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满满见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头也焦急起来,他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本来不用掺和进来的,现在却将他害到了这步田地:“不会的,你还记得喜地吧,他是江湖中最有名的神医,他会医好你的!”
    听到喜地的名字,段小三又回忆起了那日在他院落里看到的东西,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无奈:“孙门主,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用、喜地来吓唬我。”
    孙满满抿着嘴角没说话,段小三有气无力地抓住她的手腕,对她道:“孙门主,趁着谢凉不在,我跟你说了吧,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不过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我不像谢凉,是个名满天下的大侠,也、也不像赵培,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我就是个鸡鸣狗盗之辈,自知配不上你。不、不过,我这样,也算是为国捐躯,死、死得其所了吧?”
    孙满满吸了吸发红的鼻头,对他笑着道:“你不是鸡鸣狗盗之辈,你是个英雄。”
    段小三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孙满满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一紧,卿如雪探了探他的鼻息,朝她摇了摇头。
    自古皇位下都葬着无数人的尸骨,有朝一日她坐上那个位置,定不会让这些人的牺牲白费。
    “谢凉回来了。”
    卿如雪的声音让孙满满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一抹黑色的人影正朝他们这边而来。
    “东门果然还埋伏的有人,我用了些功夫,才甩开他们。”谢凉说完,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段小三。他眉头轻轻一蹙,看了眼前面的空智:“谢温一个人撑不住,我去帮他,满满,你照顾卿寨主。”
    “嗯。”
    孙满满站起身,一手握刀,一手将卿如雪拉到了自己身边。
    有了谢凉的加入,空智身上的压力骤减,黑衣人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人,飞快地撤走了。空智回过头去找卿如雪和孙满满,见到段小三的尸体,他轻捻佛珠道了声佛号,像那日超度释贤那般简单地为段小三念了断超度经。
    “走吧。”他再次将卿如雪抱起,跟着谢凉和孙满满一起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等在宫门的暗卫见他们过来,很快便迎了上去。守在门口的士兵果然没有阻拦他们,仿佛看不见他们似的,任由他们进了宫。一路行至皇上的寝宫,都没遇到多少阻拦,只不过他们几人一到寝宫,几个暗卫和皇上亲卫队的首领,就将整个寝宫的人控制起来,不许任何人离开。
    原本想去向龚宰相传信的人,这会儿也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龚宰相安插在寝宫外的侍卫,已经都被我们控制,其他的一些宫人,我们也不知道哪些是他的人,就索性全抓了起来,一个都不准走。”暗卫一边带他们去见皇上,一边对他们道,“不过一直收不到这边传回去的消息,龚宰相肯定也会生疑,所以我们的时间不多。”
    卿如雪点了点头,前面的一个太监将寝门推开,卿如雪一眼便看见了躺在龙床上的皇帝。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她六岁那年,那年他给她讲先皇带兵打仗的故事,还教她排兵布阵。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他……老了好多。
    听见门口的动静,一直昏昏欲睡的老皇帝睁开眼,眸子轻轻动了动。卿如雪走上前,在他面前跪了下来:“父皇。”
    这声“父皇”让皇帝浑浊的眼睛顿时清明了不少,他坐起身,看着地上的人,激动得声音都微抖:“雪儿,你终于来了。”
    第64章
    已经多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了?卿如雪有些恍惚, 直到皇帝亲自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才近距离地看了看这位久未蒙面的父皇。
    在她的印象里,父皇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而如今他的两鬓已生出白发, 脸上也多了许多岁月的沟壑。
    “这么多年,朕一直在找你。”
    皇上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加重, 卿如雪点了点头, 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孩儿知道。”
    皇上叹了口气,对她道:“当年若不是我对皇后的一念之仁,龚家的势力也不会发展至此。雪儿, 我以前长叹你不是男儿身,不能成就一番大事, 现在我也看开了, 比起那个不成材的太子,你让朕放心多了。来——”
    他拉着卿如雪走到龙床边,将枕头拿到一边, 双手在木板上敲敲打打一阵,竟打开了一个暗格:“诏书朕早已拟好,这里面还有传国玉玺,现在都交给你。咳咳咳……”
    皇上话说到一半, 就猛咳起来,竟是还吐出一小口血来。卿如雪连忙扶着他,帮她顺气:“父皇,你身体怎么样?太医是怎么说的?”
    皇上笑了笑道:“这宫里的太医, 基本都被皇后买通了,要不是朕还有心愿未了,恐怕也撑不到这个时候。咳咳,你不用难过,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娘,希望下辈子,可以补偿她……”想起卿如雪的娘,皇上不禁陷入了曾经的回忆里,不过他很快抽回神来,对卿如雪道,“朝堂上,夏宰相和汪将军,都是可以信赖之人,剩下的大臣,一半是龚家的人,一半是墙头草。这部分人你不能重用,但也不用担心,他们只关心他们能不能继续在那个位置呆着,谁当皇上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孩儿明白。”
    “朕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你,也是没有办法了,希望你能重振朝纲,再现当年的太平盛世。”
    卿如雪想到烟阳那个瘦弱的小女孩,想到为她死去的释贤和段小三,想到晟朝千千万万的黎明百姓,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圣旨:“孩儿遵旨。”
    她又跪在地上,朝皇上磕了个头,皇上将她扶起来,像是有些脱力地道:“扶朕过去。”
    卿如雪将皇上扶到床边,替他盖好被子:“父皇,你好生休息,龚宰相就交给我去对付了。”
    皇上点了点头,似乎十分疲倦的样子,他没再说什么,慢慢合上了眼睛。
    此时龚宰相府上,连夜出宫的皇后一脸急色地看着他道:“大哥,刚才我派丫鬟去皇上的寝宫查看情况,发现那边已经完全被皇上的亲卫队控制住了,我们的人也都不见踪影,我估计那个野种已经到了!”
    这话让龚宰相再一次将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皇后看着他在原地踱步,心中更是烦闷:“你就别走了,想想办法啊!皇上肯定早就写好了诏书,到时候他把太子一废,立那个野种为皇帝,我们这么多年的苦心就白费了!”
    “呵,她一个女流之辈,我还不信她能翻了天来!”龚宰相想到卿如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女人,自己也冷静了几分,“虽然她拿到了虎旗营的兵符,但我们手里也有重兵,再加上西犁早与我们结盟,前阵子,我已经收到他们出兵正式攻打烟阳的消息。一旦他们打进来,你说那小丫头手里那点兵,是派去抵御外敌呢,还是和我们内战好?”
    这话让皇后也稍稍安了心,他们潜心布置这么多年,不可能让一个小丫头毁了。
    只不过这颗心还没放下多久,又有探子飞快来报:“宰相,不好了!”
    “不好了不好了!除了不好了你们还会说点别的吗!”龚宰相最近已经将这三个字听烦了,他对着来人发了一通脾气,才又按捺住情绪问,“说,又怎么了!”
    来人道:“北崇出兵攻打西犁了!”
    “什么!”龚宰相惊得一下子瞪大了眼,“北崇那个老匹夫,怎么想到这个时候打西犁!”
    “这个我们还还不清楚,只不过他一发兵,西犁就开始撤兵回防了!烟阳现在已经被留在那里剿匪的赵培控制!”
    赵培这个人他原先听过,但从来没当一回事,怎么现在,又突然蹦了出来:“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龚宰相差点将牙龈咬碎,“召集手下所有兵马,进宫保护皇上!”
    “是!”
    他这边一有异动,卿如雪这边也一样收到了消息。
    “监视龚宰相的人传来消息,说他已经调集大军,似乎是准备跟我们开战了。”
    “呵。”卿如雪冷笑一声,回头对亲卫队的首领道,“他以什么名目与我开战?”
    “应该是拿虎旗营做文章,估计是想说我们谋逆。”
    卿如雪又是一声冷笑,龚宰相贼喊捉贼的技巧,倒是运用得十分熟练:“立刻给城外的暗卫发消息,让他们开城门放大军进来,另外帮我宣夏宰相和汪将军进宫。”
    “是!”
    大战一触即发,龚宰相和皇后很快打着太子的旗号,说卿如雪谋逆,要将她诛杀。卿如雪手上能用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虎将,再加上她手握皇上的诏书和玉玺,又能调动虎旗营,很多持观望态度的大臣,都在后期纷纷倒戈于她。
    这场仗看似来势汹汹,但在天亮之前,龚家的军队就被卿如雪悉数镇压,京城的百姓一夜醒来,整个晟朝都变了天。
    皇上驾崩,卿如雪奉旨继位,捉拿皇后和龚宰相等十余人,全部关进天牢候审。百姓们将这次政变传得神乎其神,当然最神的要数,这上位的新皇,是个女人!
    这阵子卿如雪忙得不可开交,审理出龚家谋逆的证据后,她一杯毒酒将在押的所有人全部赐死。朝中本来还有大臣对她颇有微词,认为女人当政是扰乱天地伦常,但经过这件事后,这些大臣们个个安静如鸡。
    顾清之和赵培也回京复命,卿如雪对他们论功行赏,两人皆是加官进爵。命夏宰相和汪将军继续清剿龚家余党的同时,卿如雪也没忘了急需给自己招揽人才。
    她重新制定了一套科考方案,并且很快实施下去,其中最具争议便是她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朝里的大臣们为此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不过最终也没能让卿如雪改变心意,权当是看热闹了。
    等朝堂上的情况稍微稳定,她终于抽.出空,召见了孙满满。
    地点是在御花园,两张矮凳,一坛美酒。
    “上次在烟阳时,你说让我们出来,为你准备一坛好酒便行。”卿如雪一边说着,一边将酒坛打开,推到孙满满跟前,“今日终于可以兑现了。”
    这酒的香味醇厚浓郁,孙满满只消一闻,就知道是上好的酒。她看着面前的酒,似说笑般的道:“皇上赐的酒,可是不敢乱喝啊。”
    卿如雪也跟着笑了笑:“怎么,是怕这酒里有毒吗?你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事,谢凉怕是要搅得我整个晟朝鸡犬不宁。”
    孙满满轻轻一笑,道了声“皇上严重了”,便将面前的酒提起来,仰头朝嘴里灌了进去。
    “好酒!”一口气喝掉大半坛,孙满满放下酒坛,对卿如雪抱拳道,“多谢皇上赐酒。”
    卿如雪道:“朕不止想赐你酒,还想给你封个官,让你留在身边帮朕做事。”
    孙满满道:“民女对朝廷之事一窍不通,怕是不能担此重任。”
    “孙门主太谦虚了,你有勇有谋,武艺高强,能得你在身边,那便是如虎添翼。”
    孙满满抱着酒坛,笑了笑道:“民女自小闲散惯了,宫里的生活恐怕适应不了。待我返回光明门,我打算将这个门主之位,也交给阿仁和宋沉,当然,他们还是会继续帮皇上做事。还有这个——”
    孙满满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卿如雪:“这是家父传给我的,可以号令十二暗卫,现在民女将她交给皇上,十二暗卫以后,也会听皇上的命令行事。”
    卿如雪低头看着她递过来的令牌,半晌没去接:“一定要如此吗?顾清之和赵培,我都已经论功行赏,你也可以和他们一样。”
    孙满满笑笑道:“我从小生在江湖长在江湖,比起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我更喜欢风清月白,自在逍遥。”
    卿如雪盯着看了一阵,似要看进她的心里,最后她只扬了扬唇,收下了她手里的令牌:“朕明白了,你和谢凉出宫吧。”
    “谢皇上。”
    孙满满站起身来,怀里还抱着那坛酒。她拍了拍酒坛,对卿如雪道:“那这坛酒,民女也一并带走了,阿凉肯定会喜欢的。”
    第65章
    孙满满等人被安排在宫里的一个别院暂住, 她抱着酒坛回来时, 谢凉和空智正坐在树下,说着什么。
    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 谢凉微微一侧头, 就看见了抱着一个酒坛进来的孙满满。他站起身,朝她唤道:“满满。”
    “阿凉!”孙满满笑嘻嘻地跑上去, 把怀里的酒放在了石桌上, “这是皇上赏赐的酒哦,御赐的酒味道果然和外面卖的不同。我喝了一半,想着让你们也尝尝, 就抱回来了。”
    谢凉笑了笑没接话,只不过透过孙满满身上沾着的酒香, 也能知道这坛是上好的酒。空智抬头望着她, 问:“你们说了些什么?”
    孙满满道:“我把我爹的令牌交给她了,光明门以后我也会交给左右护法打理。”她说到这里,又朝谢凉笑了笑, “阿凉,我们今天就可以出宫了。”
    空智的眉头轻轻动了下,没说什么,谢凉揉了揉孙满满的脑袋, 低头看向空智:“你呢?还要继续留在宫里吗?”
    “嗯。”空智的嘴角微微抿着,却是点了点头,“她才刚登基,手里也没多少可以用的人, 等她的位置坐稳以后,再说吧……”
    他不愿走,孙满满和谢凉也没有勉强,两人回房简单收拾了下东西,就提着包袱准备离开。临走前,孙满满还从房里拿了三个大碗,将酒坛里的剩下的酒倒入碗中,举起碗对面前两人道:“来,干!”
    谢凉手里端着碗,不禁轻笑出声:“这个时候就说一个‘干’吗?”
    “呃……”孙满满想了想,好像大家喝酒之前,确实还喜欢说一堆话来助兴。她沉吟了片刻,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谢凉笑着和他们碰了下碗,学着孙满满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空智仰起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他看了看谢凉和孙满满,嘴角也是挂上一点笑:“下次见面,孙门主就真是我大嫂了吧。”
    孙满满的一下子就被他说得害臊起来,谢凉倒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我正打算派人回永新,给爹娘提这件事,好让他们送聘礼去光明门。”
    空智把酒坛里最后一点就悉数倒入自己的碗里,跟他们碰了碰:“那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孙满满:“……”
    这个时候不是该祝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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