶娘把小老鼠捂在手里,让小宝猜在哪只手。她藏得一点都不好,为了哄她,小宝刻意频频猜错,只偶尔才对一次,可把瑶娘给乐的,笑声不断。
    “当然有听,你说到时候会找个姑姑来教我规矩,可能会进宫面圣……”她一面说,一面又把两个拳头递在小宝面前。
    小宝又猜错了,明明都露了只尾巴出来。
    晋王紧绷着脸皮,简直蠢得不忍目睹,大的蠢,小的也蠢。
    瑶娘丝毫不觉,被逗得直笑,吧唧了儿子一口,“你要看着娘手啊,肯定会有不一样的。”
    下一轮继续开始。
    晋王突然有一种好愁人的感觉。
    藩王入京规矩不可等同一般,等汇合之后,晋王便命人向京城递了折子。
    等了一日,京中才送回折子,上面朱笔批了个准字。
    又等了一日,鸿胪寺的官员才姗姗到来。
    最近鸿胪寺上下快忙惨了,圣上万寿,外使朝觐,诸藩入京,纷沓而至。负责接待的事都得他们担着,哪一处都不得有疏忽,一旦疏忽,藐视外使诸藩是轻,扰了圣上的兴致是重。
    而那些番邦外使也就算了,最难侍候的就是诸藩,这诸藩又分两种,一种是边疆的当地土藩王,还有一种就是拥有皇族血脉分封各地的藩王。
    这趟幸好是晋王,晋王虽人冷了些,但总比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好。像之前鲁王入京,就鞭笞了好几个鸿胪寺的官员,简直让人是叫苦连天,偏偏有苦不能诉。
    鸿胪寺官员到后,设案宣旨,晋王的仪仗车队就可以入京了。
    京都,自然是一派繁华之景。
    马车一路行来,穿过巍峨耸立的城门,只见到城内布局严谨,气派宏大。宽阔笔直可供数十辆马车通行的街道,两旁商铺酒肆林立,路上行人衣着光鲜,摩肩擦踵,十分热闹。
    这还是瑶娘第一次来到京城,简直就像来到另一个世界。
    即使她偷偷从车窗帘子往外看,不过是管中窥豹而来的所见,就足够她吃惊不已了。
    到了内城,又是另一番情形,道路更为宽敞整洁,行经之地两旁的建筑都十分气派华丽。
    又差不多走了两刻钟的时间,才到了晋王府。这个晋王府自然不是晋州的晋王府,面积格局气派都稍有不如,可在这寸土寸金的内城,能有这般大的府邸已是极为难得的了。
    晋王要入宫,所以几乎没停留就往宫里去了,
    其他人自己安顿,幸好谁住哪儿该住哪儿,是提前早就安排好了的,倒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瑶娘的住处在晋王内书房后侧的一处院子,地方稍显不如荣禧院,但也是极为宽敞华丽。这趟而来,瑶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几个丫头都带来了,又有小顺子等人帮衬着,倒也不愁没人可用。
    坐了大半日的车,路上走走停停,瑶娘早就累了,让红绸她们给自己收拾个能躺着的地儿,她便带着小宝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红绸来问她晚膳用什么,瑶娘也说出什么意见来,只让她们自己看着吧。
    晚膳摆好,瑶娘带着小宝随便吃了些。
    瞅着时间,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还在宫里?”
    玉蝉点点头,“殿下还没回来,奴婢见夫人没问,还当是红绸她们告诉你了。”
    一直等待瑶娘困了,还不见晋王回来,她便去沐浴后歇下。刚是半梦本醒之间,一个微微有些冰凉的身子滑入被中。
    “殿下,你回来了?”
    晋王嗯了一声,瑶娘感觉有一只手放在自己大肚子上,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翌日,瑶娘去给晋王妃请了安。
    到地方的时候,徐侧妃和柳侧妃都在。两人难得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瑶娘猜想莫是要回娘家的缘故。
    事实上她并没有猜错,不光是两人,接下来的两日时间里,晋王妃也不在府中,回了徐国公府。
    徐国公府,正院中,徐国公夫人久病多时。
    徐国公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晋王妃也有些遗传了她,倒也称不上是大毛病,就是一旦季节交替,总会有些不舒服的地方。
    看到女儿,徐国公夫人十分开心,苍白的脸上一阵红润,直个劲儿拿手去摸她。
    而正院里的丫鬟婆子个个开心,好像是什么喜庆的节日。
    “娘,你总归要顾着自己,别跟那些人去计较。”
    “娘不计较,娘就是有些担心你。你打小心高气傲,她那女儿又是随着她,娘就怕你吃亏。”徐国公夫人说着,骂了起来:“你爹真不是个东西,娘求了他多日,他还是把那小妖精送过去了。”
    说是骂,不如说是埋怨。认真来说,徐国公夫人一直是个温顺柔和的人,不然就凭她的家世,当年也不会被那一对奸夫淫妇挤兑成那样。
    “娘你别担心,我真想与她斗,她不是我的对手。你大概不知,她至今没能和殿下圆房。”晋王妃大抵想给亲娘宽心,竟把这种秘事拿出来讲。
    徐国公夫人听了,先是一惊,惊完之后是喜悦:“你和晋王殿下好了?娘就说你,嫁了人要改改自己的脾气,男人没几个愿意自己妻子心气儿太高的。有心气儿是好事,可太过就会影响夫妻感情。”
    可心气儿低如您,还是没能挽住爹的心,还是让那么个贱人给抢了,又挤兑了这些年。这些心里话,晋王妃自然也不会当着徐国公夫人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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