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个贵女对她说道:“想必阿彤妹妹从未踏过青罢?这踏青啊,为了有趣,是一向不让贴身婢女跟随的,大家一起走走,到时候婢女们在空地上等着我们,为我们泡上一杯茶,我们坐下来,喝茶聊天,岂不是快意。”
    钟彤听着这番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是嘲讽她没踏过青,没见过世面,还不待开口,另一位贵女接着笑嘻嘻道:“阿彤妹妹今个可是我们之中穿的最好看的了,可惜这随风而踏,快意而走,阿彤妹妹是享受不到了,这曳地长裙到成了拖累。”
    两位贵女视线相交,心照不宣的嘻嘻笑了起来,不过一个庶女,来踏青还打扮的那么好看,又没有男的,给谁看呢!
    钟彤看出了说话的两位贵女目光中的鄙夷,双手紧紧的握住裙子一起,愣是从脸上憋出了一个笑容,回道:“两位姊姊说的是,阿彤今日穿错了裙子。”
    有跟钟家亲近的贵女,过来打了圆场,却连眼神都不扔给钟彤一个,说道:“不要磨蹭,快走了,我可想赶紧到地方休息一下。”
    钟彤死死咬住自己下唇,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转,半晌压下心中不甘,她没有勇气这样离去,只好跟在贵女们的身后走着,心中想着自己一定要让这些不拿她回事的贵女后悔。
    此番踏青,来的人也不全是谢琳琅的手帕交,待钟澜和谢琳琅终于走到地方,便见贵女们各自在自己的小群体间坐着,喝茶聊天。反观钟彤在的地方,虽那些贵女脸色不太好,却也不好赶她走,倒是任由她在那坐着。
    之前就受不了谢琳琅对钟澜一见如故,提议赶紧踏青的贵女,见钟澜和谢琳琅到了,打趣道:“你们两个快老实交代,偷摸在后面做了甚了?怎么这么慢才上来!”
    谢琳琅给了那贵女一个白眼,拉着钟澜走过去坐下,说道:“就不告诉你!憋死你,”又转头冲钟澜介绍,“她是吏部尚书的独女萧晴,嘴巴坏着呢,甭理她。”
    萧晴用手帕捂住嘴,对着钟澜挤眉弄眼,笑道:“可苦了你了,要忍受我们慢步子的琳琅。”
    钟澜没有理钟彤那愤恨的目光,忍不住打趣谢琳琅对着萧晴说道:“既然知我辛苦,还不快给我来杯茶水。”
    萧晴看着谢琳琅那气鼓鼓的红脸颊,说道:“阿姊的错,快给我们二娘上茶。”
    “阿姈!”
    钟澜看着谢琳琅那委屈的样子,说道:“我观琳琅小鹿湿眸,唇红齿白,到觉得像极了一个动物。”
    萧晴眼睛一亮,说道:“哦?二娘觉得像什么?”
    “兔子!”
    “哎呦,哈哈!二娘你可真有趣,就是林婧琪那家伙不在,不然得引你为知己了!”
    萧晴不理撇嘴的谢琳琅,反而亲近的拉着钟澜的袖子,避着谢琳琅,小声说:“林婧琪私底下一直叫琳琅‘小白兔’,她最爱做的事,就是逗琳琅脸红,你看。”
    钟澜望向那个不知萧晴说了什么,显得慌里慌张的少女,心头一片柔软,重生之后第一次想交个好友,好好护着她。
    前世她嫁给了谁呢?她的父母将她保护的那样好,她太单纯了,难免会受人欺负,不如嫁个家境一般的,有谢家在,可护她一世无忧。
    “摆什么谱,每次聚会都来这么晚,真当自己是仙子了!”钟澜的思绪被萧晴的声音拉了回来。
    只见踏青的少女们一阵慌乱,各个都拿出了自己最优美的姿态,似是来了敌人。
    钟澜转过头去,来人似是对大家颇为熟稔,一笑露出了藏在左脸的酒窝,说道:“抱歉抱歉,各位姊姊妹妹,我又来晚了,自罚三杯茶水可好!”
    “三杯哪够,怎么也得六杯。”有少女起哄道。
    身为聚会主人的谢琳琅自然不能躲在后面当鹌鹑,忙起身迎道:“瑜儿姊说笑了,我能将名满洛阳的裴大才女请来,可是我的荣幸呢,哪能让瑜儿姊自罚三杯茶水。”
    裴瑜儿抿嘴笑,脸上酒窝愈发明显,借着谢琳琅给的梯子,如青竹一般散发着灵气,坐在了钟澜身边,两位相貌出众的少女坐在一起,甚是养心悦目。
    谢琳琅自裴瑜儿出现,便与刚刚腼腆害羞的样子判若两人,和裴瑜儿姊姊妹妹谈了起来,钟澜虽觉得谢琳琅有趣,但是却没能将注意力转移给她,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才至的裴瑜儿。
    这裴瑜儿乃是右散骑常侍的嫡女,今年十六岁,因在洛阳才名远播,可谓家中宠儿。前世的自己,从吴地归来,瞧不起这些洛阳的贵女,觉得只有这个有才名的裴瑜儿配和自己说两句话。
    渐渐疏远了洛阳贵女的圈子,至死只有裴瑜儿一位闺房密友。
    想到这,自己都忍不住对自己嗤笑一声,遂垂下头,手中的茶水倒映着一双凛冽的双眼,若没有前世自己假死入宫,裴瑜儿成为王情之续弦多好,这样自己还能和她虚与委蛇一阵。
    裴瑜儿从远处便被钟澜婀娜挺直的背影吸引,坐在钟澜身旁打量起来,才暗自惊觉自己似是多了个对手出来。
    哪怕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品茶,也能察觉到那不经意间露出的风情,那种令人怦然心动,却像吸满了阳光般微微渗出一缕,让人身心愉悦。白皙的脸蛋像是被牛奶浸过,绸缎子般顺滑黑亮的头发,披在身后。
    裴瑜儿没能忍住,开口问道:“这位妹妹眼生的紧,不知是哪家的?”
    钟澜听见裴瑜儿问她,没给谢琳琅时间,抬起头,双眸盯着裴瑜儿说道:“我乃谢相的未婚妻,大司农钟家嫡女,钟澜,家中排行第二,唤我二娘即可。”
    她上辈子当了那么久王氏宗妇,举手抬足间带着一丝威严,向着裴瑜儿释放而去,让裴瑜儿不适之下,警惕起来。
    钟澜对裴瑜儿半点没客气,直接摆出谢珵这尊大佛,不说谢珵还没退婚,就算他真退了,她钟澜也不怕裴瑜儿,裴瑜儿除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的才女名声,可没有一个强大的宗族。
    “原是钟二娘,我虚长二娘几岁,便托大了,唤二娘一声妹妹可好?”裴瑜儿一副钟澜年纪小,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样子,倒衬得钟澜娇纵了!
    钟澜笑:“当然可以。”
    谢琳琅没想到钟澜竟会这样说,心里泛起甜来,她对阿姈来说果真跟旁人不同,她也讨厌裴瑜儿。
    裴瑜儿碰了个软钉子,施施然站起来,加入到其他贵女的小团体中,享受着她们对她的巴结和奉承。
    “她可走了,二娘你刚刚对她那么冷淡就对了,不就是琴技好,整天拿鼻孔瞧人,我母亲竟还让我同她学,没得恶心。”萧晴装作扇蚊虫的样子,偷偷对谢琳琅和钟澜翻了个白眼。
    钟澜看了眼已经围着裴瑜儿打转的钟彤,若有所思道:“我虽归洛阳时间不长,却也听过裴瑜儿的才名,怎么你们一副不喜欢她的样子。”
    萧晴像是吃了馊饭一般,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咬牙切齿的对钟澜说道:“世家女子,几个不会弹琴吟诗的,偏她爱出风头,每次聚会都将自己弄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又屡屡拔得头筹。更有一群眼瞎的公子,将她视为天人,殷勤的很!”
    钟澜心里了然,只怕后半句,才是萧晴她们这些贵女讨厌裴瑜儿的原因,她们本是天之骄女,又未出阁,理应得到那些公子们的追捧,却都被裴瑜儿抢了那些公子的视线,有些公子还是自己心里偷偷惦记的人,怎能不厌恶裴瑜儿。
    “阿晴,你少说两句,二娘初到洛阳,与裴瑜儿交好没有坏处的。”谢琳琅抱歉的看了一眼钟澜,低声劝道。
    “琳琅你就是心太软,裴瑜儿有何好交好的,你且看,她随身带琴,一会肯定又要提出比试!”
    “各位小娘子,且听我一言,春风习习,我们有缘来此踏青,不如趁春光正好,来一场小小的比试。”裴瑜儿站在一群坐在草地中的贵女,鹤立鸡群般迎风说着。
    谢琳琅:……
    钟澜:……她总算体会到那些贵女心里不忿的心情了。
    却见裴瑜儿面向她,意味深长的说道:“早听闻吴地贵女具才貌双绝,二娘不想代表吴地贵女展示一下你的才艺吗?”
    钟澜抬眼对望裴瑜儿,她小时生活在吴地,长大回了洛阳,两边都沾,裴瑜儿这是想挑起吴地贵女与洛阳贵女对她的不喜吗?
    “善。”只是结果,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了。
    ☆、第14章 014
    八面玲珑却表现清心寡欲的裴瑜儿,向来懂得利用人心,面对比她父亲官阶大,比她家宗族强势的贵女,从来是圆润嘴甜的,而比她不足的,也惯会做人,时常指点她们琴技,慢慢在贵女圈也有了名气。
    但在那些公子们面前,她是冷漠不善言辞却有一身才艺的仙子,她是那些公子们梦里魂牵梦绕的女人。因此,在听到钟澜说她是谢珵的未婚妻时,她便有了结交之意,要将被她视为对手的钟澜拉拢过来,想必她也能落个好婚事。
    裴瑜儿心中小算盘拨弄的啪啪作响,随着众多贵女一起走回庭院,谈笑间又巧妙的化解了刚刚言语中挑拨洛阳、吴地贵女对钟澜的不喜。
    钟澜和谢琳琅、萧晴走在最前方,便听见裴瑜儿开口为自己辩解的声音,疑惑的回过头,得了一个裴瑜儿温柔腼腆,像是被戳穿做了好事而红脸的孩子。
    “二娘刚从吴地归来,想来还不适应洛阳的风土人情,瑜儿过来时,便觉得二娘美的像是一幅想珍藏的画,我看我们理应多举办几次聚会,让二娘更为熟悉。”
    “如此妙哉,既能听到我们裴仙子令人如痴如醉的琴音,又能更好的让二娘尽快熟悉。”裴瑜儿在外被称作裴仙子,此时一向围着裴瑜儿转的贵女,开口附和道。
    钟澜淡淡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这叫给一巴掌再给个红枣吗?
    等到了才艺切磋时,钟澜率先开口:“姊姊妹妹们见谅,我这琴技都是平时在家弹着玩的,着实拿不出手,今日踏青,我便作画一幅,还望不要嫌弃。”裴瑜儿那一手琴技确实不俗,然她并不想将自己所会的东西尽数倒出,何况她不知裴瑜儿会琴才是正常的。
    “二娘是不会?还是怕输给我们裴仙子啊?”
    “我看是怕输吧,咯咯。”之前踏青嘲笑钟彤的两位贵女,早就看不惯钟澜那长的委实漂亮的脸,出言笑道。
    钟澜挑眉,毫不在意道:“两位姊姊可是说错了,一个才艺切磋罢,又不是举国赛事,会便会,不会便不会,我有何害怕的?况且,我初到洛阳,可从未听过裴仙子的大名。”
    裴瑜儿笑脸一僵,心中不舒服起来,钟澜这是在隐射自己才名并没有那么广。
    钟澜可不管裴瑜儿是什么想法,对着谢琳琅说道:“能否请琳琅为我准备一套画具?”
    谢琳琅一遇到钟澜,便要脸红,小声说道:“当,当然了,我刚刚便让婢女为你准备了。”
    “多谢琳琅。”
    裴瑜儿弹琴时,确实飘飘欲仙,琴音不绝如缕,想来裴仙子这个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
    钟澜懂琴也会弹琴,但这不妨碍钟澜说些好话:“裴仙子的琴技,二娘甘拜下风。”看上去钟澜似是被裴瑜儿的琴音折服,面色诚恳。
    只有钟澜自己知道,她的琴技比起裴瑜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要融入这些贵女的,可不想被当做众矢之的。
    周围贵女本还心里有些看不起钟澜,见钟澜能对裴瑜儿低下身段,当下在心中夸赞起钟澜来,语气中也多了几分亲近,“二娘快,轮到你作画了。”
    钟澜没有扭捏,偏头看向伸长脖子想要看自己画什么的谢琳琅,灵机一动,对谢琳琅说:“今日沾了琳琅的光前来踏青,又认识了许多姊姊妹妹,这副画,便送给琳琅。”
    谢琳琅眸子似是被点亮,晶亮中带着期待的目光围着钟澜。
    钟澜潇洒地提笔作画,似是在脑海中思索千遍,一气呵成,前世她和王情之也过了一段神仙日子,多是王情之抚琴,她为他作画,日复一日,她的画技提高很快,隐隐自成一派。
    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幅小猫扑碟画,那小猫憨态可掬,圆滚滚的身子在草地上打滚,两只小爪子合在一起,上面还有一只慌张逃出的蝴蝶,正努力地煽动翅膀。
    “呀!二娘画的可真好,为何我总感觉,这只小猫就是琳琅呢?”萧晴凑上前来,指着画中那只小猫促狭的对谢琳琅说着。
    谢琳琅这回连耳朵尖都红了,虽然心里欢喜不已,但还是尽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说着:“哪里像我了?我可不像这只小猫,爱在耳朵上戴花。”
    裴瑜儿也围在一旁,没有料到钟澜的画技如此之好,接着谢琳琅的话道:“我看这朵艳丽的牡丹花,当真是点睛之笔,将这只小猫衬的更加活灵活现,二娘的画技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二娘可是将这只小猫画的惟妙惟肖。”
    “这小猫可真是可爱,若不是二娘这画要送给琳琅,我真想给抢过来。”
    “二娘这画,都能自成一派了!”
    贵女们你一言我一嘴,将画夸的只应天上有,钟澜长的好看,脾气也温柔,画画还这么好,关键是这画技完全碾压裴瑜儿的琴技,宗室贵女哪个不会弹琴,没准钟澜的琴技比裴瑜儿还好呢!
    这些年裴瑜儿自己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她们表面上对裴瑜儿姊妹相待,心里憋着气呢!可算出现了一个可以与裴瑜儿比肩的钟澜,而且钟澜还有了婚约,她们也没后顾之忧,好话不要钱似的吐出来。
    钟澜接过颂曦递过的手帕,听着贵女们对她的夸赞,心里也有些开心,这融入洛阳贵女的第一步想来是成功了的。
    “我这画,哪里就能和当代大家吴星子的画相提并论了,姊姊妹妹可莫要在夸我了。”钟澜哭笑不得的打断了她们越来越夸张的议论。
    萧晴仔细观察这副话,说:“也不是没可能,大晋的画家多爱画山水,吴星子的画一向气势蓬勃,二娘的动物画的入木三分,我看二娘在画道上很有天分,若是多努力努力,许会成为一代大师。”
    钟澜被萧晴的话逗笑了,弯弯的嘴角,露出贝齿,说道:“刚被颜料沾了一身,我先去更衣。”
    谢琳琅派了一个小婢女在前方带路,颂曦紧皱眉头跟在钟澜身后,她家女郎何时画技这般好了?
    钟澜离开了贵女们又开始了新的才艺比拼,琵琶曲宛转悠扬。
    等钟澜换好自备的衣裙,想要回到贵女们那,便见一条小道上,裴瑜儿在那等着她,裴瑜儿打发走带路的小婢子,亲切地走上前来,说:“妹妹的画技可真好。”
    裴瑜儿等在这里,只怕没安好心,钟澜按捺住自己从一开始见到裴瑜儿就愤怒的心,皮笑肉不笑的说:“阿姊刚刚不是夸过了,这条小道上也无人,阿姊若是有何话,直说无妨。”
    “这……”裴瑜儿被钟澜这直晃晃的话,堵的说不出口,心里暗恨钟澜,琢磨了一番,才开口道:“二娘好似对我有误会,我是真心想同二娘交好的。”
    钟澜扫了两眼裴瑜儿,愈发不耐烦和她说话,真心同她交好?前世也是这般,亲切地拉着自己的手,说要做她的闺中密友,结果呢,自己还不是惨死,她嫁给了王情之当续弦,所谓的闺中密友不过如此!
    “洛阳大名鼎鼎的裴仙子,为何要与我当好友?裴仙子莫不当我是傻的,看不出来你挑拨贵女对我心生不满,虽你为我辩解,只怕在她们心中已经种下了根刺。若非我画技出众,入了她们的眼,只怕我在洛阳举步维艰。”
    钟澜欣赏着裴瑜儿变色的脸,心里开怀,继续道:“裴仙子好计策,让贵女不喜我,又想在琴技上打压我,让我不得不与你交友,你看上我什么了?是我钟家嫡女的身份?不对,琳琅身份比我还好。那……”
    裴瑜儿心中一紧,却听钟澜直接看破她的内心,“应该看上我是谢相未婚妻了吧?想靠着我嫁入某个宗族子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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