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阿平你不提醒我这一茬,我都忘了,我这就去做晌午饭去!”
    “阿娘,我叫桂花来帮你。”
    “好,你带着宝儿吧,记住,别把她抱出去玩儿,小心受凉,宝儿身子弱。”
    “知道了,阿娘,来,把宝儿给我吧。”
    阮平接过女儿宝儿,阮鲁氏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等她一出屋子,阮秀就向大哥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真行!”
    “学着点儿,哈哈!”阮平得意地咧嘴笑道。
    阮秀撂下一句我也去帮阿娘做饭,跟在阮鲁氏身后去了厨房。
    等到阮家的厨房的烟囱冒出缭缭青烟,阮赵氏和阮齐氏都知道阮鲁氏去做饭了,心里难免失望。
    阮茂金知道儿子劝服了老婆,老婆去做饭了则是放心了,他真怕老婆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赌气,撂挑子不干呢。
    阮家的院子里飘起饭菜的香味时,阮老爷子和阮茂银也回来了,他们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听到了厨房里阮鲁氏和儿媳俞桂花以及女儿阮秀的说笑声,看到了她们忙碌的身影。
    阮老爷子心里高兴,脸上有了笑,阮茂银则是微微失望,再加上刚才他去村头赵家押牌宝,输了几个角洋,心情就不好了。他黑着个脸进屋,跟同样心里不痛快的老婆阮齐氏拌了几句嘴。
    晌午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阮老爷子跟大儿子这边的人吃饭吃得痛快。
    阮赵氏跟小儿子这边一家人吃得就有些索然无味,除了阮贵和阮香。
    吃完晌午饭,阮秀跟嫂子一起收碗洗碗,阮鲁氏去了厨房,准备做明天祭灶用的祭品了。
    首先是办正席酒时就买回来,放在外面冻着的猪头,拿进来用温水洗了,拿铁夹子夹毛。猪头毛多,阮秀跟嫂子洗完碗也来帮忙了。她们端了小板凳来坐在她旁边,一人手里拿个夹毛的夹子,各人负责一片。
    三个人一边说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一边干活,半个小时之后猪头上的毛夹得也差不多了。
    俞桂花去把柴灶烧起来,阮鲁氏拿火钳夹着猪头放到灶里去烧,把猪头上的那些夹不着的细毛给烧掉。
    烧掉细毛,阮秀早就从水缸里面舀了水出来,阮鲁氏把烧过的猪头放进去,阮秀手里拿着菜刀,把猪头上烧焦的那些地方给刮掉。又拿清水洗一遍之后,她把猪头交给了她娘。
    阮鲁氏把打整干净的猪头放到菜板上,拿起菜刀熟练地从猪头后面劈开,剃去骨头和猪脑,再把猪头放到冷水里泡两个小时,漂干净血污。
    漂猪头的空闲时间,阮鲁氏没闲着,她把前几天用黄米谷子发芽的碎谷子和煮成饭的小黄米发酵的糊糊从缸里取出来,放到热锅里煎熬成半干的浆糊。接着她再把这些浆糊取出来放缸里,晾一会儿,等到不烫手了,她就把那些浆糊从缸子里舀出来,放到一个案板上,速度极快地把它们搓成长条状,用菜刀切成一截截长短差不多的两指宽的条条,整齐地码在另外的竹子簸箕里面。
    二十多斤小黄米熬成的糖糊糊,就在阮鲁氏的手下变成了大小和长度查不多的灶糖。
    这些灶糖拿到屋子外面冻上一夜,明天早晨起来,就会变成咬起来嘎巴脆的淡黄色的灶糖了。
    灶糖做完,原先漂着的猪头也差不多漂干净血水了。
    阮鲁氏把猪头捞出来,叫儿媳俞桂花烧一锅开水,然后把猪头放进去煮二十分钟左右,又捞出来放到阮秀舀来的一盆子清水里面刮洗。刮洗完,用菜刀把猪嘴猪眼舌头这些都处理了。
    俞桂花在大铁锅里加满清水,灶里烧大火,阮鲁氏把处理好的猪头放进去,煮了两次,猪头七成熟的时候捞出来。大铁锅里的水倒掉,在铁锅里用竹箅垫底,铺上姜片葱结,把猪头肉猪舌这些放到锅里。加进去冰糖、酱油、料酒、香料袋、清水,盖上锅盖,用旺火烧开,再用小火焖一个多小时,这献给灶王爷的祭品就做好了。
    等到喷香扑鼻颜色金黄的猪头烧好,放进每年祭灶用的那个青花大磁盘里面,又到了阮家吃晚饭的时候。
    阮鲁氏马不停蹄地做晚饭,俞桂花和阮秀打下手。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三个人才坐下来歇了口气,可祭品里面的炸鱼还没做,这一下午就过去了。
    ☆、第8章 祭灶(三)
    阮家隔壁的程家从吃了中午饭之后也开始做祭灶的祭品了。
    因为程家的两个儿子,只有老大程立柏娶妻生子,老二程立松一辈子在外鬼混没成家,所以这做祭灶的祭品的事情就由老太太程张氏,还有儿媳程罗氏负责了。
    跟阮家做的祭灶的祭品大致相同,另外稍有不同的是程家会做祖传的酱鸭子。这种酱鸭每年在祭灶前做上十几只,,除了一只用来祭灶,三四只过年期间自家人吃,剩下的都会拿去送人。
    今年做这个酱鸭的时候,程罗氏早已经跟丈夫程立柏商量好了,要多做几只,给隔壁阮家送去,而且她打算叫自己的两个儿子送过去。
    程家做酱鸭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都是婆婆教给媳妇,连女儿也不教的。所以程老太太从婆婆手里学了来,又教给大儿媳程罗氏。
    程罗氏在两个儿子没成亲之前,是不可能有女人来帮忙的。
    好不容易两个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程罗氏就希望两个儿子明年把亲事办了,到时候也好有两个儿媳来帮忙,自己撩开手不说,婆婆也能撩开手。自从成为程家的媳妇开始,到现在快小二十年了,都是她跟婆婆每年做祭灶的祭品。不但如此,一年到底,差不多也是她跟婆婆做饭洗衣,几十年下来她也想歇一歇了。
    婆媳两个人今年做祭灶的祭品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程根生和程春生的亲事。
    程老太太的意思是争取过完年,到立夏之前,就给自己的孙子根生定下来一门亲事,然后到八月就可以成亲。至于春生在他大哥定下亲事之后就给他定,定下之后,最好是八月之后,十二月之前,就把媳妇娶进门。
    来年在过年之前,把两个孩子的亲事都办了,明年过年的时候,就该由两个新进门的媳妇学着做祭灶的祭品了。
    要是那样的话,她不晓得多高兴。
    程罗氏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眼下,她觉得隔壁阮家的三丫头是合适的媳妇人选,就是不晓得以后哪个儿子有福气,可以娶她。
    程老太太一边调制做酱鸭的酱,一边说:“这事儿,我看关键还是要看人家阮家三丫头到底喜欢根生还是春生,要是她两个都不喜欢,咱们就要赶紧另外找合适的人家的姑娘。你别剃头挑子一头热,到时候反而耽搁了我的两个孙子。还有啊,你跟老大问了根生和春生话没有,他们两个心里对阮家三丫头是个什么意思。两边都弄清楚了,咱们才好使劲儿。”
    程罗氏点点头:“娘说得是,就依娘的办。今天把酱鸭做好了,我就叫根生和春生来,问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程老太太:“我们一人问一个,我问根生,你问春生。”
    程罗氏:“好。”
    婆媳两个人把十来只鸭子洗干净飞水后,又给鸭子涂抹上程家特制的酱料。
    涂上酱料之后,需要把鸭子晾上一个小时左右,好让鸭子入味。
    这个时间,程老太太和程罗氏就利用上了。
    她们分别去找到程根生和程春生问他们两个对隔壁的阮秀是个什么意思。
    程根生好半天不说话,可把程老太太急坏了,叫他快说呀,她还向孙子解释,她问他对阮秀什么意思,就是问他喜欢不喜欢阮秀。要是他喜欢,就点点头。
    又等了一会儿,程根生点头。
    程老太太笑了,念叨程根生,说他从小到大又勤快又孝顺,可就是这嘴巴太笨不会说。瞧上了喜欢的姑娘,嘴巴里也要说出来才行呢,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喜欢人家。以及现在是民国了,不像以前,亲事都是家里的爹娘给定了就是,媳妇进门都没瞧见过人。现在的姑娘家嫁人,还要相人呢,更别说要是都是本村的,常常见面,要是嘴不甜,就给那些嘴甜的后生占了先了。
    说到这里,程老太太忽然想到了她的第二个孙子春生,春生不就是跟他大哥两样吗,嘴甜会说话,这村里不少姑娘喜欢跟他说说笑笑。说不定隔壁阮家的三丫头也喜欢春生那样的呢,要是那样的话,根生就只有另外找了。
    不晓得春生是不是也喜欢阮家三丫头呢?
    隔壁屋子里,程罗氏正在跟自己的二儿子春生说话,她问的是跟程老太太一样的话,就是春生对阮秀什么意思。
    程罗氏的话音刚落,程春生就笑着说:“我喜欢阮秀。”
    “哪种喜欢?”程罗氏笑了,开玩笑一样追问儿子。
    程春生答得干脆:“我想要娶她做媳妇!”
    程罗氏高兴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并让他别乱跑,一会儿酱鸭子做好了,让他给隔壁阮家送两只过去。
    程春生立即明白了他阿娘的意思,乐呵呵地笑了,说他随叫随到。
    程罗氏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吧。”
    程春生跑出去了,程罗氏去厨房跟婆婆碰头。
    两人在灶前站着把问话的情况告诉对方,结果跟她们预想的查不多,根生和春生果然都喜欢阮秀。
    那接下来就该问阮秀那丫头了。
    不过程罗氏担心问阮秀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谁家姑娘都不会告诉别人,她喜欢谁,更何况有可能成为自己婆婆的女人。
    “那怎么办?”程老太太犯愁了。
    程罗氏想一想说:“我这个当阿娘的给他们两个一样牵线,最后谁讨了阮家三丫头的喜欢,就是谁的本事。”
    程老太太一听就撇嘴:“根生象木头,最不容易讨姑娘喜欢。这样一来,春生占优,阮家三丫头当然喜欢春生了。”
    程罗氏摊手:“那也没有办法,娘不是说了,还要看人家姑娘喜欢谁吗?”
    程老太太叹口气,道:“看来,我这个做阿奶的要给跟生另外找人了。不过,我这把岁数也不是白活的,过了年,我就托人访一访这附近几个村有没有合适咱们家根生的人。根生的亲事呀,还是要靠我们替他张罗,他嘴笨,人老实,哄不来媳妇的。”
    程罗氏便说那就要婆婆多费心了。
    婆媳两个接着干活,到吃晚饭之前,把所有的明天祭灶的祭品都做出来了。
    吃完晚饭,程罗氏叫来了大儿子和儿子,把用干荷叶包着的酱鸭子一人给了他们两只,叫他们两兄弟拿着酱鸭子给隔壁的阮家送去,至于怎么说话才能让阮家收下,就看他们的了。
    程罗氏叫大儿子根生先去送。
    根生也不问为什么让他先去,接了酱鸭子,就踩着泥泞的路去了隔壁阮家。
    阮家大门这个时候还没有关,根生进去后看到厨房人多亮堂,直接就过去了。
    到了厨房门口一看,只见厨房里面阮鲁氏领着儿媳妇俞桂花,还有阮秀正在那里忙呢。
    阮秀在洗碗筷,俞桂花在灶前烧火,大铁锅里的油滋啦滋啦响,灶台上放着一个木盆子,里面有不少洗干净的青鱼。
    程根生就知道这是阮家的女人们要做每年都要做的祭品炸鱼了。
    他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喊人,但他身材高大,往门口一站,门外的冷风都少刮进来了一些。
    阮秀首先就感觉到了,她看到程根生手里拿着东西站在门口犹豫的样子,就忙转脸看向她娘喊:“阿娘,隔壁根生大哥来了。”
    阮鲁氏一听,就往厨房门口走去,笑着问程根生这是要来吃阮家的炸鱼吗?
    程根生把手里干荷叶包着的酱鸭子递过去,让阮鲁氏收下,说这是他娘让送过来的。
    阮鲁氏赶忙拒绝,她道:“我们不能要,你跟你兄弟才帮了我女儿和女婿,春生还受了伤,我们已经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了,你们还送东西来。不行,你拿回去吧,要收了,我们更加过意不去了。”
    她这么一推辞,程根生就当真了,他不晓得怎么说好,呆了一会儿,他说:“那我回去了。”
    说完,手里拿着那两只酱鸭子转身踩着泥泞的路往家走。
    阮鲁氏在他后面喊:“替我多谢你娘。”
    寒风里传来程根生含混的答应声。
    阮鲁氏犹然在说隔壁的程家人太客气了,说这个话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女儿阮秀。
    回身,她走到灶前,看到铁锅里的油冒烟了,就把木盆子里的青鱼下了两条最大的进油锅里。
    这两条最大的炸好是要给灶王爷享用的,剩下的几条则是用来在过年期间待客。家里来人了,这鱼会被拿出来炖或者烧。
    才把大铁锅里的两条大青鱼炸了一面,阮鲁氏给两条鱼翻了面,院子里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一听,就不像是阮家人。
    阮鲁氏对于阮家人的脚步声很熟悉,这个脚步声一听就不是阮家人的。
    她往厨房门口看去,过然看到了不是阮家人的人走过来了,那个人走到厨房门口,立刻就笑着喊人:“阮家阿姨,俞家阿嫂,阿秀妹妹。”
    然后他接着说:“我们家做了家传的酱鸭,这鸭子味道鲜美,我们一家人都想让邻居们也尝一尝我阿奶和阿娘的手艺。所以,我就拿了两只给你们送来了。你们可不要嫌弃只有两只啊,还请收下我们的心意。”
    程春生手里拿着两只由干枯荷叶包着的酱鸭站在阮家厨房门口,这么一笑着说话,简直让屋子里的女人们觉得如沐春风。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个俊朗的年轻人,话又说得那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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