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挑了下眉,把纸巾扔进旁边垃圾桶,洗了手,没说话,出了洗手间。
    2
    这个会所房间偏小,娱乐设施倒还挺齐全。
    范初影从洗手间出来时,一眼就看见坐在长沙发上低首查看手机的人。
    张没走。
    他松了口气。
    从一边的桌上拿了瓶碳酸饮料,他知道他不喝这些,也就没给他拿。
    兀自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往他身旁的沙发位置上坐下。
    “我知道你会笑我蠢,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说话,鼻腔就有刺痛感,范初影晃着手里的易拉罐,垂下头说,“在美国的这一年,我依然很想你。”
    男人之间的情话更容易让人起鸡皮疙瘩。张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头也没抬继续看手机。
    “你知道,我是独子,”他顿了一下,“不想断子绝孙的话,只能采取试管婴儿的方法。”
    范初影说着,转头看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还挺厉害,苦情牌之后,约莫要开始道德绑架了。张没说话,垂着眸,指尖在手机键盘上轻摁。
    “性需求也很容易解决,”范初影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乱,仰头喝了几口冷饮,笑了笑,“我紧张,语言表达不行,但你这么聪明,能听懂的吧?”
    张心想:还真他妈没怎么听懂。
    “总之,我想了很久,我无法改变对你的这种感情,我也明白了……你是不会跟任何人以爱情的名义在一起的,”他侧转身,注视着他说,“可我不能离你太远,这他妈太不好受了。所以,我能不能回到你身边当个朋友?”
    桃花眼轻轻眨动,他正在编辑短信,下意识敲下他最后一句话的后半部分:当个朋友?
    “我能吗?”
    张听见了他声腔里的颤动,那极力压抑之下的窒息渴望。
    回删问号,敲下句号。
    他看着手机屏幕那句话,开口问他:“这样就好受了吗?”
    “当然也不好受啊,”范初影自嘲地笑,“因为,一旦你给我一丁点甜头,我都控制不住想把你睡了。”
    张侧转脸,斜了他一眼。
    “但我又不能这样干,我只能拼命控制住我自己。所以不会好受的,”他把饮料瓶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但一定会比当你世界里的一个陌生人来得好受。”
    他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张一向话少,范初影也不指望他说出什么温和的东西,别拿狠话和疏离刺他就行了。
    他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精致侧脸。空调冷气之下,竟然还觉得燥热。
    “到底行不行?”范初影打破沉默,“给个准信。”
    张轻“哼”一声,“你以为我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蠢货。”
    他扔下这句话,就收起手机,起身绕过他,往外走。
    “所以是同意了?”范初影朝着他的背影高声问,“是的话你就继续走,不是的话你就停下。”
    他懒得理他,打开门走出房间。
    关门的瞬间,一侧身,看见里面沙发上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3
    司机送他跟吴文一起回酒店时,吴文终于逮到机会问他了。
    “那货到底是你谁?还私事?你怎么不说国家大事?”
    张没回答他,好一会儿过去,才恍然想起什么一样,“oh,那货问我,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见鬼!”吴文一大男人,被这话渗得起鸡皮疙瘩,“他怎么不问,是不是你很喜欢我?”
    “长了眼睛的人,大概都不会这样问。”
    吴文音调婉转地“哦”了一声,十分惊讶地反问:“你竟然觉得那货长了眼睛?!”
    张顿时笑开,“少欺负不在场的。”
    “大庭广众之下,任他对你拉拉扯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胸宽广了?”
    “你已经帮我揍了他了,”张认为应该尽早结束这个话题,“不算宽广了。”
    “别以为这样说我就开心了啊。”
    吴文对他的各种话术套路已经摸得差不多了,早就没那么容易被糊弄了,转过头看他,“大佬,说说看,为什么我们碰一下你,就被踹得各种头晕目眩;而那货碰了你,你却还维护他?”
    他沉吟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你们是人,而他是货?”
    “……”吴文放弃了,“服。”
    4
    他套房里只有一张床,吴文住在他下一层楼的酒店房间。
    开门前看了眼腕表,已经是深夜快零点了。
    主厅里的灯怎么没关?他懒得嫌弃自己的忘性了,只想去冲个凉先。
    一手解着衬衣衣扣,一手拿出手机,张存夜刚要弯腰把手机放在客厅桌上,看见了沙发上蜷成一团的人。
    全部动作顿住,他站直身环顾整个空间,唇角紧抿。
    梦境逼真得跟现实越来越无缝衔接了。
    他的傻子总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
    张存夜在沙发前单膝蹲下,长指撩开遮在她脸上的几缕长发。
    他的心情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指尖在她淡色的唇上轻抚,再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
    心理状态正常时,傻子一向睡得沉,不容易醒,这睡神功力他早在五年前就见识过了。
    不对,哪来的什么五年前?一切都只是两天内的梦境里发生的事。
    不过,反正现在也是在梦里,先这么认为着,也无妨。
    张存夜把她从沙发上捞起来,抱在怀里,往卧室走去。
    放她躺在床上时,她的长发被压在背下。
    张存夜凝神看了一会儿,根据年少时玩服装设计练出来的眼力,他总觉得她的头发似乎又短了点。
    尔后去找了精准的卷尺,轻手轻脚地量了一遍,记下数字。
    退出卧室去冲凉前,俯身在她额前落吻。
    “下一次你什么时候来?”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29
    这个章节前两小节可以当成个人记事随笔看,地点换成美国加州、时间换成今年六月下旬,就是了。
    有赖于前段时间在公众号敲了那段《重来一次》,让我得以以较为平和的心态重新审视f。
    ☆、第六十五章
    清晨六点,张抬手搭在额前, 睁开眼, 看天花板, 花了两分钟平复心情。
    毫无意外的, 身旁的位置又是空空如也。
    昨晚他抱着入睡的麻雀已经从他的梦里撤离了。
    为什么每一次的梦境都这么真实?真实到…如果他没有提前提醒自己,就会信以为真跌进去的那种。
    2
    昨天答应了 s , 下礼拜去挪威一趟。加上对她的情况也不放心, 所以北京这边的工作无论如何都得加快进程。
    一整个上午, 他都待在盛禾公司。
    中午跟吴文在餐厅里用午餐,他突然问了他一句:“你有没有了解过类似于…时空撕裂和里世界这些方面的东西?”
    “里世界挺有意思的,跟网络虚拟空间很像。”
    吴文说完, 抬头去观察他,“大佬又产生了什么新想法?要尝试一下科学研究?还是想做学术投资?”
    “没,”张敛着眉, 餐叉在蔬菜沙拉里捣来捣去, “你小时候见过超自然的东西吗?”
    “消停下哈,”吴文放下餐具, “这问题都讨论了多少年了?你还来?”
    他在餐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一天没讨论出结果, 这问题就没完。”
    “那你能穿越时空跟我回去重新经历童年?那样我就不用一次又一次口述给你听了。”
    在奥斯陆时, 有一段时间, 张住在吴文家里,俩人每天晚上的必谈话题就是“超自然”。
    吴文总是被逼着重复讲他童年时遇见过的古怪事情,比如, 晚上掉进了郊外一口枯井里,白天醒来竟然是躺在河边的。他怀疑自己是被枯井里的暗流带到河边的,但又竟然没淹死……
    “我有一种感觉…”张把餐叉穿进一块有机胡萝卜里,停顿了一下,说,“我正在经历超自然的事。”
    “what?!”吴文认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立刻找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因为他强烈怀疑眼前这人不是张。
    张笑得嘲讽,把自己的手机推到他面前,“二货,不累?”
    “说!哥们,你从哪儿捡到这部手机的?”吴文边说边把脚从桌底下挪出来,“看着你脸色也没什么异常啊,难道你最近得了什么新病?”
    “这句话很奇怪吗?我不能经历超自然的事?”
    “嗯……也不是,”吴文思索了一下,“主要是因为,这不应该是你说的话,所以让我产生了一种……‘你不是你’的错觉。”
    在他所形成的固定印象中,张这个人,或许什么都可以变,但绝对自信这一点,是他永远的标志,不会变的。
    先不说超自然这东西本身就未被确定,单单是他那句“我有一种感觉”,就很不对劲。他很少使用这类句式。
    “当个人认知与客观现象都站在主观感觉的对立面时,我就只能说‘我感觉自己在经历超自然’。”张解释着,回想了一下最近两次的梦境,的确就是这样。
    “那你说说?什么感觉?”
    “感觉自己…同时生活在两个时空里。但每一个时刻,我的主体意识只能存在于其中一个时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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