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一愣,抬手遮挡着看了看高挂的太阳,自言自语的喃喃道:“这么快便问完了么?”
    带着心中不解,长宁步伐有些急切的回到院中,却并没发现小丫鬟说的那个赏花的身影,抬脚走进卧房,果然见到陆砚正立于书案前,执笔像是在描画什么。
    “桃李燕莺,草翠风和,夫君画的是外面的景儿么?”长宁惊讶的看着陆砚正在画的画儿,小脸上露出笑来:“花的可比外面好看多了……”
    陆砚住笔看着她,半响没有言语,随后拿笔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道:“阿桐今日这话多有恭维,是想让为夫做些什么?”
    长宁见他如此,双手支与书案上,撑高自己的身体与他对视道:“夫君如何这般讲?真不会说些让我开心的话呢!”
    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小嘴,陆砚轻声笑了下,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重新低头做起画来,道:“这般能否让阿桐开心些?”
    长宁咯咯笑了起来,低头看着他笔下缓缓晕染出的垂柳飞絮、幽微翠竹,叹道:“三郎的画画的真好呢……”
    “哪里好?”陆砚淡淡问道。
    长宁抬眼看了他一下,道:“笔法好、意境好,这院落明明没有这么好看的……”
    “这院落比这画好看多了。”陆砚转头看着长宁,将笔放到一旁,拉她入怀:“这院中有你,胜过无数佳作。”
    长宁在他怀中笑的更加开心,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吻了下:“这话倒是说得让人开心,不过夫君在这画上加上我,不就一样好看了么?”
    陆砚垂眸看着她,突然轻轻哼了一声,低头与她鼻尖相抵:“我的阿桐哪是能用笔墨画出来的,便是能画出,也不及真人千分之一美好……”
    春光斜斜投进窗格,柔柔的照在相拥而吻的一对璧人身上,男子如松,女子如花,就如这屋外的春景一般,迤逦旖旎。
    虽是与长宁在夫妻之事上行事多为随意,但此时在别人家中,陆砚不得不忍着心中渐起的欲望,缓缓松开那诱人的红唇。将人抱坐在榻上,埋头在她颈间,揉捏着她纤白的手指,平复心中热情。
    长宁软软的靠在他怀中,听着他跳的十分快速的心跳,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三郎心跳好快呢……”
    一把握住她有些想作乱的小手,陆砚声音淡淡:“看来还是要尽快回钱塘,行事才会比较方便。”
    长宁一愣,呆呆的看着他:“要回去了么?”
    陆砚缓缓吐出一口气,应了声:“等明日湖州消息传来,解决了三舅舅的事情,便动身回钱塘。”
    “对了,你刚刚不是去见了那几人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不对么?”长宁眉毛微微拧起,看着陆砚道:“还是他们其实没什么问题?”
    陆砚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长宁:“阿桐对三舅舅当年离家之事怎么看?”
    长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见他神色淡淡,似是真的和自己随便聊天一样,想了想道:“我也不知要如何说,只觉得三舅舅当年就为了不辜负那一个女子,便负了家族还有旁人,实在不应是大家子所为。”
    “旁人?”陆砚轻轻问了声,就见长宁眉心微微拧了拧。
    “是呢,三舅舅当年离家时已经十八,家中又怎么没有亲事?”长宁微微一叹:“听小舅舅说,他们嫡庶兄弟十几人里,三舅舅是最会读书的,外祖父一生谨慎,但为了让他能有个好前程,专门请人为三舅舅求娶了两淮名士冯家的小娘子,原本是要在那年十月完婚的,然而八月,三舅舅就与那个玉娇一起离家了……那曲冯两家结亲一事,满江南尽知,此事一出,外祖父万分为难,实在不知要如何向冯家交代,只能亲自前去请罪。因着不愿门楣受辱,三舅舅离家不到一月,外祖父就对外声称三舅舅早逝,对不起冯家,可世人多刻薄,皆说冯小娘子克夫,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被人这般说,最后只能远嫁辽东,到底是耽误了冯小娘子!”
    陆砚眉心轻轻皱起,轻轻敲击着桌面,半响后轻声道:“两淮冯家?可是冯安华的后人?”
    “正是!冯小娘子便是冯大学士的嫡亲孙女。”长宁看着陆砚,点头道:“你问我如何看三舅舅这般行径,我还能如何看,自古难两全的事情太多了,可身为男儿,既享受了家中富贵,便要承担家中责任,仅这一点,三舅舅所为,我便不赞同。”
    陆砚轻抬眼角,疑惑道:“阿桐所言,好像因为此事,曲家与冯家像是结了仇?”
    长宁用力点头:“是呢!小舅舅说,自从这件事情之后,冯家处处为难曲家,可咱们有错在先,只能步步退让,可冯家文人世家,族人多为仕宦,再些地方给曲家使绊子更是常有,虽然损失不大,可解决起来,也颇为麻烦……这应该就是当年外祖父想要将三舅舅除族的原因了吧。姻缘结两家,这仇呀,只怕是无解了。”
    陆砚也不知有没有挺清楚长宁的话,定定的看着窗外,脸上带出一抹深思来。
    一夜春雨,早上出门时,院中的桃花便被打落了一片,点点红云落泥泞,看起来到让人可惜。长宁走在陆砚身侧,轻轻叹了一声道:“早知被雨打落,还不如昨日便让人摘了酿酒呢。”
    陆砚抬手将她的斗篷拢紧,浅浅笑了下:“开得太早,落了也是正常,阿桐若是觉得可惜,稍后回来让人寻了快开的做成酒吧。说起来,我也是想和阿桐的酒酿了。”
    长宁抱着他的胳膊,紧紧偎在他身旁,笑道:“我离京时专一带了好几坛呢,回去陪夫君共饮。”
    下雨地滑,陆砚轻扶着长宁的腰,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伞,两人同打一伞向曲老夫人院中走去。天气有些凉,长宁觉得披着斗篷还有些冷,便又向陆砚怀里靠了靠。
    陆砚察觉,皱眉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身后的阿珍道:“回去给娘子拿件衣服过来!”说罢顿了顿,又道:“你们跟着娘子时日长久,可今日这般天气却不知让娘子加衣,原本看着娘子面上,我一向不愿训斥你们,但这般事情已不是一次、二次,一会儿拿了衣物过来,便亲自去寻玉成领罚吧。”
    长宁从未见过陆砚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不由一怔,听到最后一句连忙道:“三郎……”
    陆砚没给她求情的机会,冷声训斥完阿珍几人,转身拥着长宁继续前行。
    “阿桐不必开口”陆砚声音淡淡:“你一向对穿戴不甚在意,都是她们几人做主,今日下雨,她们本应想到天寒你会冷,可偏偏还是给你拿了春衫,这般疏忽,如何不罚?”
    长宁张了张嘴,想说此时本就是春日,正是着春衫的时候,而且阿珍几人还专门给她加了半臂呢,可是看陆砚黑着一张脸,又怕自己的替那几人说话,让他心中更气,只好抬手握住搂在自己腰间的大掌,小声求道:“那你莫让玉成打她们呀,今日教训一番,她们定是知错了。”
    陆砚一直没有应话,直到曲老夫人院前,才瞅了她一眼,淡淡道:“难不成在阿桐心中,为夫教训人就只会打人不成?”
    长宁被他话一噎,一时想不到如何解释,只能看他将手中雨伞交于一旁的丫鬟,拂落身上的雨珠,抬脚向正堂走去。
    曲元白、曲景曜还有多日未见的曲元恒早已在正堂落座,陆砚上前给几人行了礼,道:“让二位舅舅还有大表兄久等了,阿桐去请外祖母了。”
    曲元恒最近新迷上了一个歌妓,在外流连多日,昨日被曲何氏使人从花楼中唤了回来,混混沌沌的听妻子说了个大概,早上便被曲老夫人派去的丫鬟叫了过来,此时听到陆砚的话,只记得妻子曾说过母亲现如今谁也不认,只认长宁夫妇的话,顿时就心生不满起来。
    “砚郎也是大家子出身,怎么今日能让长辈在此等你许久?便是阿桐也太不规矩了些,以前我就对十一娘说过,莫要如此娇惯阿桐,她不停,看看如今嫁人许久,居然也睡到这般迟才知来见长辈,真是不成体统!”曲元恒板着一张脸,摆出教训晚辈的架势数落着长宁以前在家中种种的不知礼数。
    曲元白眉心一拧,冷冷甩出一句话来:“二哥、二嫂未免操心太多,阿桐做小娘子时,有十一娘与妹婿教导,此时嫁了人,有砚郎教导,二哥若有时间,不如少去些青楼,管教一下静郎还有宁郎,小小年纪,院中侍婢十数人,终日除了在脂粉堆打混,有何气候?”
    陆砚脸上原本就不多的笑意早在曲元恒熟络长宁时,便尽数敛了起来,此时神态更是冷淡:“不劳二舅舅费心,我觉得阿桐甚好,孝敬长辈,侍奉上慈,甚是精心。二舅舅这几日杂事繁多,怕是不晓得外祖母用药之后,有些嗜睡,因此才来的这么早吧。”
    曲景曜轻轻勾唇,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温声道:“是侄儿的错,只因多日来一直未能找寻到二舅舅,便忘记了告知二舅舅早上晚些来,让二舅舅多等这么些时候,实在有愧。”
    这几人一句连着一句的明嘲暗讽让曲元恒气结,却又无法辩驳,只能忿忿的瞪着门外,独自燃烧着心中怒火。
    长宁伺候曲老夫人更衣洗漱之后,让伺候的丫鬟为曲老夫人玩一个不会累人的发髻,又为她带护额后,才笑着端详道:“他人都说阿桐似娘亲,可是如今看来,倒是更觉得像祖母呢,难怪他们都夸我长得好看呢。”
    曲老夫人知她存心逗自己开心,嗔了她一眼,顺手从妆匣里拿出一支珊瑚八宝簪轻轻翘了下她的手背,道:“就你这张嘴会哄人,罢了罢了,这支好东西就给你了!”
    长宁眉眼弯弯的接过,顺手就让人给自己插到发髻中,才上前扶着曲老夫人道:“两位舅舅,还有大表兄和夫君都已在正堂候着了,咱们过去吧。”
    曲老夫人点头应下,瞥了眼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妆匣的曲何氏,脸上的笑容落了几分,声音也冷了下来:“走吧!”
    曲何氏见居然没有自己的赏赐,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垂下眼帘,郁郁的跟在曲老夫人身后。
    正堂里十分安静,玉娇几人已经被几个大力仆妇押着跪在堂外的台阶之下,雨水落在及人身上,披头散发,更显狼狈。
    长宁看此形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陆砚,却见他端着一盏茶,细细的品着,神色平静,看不出端倪。
    似是感觉到长宁目光,陆砚抬眼看向她,眼眸里闪过一抹淡淡笑意,但是很快便看向曲老夫人,对着长宁使了一个让她注意的眼色。
    长宁当下便知晓事情只怕不是一般,扶着曲老夫人的手不由微微多用了两分力,心中十分忧心外祖母一会儿会受不了。
    曲老夫人年逾古稀,只是眼前这一幕,心中便对三儿的死有了猜想,老人脸上没有存在多久的笑容瞬间落了下来,周身就像是冬日一般,让人觉得发冷。
    “……当日到湖州时,应是三舅舅‘七七’刚过,因此这桩事情坊间还有人谈起。”陆砚将棋福递过来的卷册交给身边的曲元白,继续道:“当时只听闻是湖州知府余宝乾意图侵占商户家产,最后逼死他人,才被记下,准备到时用作弹劾余宝乾的罪状。前日晚间归来,听阿桐所言之后,又派人重新去湖州探访,才知事情并不仅仅是贪占家产,起因更早乃是一桩通奸丑闻!”
    曲元白已经看完了卷册,脸色气的发白,恨声道:“这个贱妇!”
    长宁虽然也一样震惊,但更担忧外祖母身体,因此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外祖母身上,只能抽空瞥一眼惊讶的其余几人,便转头抬手轻抚着曲老夫人的后背,轻声道:“外祖母莫要动气,不若我们先回去吧,稍后让小舅舅禀报与你……”
    “我受得住!”曲老夫人扯开长宁的手,双目紧盯着门外跪着的几人,似如烈火:“砚郎继续说!”
    陆砚微微垂了眼眸:“余宝乾籍贯便在阜城,家中贫苦,但此人一直勤学好读,诗文上也颇多造诣,因此年纪轻轻在阜城也算小有名头,他与那玉娇早在十多年前便是相识,当时玉娇还未成行首时,两人便以惺惺相惜,为了供余宝乾进京科考,玉娇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只可惜当时与她一同入行的还有另外一人,名唤叶玉……”
    陆砚声音清冷,十几年前的事情让他如同这淅淅沥沥的春雨一般,凉凉道清,跪在外面的玉娇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耳边呼啸而过,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拍打到地上一般,瘫坐一滩再也无法起身。
    “……那余宝乾用自己不太精湛的医术配置了药物送给了玉娇,将那叶玉毒杀之后,又大做多首诗词赞叹玉娇灵巧貌美,让玉娇在文人中名声大噪,最终成了行首。而这些人中……就有三舅舅。”陆砚停下话头,看了眼曲老夫人,缓缓道:“三舅舅少年英才,又多情,玉娇这般男人堆中打混过的女人最知如何牵挂住他的心,拿着三舅舅供养她的大把银子,玉娇将余宝乾送进了京城,然而科考过后,余宝乾名落孙山,却在经过钱塘府时,被一家富豪看中,选做了女婿,这家富豪,便是钱塘范家。”
    曲元白猛地转头看向陆砚,两人目光相对,陆砚见他惊愕,微微转开了目光,看向外面迷蒙的雨雾:“余宝乾做了范家的女婿没多久,刚好赶上先帝大修东洲行宫,国库银钱不够,在江南打算征官的时机,范家为余宝乾花了三万两银,征了个县尉。几年来,余宝乾因为背靠范家大树,加上又有些文采,便一步步高升,两年前被派到湖州做了知州。许是命数吧,到湖州不久,玉娇便在三舅舅的门店待客时,遇到了余宝乾……”
    堂内几人都拧起眉头,这以后的事情便是他们再单纯也知会发生何事,可当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那种愤怒更是无法抑制!
    “来人,准备藤绳,将这贱妇送去沉塘吧!”曲元白突然冷声道,目光扫过身后那三个儿郎,更是嫌恶:“贱人生下的贱子,也不该活着,一并送去向三哥赔罪吧!”
    “五儿且慢……”曲老夫人颤抖声音制止了曲元白,转头看向陆砚问道:“我儿如何去的?那些辛苦挣下的家业又是如何没得?”
    陆砚看向曲老夫人,目光中带着几分同情的可怜,余光看着一旁紧紧扶着曲老夫人的长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许是用毒。”
    “许是?”曲景曜疑惑的看着陆砚:“执玉这话何意?”
    陆砚长长叹了一口气,垂眸看着地下道:“三舅舅已经入殓,余宝乾暂时也不能审问,派去的人,只能通过寻访,得知在三舅舅去世之前半年,曾得了风寒,至此就一直缠绵病榻,直至最终离世,开过方剂的药铺找出了药方,并没有问题,只是据去诊脉的大夫说后期三舅舅的脉象似有沉毒,只不过当时他以为是日日服药,药毒沉积,因此停了三舅舅的汤药,开了甘草清毒方,只是不知为何,开这个方剂之后,三舅舅的下人便再也不去这个药铺抓药了,这是三舅舅离世前一月发生的事情,至于最后一月何人给三舅舅看的病,抓的药,尚未查出,因此只能估计三舅舅死于毒杀。”
    “至于那些家产……”陆砚看了眼跪在外面的玉娇,道:“并没有如阿桐给我所说那般尽数变卖,而是全部改换到了余宝乾下面一个叫做徐生的长吏的名下,听当时中介的侩人说,交易的双方便是那玉娇与徐生,价格还比市价要高上一些,因此这些钱财现在应在他们几人身上吧,至于为何要如此狼狈的到这里来,只怕是……”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让这几个儿郎分上曲家的一杯羹吧。”陆砚声音淡淡,如春风,却更像夹杂着冰雹的春雨,字字句句都打在在场的几人身上,让人无端觉得发冷。
    第九十九章
    “夫君先莫要说了!”长宁突然转头对陆砚喊道, 转头揉按着曲老夫人的胸口,连声唤道:“外婆,咱们先回屋好么……别为了这等人气坏了身子呀……”
    陆砚几人看到曲老夫人面色铁青, 后牙紧咬, 全身都在瑟瑟发抖,也连忙起身围过去。
    曲何氏见老夫人这般模样, 生怕她老人家一口气没过来,万一……那他们岂不是要从这一大家分出去了么?当下嚎啕大哭起来:“老夫人, 老夫人你莫要听这郎君胡说, 这种话本一般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你可要好好的呀!”
    曲何氏的话提醒了曲元恒,当下也指着陆砚大吼起来:“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意欲何为,难不成想趁机贪捞……”话还没说完, 便哎呀呀的惨叫起来。
    陆砚掰着他指向自己的手指,目光淡漠的看着他,声音轻飘的让人不寒而栗:“看在你是阿桐长辈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再有下次,便莫想开口说话了!”
    只听得“咯嘣”一声,曲元恒的食指便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惨叫顿时穿破了房顶。
    曲老夫人好不容易被长宁揉按的顺过气来,听到曲元恒的惨呼和曲何氏的嚎哭,忍不住心中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将这二人给我拉出去!待我处理了这贱妇, 再对你们用家法!”
    长宁看着管家带着人将曲元恒夫妻带走,转头担忧的看着曲老夫人:“外婆……”
    曲老夫人握住长宁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陆砚道:“你二舅舅无礼之处,老身向你赔不是了,终归是我没有教导好曲家儿郎,才养出这样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陆砚看一眼长宁,见长宁眼眶红红的盯着曲老夫人,心中也是一叹,躬身道:“砚不敢受,还请外祖母莫要折煞孙婿。”
    长宁接过刚刚命人去熬煮的静心汤,劝道:“外婆先喝些。”
    曲老夫人这次没有拒绝,拒绝了长宁的喂服,自己端着饮尽,恨恨的看了眼已经摊在院中的玉娇,目光从她身后的三哥儿郎身上扫过,问:“砚郎,那几个可是三儿血脉?”
    陆砚一怔,半响后有些为难道:“这个着实不知……”
    曲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惨然一笑:“是我糊涂了,这种事情你又怎会知晓。”
    “祖母若是心中存疑,不若查验一下吧。”曲景曜看祖母面色一下子苍老衰败的离开,心中酸楚,轻声道:“如此也算给三舅舅一个交代。”
    曲元白将目光从房外几人身上收回,冷冷道:“如何查?用合血法么?三哥已经不在了,如何查验?亦或是滴骨法?三哥故去到此时,只怕还未成白骨一具吧!还能如何查?”
    曲景曜被曲元白斥责,也不恼怒,缓声道:“不若叫族中长老以及族亲过来,看看能否从面貌上鉴识出来。”
    “相貌?”曲元白瞪向曲景曜,指着外面道:“还用叫族亲?那些人还能比我和母亲更了解三哥么?哪一点都不像三哥!”
    房内一片静寂,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伴随着风声呼啸,凉意灌进房中,陆砚关心的看了眼长宁,只见她小脸发白,紧张的看着曲老夫人,眼中满是担忧,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似得。
    “老夫人,老夫人,奴有罪,可这个儿郎真的是郎主的血脉啊……”风中传来玉娇断断续续的呼喊,惊醒了堂中的众人。
    曲老夫人眼珠有些木然的转动了一些,看向外面跪着的几人,突然平静道:“曲承,将这几人都带走吧,那玉娇既然那么忘不了余宝乾,我便做个善事,也算给我儿积福,将她分了以后,给余知州送去吧。”
    长宁瞪大双眼,分了?分了……她突然打了个冷颤。幼时在曲家玩耍,因曲家太大,曾被人到处寻找,后来舒孟骏吓唬她,说曲家保留的家法之一便是分人,将人活活的斩断六七节,吓得她连做好几日噩梦,此时听到外祖母的话,不由只觉得后背发冷,神情恍然的看了眼风雨中仍在苦求的女子,想到三舅舅的遭遇,明明还是恨得,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
    “是!那三位郎君呢?”曲承面色如同曲老夫人一般平静,仿佛在说这发卖人这般普通的事情一般。
    曲景曜显然也是被祖母的话惊到了,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是将求情的话咽了下去,毕竟这女人害死的是自己的亲人,即便他对那位三叔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可也是与自己一衣带水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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