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谁的福?”怀玉挑眉,笑得暧昧缱绻,想骗他再喊一声“夫人”。
    然而江玄瑾并不上当,轻哼一声把她往主楼的方向推:“你先去歇会儿。”
    柳云烈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直到江玄瑾把人送回主楼再回到他面前,他都有点没能回过神:“你……”
    负手立于他面前,江玄瑾眉目清冷:“柳大人,你强闯我墨居、伤我夫人,究竟意欲何为?”
    柳云烈想说,我没有伤着你夫人啊!但一看面前这人的表情,他认命地低头行礼:“是下官冒失,一时情急,明日定当备厚礼向君夫人赔罪。但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要问君上。”
    江玄瑾侧身,还是把他迎去了偏厅。
    这夫妻俩轮着来,他终究还是没能踏进主楼半步。柳云烈心情复杂,坐在偏厅里沉声道:“君上可知最近朝中流言?”
    江玄瑾端了浓茶:“大人请讲。”
    “君上对厉奉行动手,又救了徐仙。”柳云烈微恼,“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公然告诉整个朝野,紫阳君偏袒长公主一派!长公主薨逝将近两月,她朝中余势依旧没有被拔除干净,不少人为此殚精竭虑,君上倒是好,不帮忙就算了,还与我们作对?”
    闻言,江玄瑾有些不解:“厉奉行受贿贪污。是假的?”
    柳云烈一顿:“不是。”
    “那徐仙是真的受贿二十万两了?”
    “……也不是。”
    “既然都不是,你今日来同我说什么?”江玄瑾不悦,“柳大人,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不分善恶是非,只看党派立场了?”
    柳云烈一震,继而皱眉:“可是……我总觉得你最近的举动太过不寻常,若非你有意,便是别人有意引你至此。”
    别人引他?江玄瑾轻笑:“本君做事,谁人能引?若做的是对的事,又何妨为人所引?”
    这话堂堂正正顶天立地,说得柳云烈很是懊恼,完全无法辩驳。
    怀玉躺在主屋的床上闭目沉思。
    跟江玄瑾接触了这么久,她决定相信这个人真的不是故意陷害她,至于圣旨和毒酒,想必也是有人背后谋划,故意让他为之。
    那么,这个背后的人是谁呢?能将她丹阳长公主和紫阳君一起玩弄于鼓掌,还让他们都没察觉,安的又是什么心思?柳云烈在这其中,又起了怎样的作用?
    想的事情多,脸就有些紧绷,表情也严肃得很。
    然而,一听见开门声,她瞬间就变成了一副真的在熟睡的模样。
    “累了?”有人来床边坐下,轻声问了她一句。
    李怀玉打着呵欠睁眼,笑嘻嘻地伸手拉他:“不累!”
    江玄瑾垂眸看着她,墨瞳里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怀玉眨眨眼,心口有点发紧,连忙将他拉下来躺着,拦腰抱住他:“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嗯。”
    “那你问,我一定老实回答!”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他闷声问。
    怀玉笑着蹭了蹭他的胸口:“你看我那也算武功?就会几个三脚猫的招数,一点内力也没有,身子也跟把竹子似的。”
    说着就把自己的手腕往他手里放,很是大方地让他探。
    若是习武之人,骨骼经络都会比常人壮实,脉搏也会清晰有力。而这白珠玑,别说壮实了,虚得随时都能再生一场大病,手心柔软,也是一点茧子都没有。
    江玄瑾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丫头只是机灵些,这身子真不是会武功的。
    “那你怎么敢去拦柳云烈?”他抿唇,“真不怕伤着?”
    怀玉伸手摸着他的眉眼就笑:“我心疼你呀,想你多睡会儿,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拦着!”
    “……我不需要你护着。”
    “你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我想不想护着是另一回事。”她盯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道,“你没有喜欢过谁,不知道这种感觉。哪怕是一只萤火虫喜欢上月亮,它也会想把自己所有的光都给它。”
    跟喜欢的人多强大没关系,这是跳动不止的心意。
    江玄瑾听得怔愣,手碰着她柔软的发丝,忍不住轻轻捻了捻:“你这个人,为什么每天话都这样多?”
    怀玉横眉:“你当我想吗?还不是因为你话少?我要是不替你说掉些,你憋着多难受啊!”
    “又胡扯。”
    “谁胡扯啦?你难道不是很想告诉我你也很喜欢我?”她一本正经地道,“但你说不出来,那就只能我多对你说两句。”
    “江玠,我喜欢你呀!”眉眼弯下来,又笑成了月牙。
    江玄瑾闭眼,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闷声道:“闭嘴。”
    顺着他的力道就蹭了蹭他的胸口,怀玉咯咯直笑,软软地抱着他不撒手。感觉到这人身上难得的温情,她心里那种丰收的喜悦止不住地就往外冒。
    让江玄瑾动心很难,可他一旦动了心,一切就变得很好办了。
    “对了,你二哥是不是要参加选仕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江玄瑾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明儿做些点心,也给他们院子里送去吧。”怀玉道,“今日二嫂过来,送了两盘很好吃的瓜子酥。”
    二嫂?江玄瑾顿了顿,像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么个人,低声道:“你想送,那便送。”
    “我听人说二嫂是徐家的人。”她小声嘀咕,“瞧着挺好的姑娘,但是怎么好像不受人待见?”
    江玄瑾道:“不是不受人待见,是只是不受二哥待见。他那个人,向来是偏爱美色的。”
    很显然,徐初酿并没有什么美色。
    怀玉皱眉:“那他还娶人家回来干什么?徐家好歹也是大户,女儿还嫁不着好人家不成?”
    要是旁人来同江玄瑾说这些。他肯定烦死了,一个字也懒得应。但听怀里的人絮絮叨叨的,他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就答:“二哥当初娶二嫂,也是被逼的。”
    不高兴地抬头,怀玉眯眼:“什么叫‘也’?”
    顺着她的头发摸了摸,将她的不满安抚下去,他接着道:“二哥从十六岁开始就有了侍妾,但他到了二十还不愿立正室,说是怕正室欺负了他满屋子的美人。不管媒人将对家小姐夸得有多美若天仙,他都不点头。”
    江深第一次见徐初酿的时候,嫌弃地盯着人家的脸看了许久,可相处一日之后,江深就兴致勃勃地回来对江玄瑾说:“我找到可以当正妻的人了!”
    江玄瑾当时还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就听自家二哥很是无耻地道:“就得要这种长得不好看、但脾气很好的人,不会嫉妒,也不会陷害。反正她没哪点能配得上我,能进我的门已经会感激涕零,又怎么会去欺负我的美人儿呢?”
    怀玉听得嘴角直抽:“所以他是娶二嫂回来当个摆设?”
    江玄瑾点头:“二嫂鲜少出院子。”
    这么可怜?怀玉咋舌。眼珠子转了转,道:“那我明日去看看她!”
    女儿家就是心软,一听谁过得不好就容易滋生同情。江玄瑾也没多想,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很是困倦地垂了眼,慢慢陷入梦境。
    梦里,他攀在高高的悬崖上,很费力地往上爬,可爬着爬着,突然有人朝他伸出了手。
    “抓住我呀。”那人笑着喊,递过来的掌心温暖而柔软。
    他怔愣,下意识地握上去,被她拉着很轻松地往上飞。然而,快要飞到顶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声音骤然冰冷:“真以为我是想救你?”
    手倏地被松开,他瞳孔紧缩,整个人止不住地飞快往深渊里坠去——
    猛地睁眼醒过来,江玄瑾皱眉。
    失重的感觉好像还在,伸手捂着钝痛的胸口。他脸色很难看。
    “主子?”乘虚打了水来放在旁边,替他拉开了床帐,“做噩梦了?”
    抬眼看了看屋里,江玄瑾皱眉:“天亮了?”
    “是。”乘虚点头,“您这一觉睡得极好。”
    睡了整整十个时辰,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呢?”
    “夫人已经去韶华院了,嘱咐属下等您醒来一定要让您喝些清粥。”乘虚硬着头皮答,眼角余光偷偷瞥着自家主子的神色。
    还真是……睁眼看不见夫人就闹脾气,眼里的神色都沉甸甸的。
    乘虚忍不住有点怨,夫人走那么急干什么?多留一会儿等主子醒来再走多好。
    怀玉已经坐在了韶华院的正厅里,徐初酿见着她来,一张本还皱着的脸瞬间就舒展开了,十分高兴地道:“弟妹有心了。”
    “听闻二哥要参加选仕,这点东西也就表个心意。”怀玉左右看了看,问她,“二哥人呢?”
    说起这个,徐初酿的眼神就又黯淡了些,垂眸道:“他近几日心情不好,总在偏房里听曲儿。”
    被江玄瑾赶鸭子上架似的弄去选仕,心情能好才见了鬼了。怀玉暗笑。又问她:“以二嫂之见,二哥今次可否入选?”
    徐初酿连连点头:“若认真去考,自然是能的!他的文章写得一等一的好,我读过不少,虽有些是一时激愤之作,但平和之时,实在是文采斐然!”
    这人夸起自己的夫婿来也是毫不含糊,怀玉听着,忍不住逗她一句:“但选仕之事,可不能光靠文采就行的。”
    “他不止文采!”徐初酿急急地道,“很多文章也颇有见解!”
    “是吗?”怀玉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我还不知道他写过些什么。”
    一说这个,徐初酿起身就来拉她:“弟妹随我来!”
    怀玉乖巧地跟着她走,出了正厅就去了一旁的书房。
    徐初酿兴致勃勃地在书架上翻找文章,她站在书桌边,不经意地一打量,就瞧见了随意放着的一枚印鉴,上头刻着江深的大名和表字。
    这东西很重要,选仕之时定要印在答卷上头以便核实身份。但江深竟然这样随意丢在外头,显然是压根没把选仕当回事。
    微微勾唇。怀玉拂袖就将这东西收入怀中。
    徐初酿找到几本装订好的书,很是欣喜地回头来递给她:“你看,这些都是他写的。”
    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怀玉接过来随手翻了翻,点头赞道:“的确是不错,二嫂是嫁过来才发现这些的?”
    徐初酿摇头,略微有些羞涩地道:“我十六岁便读过他的文章,一直倾心仰慕。后来能与他结为夫妇,是我的运气。”
    竟然是这样的?怀玉眨眨眼,想起江玄瑾说的关于江二公子的想法,忍不住有些唏嘘:“他能娶到你,是他的运气才是。”
    这话说得徐初酿很是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弟妹过奖了,我……我也没什么好的,他……他特别好!”
    不善言辞,吞吞吐吐地说着话,眼里的光却很亮,像黎明的第一抹阳光似的,看得人心里都跟着暖起来。
    李怀玉微笑,心想原来是不是喜欢一个人,眼睛是会说真话的。
    于是下午江玄瑾归府的时候,进门就见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瞧。
    “干什么?”他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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