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豪很快落回了地上,空智顺势往后退了两步,单手收回禅杖,对着郭豪道:“阿弥陀佛,贫僧已让了你三招,接下来还请郭施主多加小心。”
    郭豪听他这么说,心中的怒火更甚,没等他出招,就提着刀攻了过去。空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一味的格挡,而是将手中的禅杖耍得虎虎生风,推、压、拍、铲各种招式信手拈来,中间甚至还将禅杖当做棍使,打出了一套少林棍法。
    郭豪无法招架他雨点一般密集的攻势,被打得连连败退。一直被空智这样压制着,他不禁怒火中烧,招式也越来越没有章法,最后干脆拿着手里的大刀,对着空智就是一顿胡砍。空智看准时机,在他双手举到头顶时,飞快地用禅杖往他的心口处一拍。
    郭豪的动作顿时就停了下来,五官紧紧皱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十分难受。片刻之后,他整个人也跟着一软,再也站不住。他一手握着刀柄撑住身体,一手捂住心口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空智收起禅杖,又朝他道了声佛号:“郭施主,是你输了。今后你若是再敢骚扰沈小姐,贫僧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郭豪心中极为不甘,一肚子的火却发不出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空智。在院子里围观的弟子这时都欢呼起来,憋了这么几日的闷气,今天终于出了。
    沈元武见郭豪一时半会儿也站不起来,便命了几个弟子,将他抬出去。看着神梦山庄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关上,郭豪死死地握住手里的刀柄。
    把他清出去后,沈元武才来跟空智道谢:“感谢大师出手相助。”
    沈流萤也走到他跟前,朝他福了福身:“多谢大师。”
    “沈庄主、沈小姐不必多礼。”空智跟他们还完礼,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谢凉。谢凉也正在看他,空智扬起嘴角笑了笑,提着禅杖走了过去:“好久不见。”
    这话让院里的人都愣了愣神,沈元武看了看谢凉,问他:“谢大侠与这位大师是旧识?”
    谢凉把目光从空智身上移开,侧身对沈元武道:“实不相瞒,他是谢某的家弟。”
    这下众人更愕然了,就连孙满满都微讶地看着他们。好像……长得是有些像呢!只是因为空智没有头发,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没觉得!
    沈元武也记起,谢凉确实有个弟弟,只不过这个弟弟没在江湖上走动,知道他的人很少。今日一见,才知谢凉的弟弟无论武功还是相貌,都不输谢凉,这谢家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空智哈哈笑了两声,对众人道:“我此次到洛水,是特地来找谢大侠的,听闻他在神梦山庄暂住,便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沈元武为人热情好客,听他这么说,便道:“既然如此,空智大师不如也在这里暂住,你和谢大侠许久未见,想来也有很多话要说,我这就让弟子帮你收拾个房间出来。”
    “阿弥陀佛,有劳沈庄主了。”
    弟子麻遛地就将房间收拾好,领空智过去,谢凉和孙满满也没继续留在院中,跟着他一道往回走。沈从心今天本来想约孙满满去街上游玩,现在也只好作罢。
    空智的房间就在谢凉的隔壁,弟子把他领到以后,便忙自己的去了。空智待他一走,就将脖子上的佛珠取下,禅杖也放到了一边,跟着人往床上一躺:“呼——真是累死我了,歇会儿。”
    孙满满:“……”
    大师你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谢凉见怪不怪地坐到桌边,看着他问:“谢温,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空智“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板起脸看着他道:“这位施主,贫僧法号空智,请你莫要再唤贫僧俗名!”
    孙满满噗嗤一声,十分新奇地看着他:“原来你叫谢温啊,和阿凉一听就是两兄弟呢!”
    “……”空智皱着眉头指责谢凉,“你就是故意的,你从小就这样!”
    谢凉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来做什么?”
    空智哼了一声,老大不高兴地道:“师父说你和孙门主一起出来寻找什么真相,路上肯定会遇到危险,让我过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哪晓得这人还不知道好歹,一见面就暴露他真名!
    孙满满听他提起师父,便好奇地问他:“你的师父是谁呀?”
    空智道:“释贤大师。”
    释贤这个名字,孙满满还是有些印象。她暗自想了一阵,对空智问:“就是那个因为犯了色戒和杀戒被逐出少林的释贤大师?”
    空智:“……”
    释贤是现在少林高僧释德的师弟,虽然年纪比释德小了十岁,却是他们那批弟子里,武功最好的一个。当时的少林方丈也十分看好他,认为他是下一任方丈的最佳人选。
    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释贤就因为犯了色戒和杀戒被逐出了少林。现在想想,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既然释贤大师已经被逐出了少林,那你也不能算是少林弟子吧?”
    空智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少林弟子啊。”
    “……”孙满满默了一下,朝他抱了抱拳。空智礼尚往来,也朝她抱了抱拳。
    孙满满还有一堆问题想问空智,但空智打着哈欠,把他们赶了出去:“我今天早晨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到了这里还和郭豪那个莽夫打了一架,现在困得不行。说起来那莽夫力气还真大,我接了他一刀,虎口都发麻了。”他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好像是真的很困的样子,“我先睡会儿,等会吃午饭的时候你们记得来叫我。”
    孙满满:“……”
    空智这一睡真的就睡了一个上午,临近正午的时候,谢凉敲了敲孙满满的门,对她道:“满满,今天中午我们和谢温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好呀,要不还是去游仙楼吧,我做东。”
    谢凉笑着道:“每次都去游仙楼蹭饭,真怕把满满吃穷了。”
    孙满满也跟着笑:“才不会呢,游仙楼生意可好了,以后阿凉想去吃,也都免费。”
    孙满满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似月牙,白.嫩嫩的脸蛋微微嘟起,看得谢凉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我去叫谢温。”
    他走了之后,孙满满摸着刚才被他捏的地方,忍不住笑了起来。
    离开神梦山庄之前,谢凉特地托了一名弟子去告知沈庄主。这次他们运气比上次好,游仙楼的雅间还剩了一间。
    小二领他们三人去了楼上的雅间,刚在位置上坐下,空智就对小二道:“来一坛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小二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和尚还要喝酒。孙满满也戏谑地看着他,问道:“你一个和尚,还要喝酒?”
    空智朝她笑了笑:“喝酒算什么,我还吃肉呢。”
    他这话说完,还真的跟小二点了几道荤菜,听得小二暗暗咋舌。孙满满也和谢凉也没说什么,只让小二将这些菜都送上来便是。
    几人点完菜,小二便麻利地下去帮他们传菜。孙满满喝了一口刚才小二帮她斟的茶,终于得空问空智:“又要吃肉又要喝酒,你当初为何要跑去当和尚?”要是被少林寺的那些高僧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空智道:“孙门主不是也说了么,我算不上少林弟子。”
    “嗯,地地道道的假和尚。”
    “……”空智沉默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看了谢凉一眼,才对孙满满道,“孙门主想知道我为什么当和尚?”
    “是呀。”
    空智凑到她的耳边,悄悄跟她道:“都是因为我哥。”
    孙满满下意识地看了谢凉一眼,谢凉正低着头喝茶,像是没在意他们这边。她也压低声音,学着空智的样子悄悄问:“为什么?”
    空智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孙门主,你千万别被我哥的外表骗了,他才不像外界传的那般侠义,他的心里住着魔鬼!”
    孙满满的大眼睛眨巴两下,上次她让谢凉讲讲自己的事,他没讲,趁这个机会跟空智打听打听,也是好的啊。“为什么这么说?”
    空智给她讲了一件他和谢凉小时候的事:“我们家东面有一家卖烧饼的店,在我们那儿小有名气。我娘给我们买过一次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后来有一天,我哥跑过来跟我说,他攒了几个铜板,我们一人出一文钱,去买烧饼吃。阿娘每次给我的铜钱我也攒着的,于是我就拿了一文给他。他很快就买了烧饼回来,还把多的那半分给了我,我心里十分感动。这之后我们就经常一起凑钱买烧饼,一直到我八岁那年……”
    空智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孙满满好奇地追问他:“八岁那年怎么了?”
    空智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哽咽:“八岁那年,我第一次亲自去买了烧饼,然后我发现,烧饼只要一文钱。”
    “…………”孙满满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空智一脸悲愤地看着她:“你要是我,你还笑得出来吗!”
    孙满满抹了抹笑出的眼泪,道:“可我不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好好笑。”
    空智:“……”
    “你仔细想想这件事,他那么小就会骗亲弟弟的钱了,还一骗就是好几年,每一次,他都把多的那半块饼分给我,就是为了欣赏我感激涕零的样子。这是多可怕的一个啊!”
    “谢温,你的话太多了。”一直沉默喝茶的谢凉忽然开口,空智觉得房里的气温都骤降。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像是个小姑娘过来了。
    “几位客官,你们要的酒来了。”一个姑娘用脚尖轻轻踢开了房门,抱着一坛酒走了进来。空智见状,立刻迎了上去,从她手里抱过了酒坛:“这么重的酒,怎么让一个姑娘送过来?这酒楼里的男人呢?”
    姑娘只觉得手上一轻,然后眼前便出现一个和尚,这个和尚……长得好俊呐!她不自觉地红了红脸,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这会儿酒楼里正忙,人手不够。”
    空智把酒坛放到桌上,回过身来对那姑娘道:“姑娘可有伤到哪里?”
    姑娘捂嘴笑了两声,才道:“大师严重了,我们小户人家的女孩儿,皮糙肉厚的,哪像大户人家的千金般。”
    空智不赞同地摇摇头:“姑娘莫要妄自菲薄,大户千金有大户千金的美丽,小家碧玉也有小家碧玉的可爱,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姑娘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她走了以后,小二也过来上菜了。孙满满看着在一旁饮酒的空智,嘴角噙着笑道:“空智大师虽说是个出家人,但却格外懂女儿心啊。”
    空智放下手里的酒碗,起身跟孙满满也倒了一碗酒:“所以我才劝孙门主,不要被我哥蒙蔽了眼睛。”
    谢凉朝他看去一眼,空智吞了吞唾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喝酒。孙满满刚才那故事听了一半,这会儿又接着跟空智打听:“你就因为阿凉骗你这件事,想不开出家当了和尚?”
    空智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叹息道:“我当时真的十分伤心,我一直崇敬喜爱的哥哥,竟然一直在骗我。我心里气不过,就哭着去找我娘告状,本以为她听了后会为我主持公道,谁知她竟然像你那般大笑了很久,然后对我说,‘儿子,把你生下来,本来就是为了给你哥哥解闷的’。”
    孙满满:“……”
    这下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这真的是太惨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你要坚强。”
    空智:“……”
    他将碗里的酒喝完,接着道:“我娘的话把我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掐灭了,我觉得整个世界一片灰暗。我忍不住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我们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孙满满:“……”
    “然后有一天,我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和尚。我看见他时,觉得就像是有一盏灯忽然亮了起来。我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角,问他,大师,我们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大师看了我一阵,说,这位小施主,贫僧看你颇有佛缘,不如跟着我去出家吧。”
    孙满满:“……”
    这怕是遇到了一个假和尚吧!
    她问:“那位大师就是释贤?”
    “正是。”
    孙满满算了下时间,那个时候释贤应该已经被逐出少林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拐带儿童啊。“你父母也同意你跟着他去出家吗?”
    空智道:“当时哥哥已经随师父去了白月派,父母觉得我可能也有自己的机缘,就让我跟着他走了。”
    “……”孙满满沉默一阵,才对他道,“你们的父母,心非常宽。”
    空智抿了抿唇,道:“也可能是他们确实不怎么在意我,这点从取名上就能看出来,我哥叫谢凉,我叫谢温……稍微上点心叫谢暖也比谢温好听!”
    孙满满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都差不多。”
    空智:“……”
    谢凉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觉得空智就很好听?”
    “当然,这是师父费劲心思为我取的,万象皆空,无上智慧。”
    谢凉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他是在说,你脑袋空空,没有智慧呢?”
    “……”空智沉默了好久,决定把这口气忍下去。
    谢凉没再理会他,夹了只鸡腿到孙满满的碗里:“满满,先吃东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孙满满应了一声,也给谢凉夹了只鸡腿到碗里,“阿凉也多吃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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