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忙下了罗汉床,跟着他去净室,一路上都默默不言,给他宽衣时,才揪着白玉腰带说:“大人,你这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沈霑点了点头,说:“不然叫什么?”
    她没回答,却笑嘻嘻连连开口唤了几声:“大人。”
    最后腰带终于被她揪开时,蓄谋已久的叫了声:“夫君!”
    沈霑拍了她的头一下,骂她:“得寸进尺。”
    又十分不同情的冷冷说道:“祖母说这一年你不是妻,也不是妾,只能没名没分的待在国公府中,这一年你似乎只能依靠我了。”
    宁泽就愣了,不过一瞬心里却又放开了,沈大人终究不是卫风……
    她状似害怕的抱住沈霑说道:“夫草木无欲,寿不逾岁;人多情|欲,寿至於百。大人,这没名没分的,我——”
    她指了指自己:“这样的我是不是太可怜了?你要多对我动动情才是,我可是希望大人能长命百岁的。”
    沈霑也是很认真的想了想,他不说过目不忘吧,却也没糊涂到记不住事的地步。
    前些日子他去宁夏的时候有位姑娘还口口声声提醒他:要克制,要灭人欲,还要割掉情|欲之妖!
    他长臂一展抱住她,说:“我只好勉为其难的试试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嘉宁长公主23、24章有出现
    第65章 交锋
    未时, 刚风平浪静下来的猗竹院又沸腾了。
    张惟被陈大岭揪着脚不沾地的被带到了猗竹院, 陈大岭手刚松开,他转头又要跑,却被宁泽挡住了去路。
    有丫鬟婆子端着热水自堂屋进进出出,刚走了没多久的魏老夫人又过来了, 此时她正坐在正堂中,她的手收在袖间,衣服却微微抖动, 宁泽看的出来她在紧张或者是在害怕。
    前几日魏老夫人得知她是宁泽的时候虽则生气, 却还是一幅泰然的样子, 此时才是真的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了。
    几个太医背着药箱陆陆续续进了堂屋……概因方才,沈大人昏睡了过去,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
    不久前,沈大人沐浴完之后,同她说了一句:“宁泽,我大约要生病了。”
    她忙走过去拉了拉他, 让他俯身,他倒是挺配合的低了头, 她又踮起脚探了探他的额头, 额头凉阴阴的, 说话声音也清澈没有丝毫浊音。
    她以为沈大人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她多心疼他几分,于是很是好好的表达了一番衷心,又故作腻腻歪歪的诉了一把衷肠。
    就差“我愿意为你生,愿意为你死!”没说出口了, 沈大人这才笑了笑进里屋休息去了。
    宁泽到底不放心中间悄没声的进去两趟,看了他两眼见无事,便也坐进藤椅中小憩。
    休息中她忽然觉得沈大人是不是口不对心,嘴上虽然说着只有那么一点喜欢她,会不会心里其实很喜欢她?不至于天上地下只认她一个,但是因该也是喜欢的吧?不然何必她一诉衷肠他就笑呢?
    她想到这里觉得什么名份啊有什么意思,这样便很好了,她像个偷了蜂蜜的熊,露出几颗大白牙,笑的十分憨傻。
    不一会却又觉得自己恐怕是自作多情,沈大人对她好是好,但毕竟那是沈大人。
    直到吴青石特意从石榴院提了饭食过来,她去叫沈大人用膳时,才发现她叫不应他,她就站在他旁边,却叫不应他。
    有些事情她虽然知道,却总是会忘记,因为沈霑从未提起过,因为他站在她前面嬉笑怒骂的太过轻松自在,她总是会忽略他身中奇毒的事实。
    ……
    她挡在张惟面前,此时很想挥一拳揍他一顿,张惟许是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啧啧两声,一甩手转了两圈,无奈道:“毒不是我下的啊,那是君啊,我一个升斗小民只能听从命令,哪里有我选择的余地!你们这种人家就会欺负人,这个抓我那个逮我,这些年我就没过过安生日子!”
    当年先帝让他制毒,他只能制啊,天子谕令,哪里容得他反抗!至于这毒是给谁准备的,又有什么后果,哪是他能考虑的。
    “那你现在跑什么!”宁泽道。
    “你既然制了这毒,便应该知道如何解毒,害了人你不思改进,却还要逃,就你这样的怎么可能不断子绝孙。”
    至少也要像她似的,改一改,变一变,总不能一次次的重蹈覆辙。
    “你!”张惟被宁泽戳到了痛处,心烦的顿住了乱窜的脚步,吼道:“我也只能压制这毒罢了,比那些太医的法子也高明不到哪去,要想救世子爷你们还是快找到解药,不然我也回天乏术。”
    又道:“话已经说明白了,找到解药我就解,别到时候找来解药晚了又赖在我头上,我可不愿意给你们陪葬。”
    他吼完这一嗓子,才晃晃悠悠进了堂屋,宁泽还是站在外面廊下,没有进去。
    魏老夫人听到了外面动静,这才抬脸看了看宁泽。
    方才魏老夫人赶她出来时,她想着要不要梨花带雨的哀求她,然而觉得无用,便一声不吭的出来了。
    沈大人醒着时,她可以撒娇撒痴,沈大人睡着了她便不可以了。
    其实沈大人此次定然是无碍的,她虽然不知道沈大人上辈子是何时去的,比她晚却是一定的,然而纵然知道,心下还是有些惶惶然,此时太阳照在竹叶上呈稀疏斑驳状,更让她多了些不真实感。
    她忽然有些不太确定,她是不是真的重新活了回来,还是这些都是她做的一场梦?然而便是南柯一梦,便是一场空欢喜,她也觉得安慰。
    张惟的医术她是知道的,他只要踏进了病患家的大门,那人就一定死不了。
    夕阳还未落尽时,陈大岭走出来语气喜洋洋的道:“夫人,大人醒过来了。”
    宁泽站起来就要冲进去,幸而还知道这不是她的南柯一梦,别人还都鲜活的活着,尤其魏老夫人,那可是尊菩萨,她得供着。
    她又坐回石凳上,等魏老夫人出来时,彬彬有礼的站起来,垂首静默。魏老夫人果然只是瞅了她一眼,鼻子里发出微微的哼气声,什么也没说走了。
    她刚进屋,屏风前又顶头撞上了张惟,张惟不想搭理诅咒他断子绝孙的人,宁泽却是笑了笑,又跨步挡住他,说:“张神医,我别的技能没有,却是精研酿酒术,你治好大人,我便把所有酿酒的方子全给你,你得尽心尽力才是。”
    “老子……我尽心尽力了,酒在哪里,快给我快给我。”
    张惟没有别的嗜好,惟好酒而已,菱花听吩咐搬了酒上来,被他一把抢过去,他这才道:“世子爷身上这毒很是刁钻,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研制出来的”
    话到此处他面上带了些笑容,似乎志得意满十分自得,也不知良心何在?
    宁泽问道:“毒解了之后,身体会如同正常人一般无二吗?”
    “中毒二十多年解了之后指望着完好如初,你痴人说梦吗!”
    张惟伸出一个手指头十分不屑的挥了挥,十分鄙视的说:“你也是通些医理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宁泽却道:“若不能完好如初,我也只能感叹神医命途多舛,每年清明时分我会记得带酒去你坟前洒上一壶的。”
    “你?!”
    张惟不知道到底是床上的那个人手眼通天,还是眼前这个姑娘对他知之甚详,她似乎十分清楚他医术的上限在哪里,前几日她给他要的那毒,那可是他的独门秘技,她竟也知道……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道:“好了,好了,服了你了!看在酒的面子上,我给世子爷开些药,好好调理些年,先说好,好不好我不敢保证,只能勉力一试。”
    ……
    宁泽进到里间时,沈大人已经坐到了窗前的罗汉床上,似乎方才一场昏睡只是他制造的一场假象。
    宁泽想了想到底放下矜持扑过去,遇到一个冷清的人她再不主动些,可要怎么进展下去?
    榻上的桌子晃了晃,险些被她扑倒,沈霑接住她,先是看了看天色,才说:“今天昏过去的不是时候,你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宁泽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八月初十。”
    这是个什么日子?
    然而她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她下了决心要询问他,开口前瞅了瞅窗户外,总觉得有暗卫盯着他们,她觉得她问的这话也不好被暗卫听到,只好趴在沈霑耳边问道:“大人,上辈子你是怎么死的啊?”
    沈霑推开她,眼神一勾问:“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才刚刚醒过来,没力气应付别有风味的你。”
    什么?宁泽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她似乎比喻过自己“焦香扑鼻,别有风味。”
    沈霑说完留宁泽一个呆楞愣的出神,他走出屋,对侯在外面的吴青石道:“去把东西取过来。”
    走回来时,宁泽已经从呆楞变成了沮丧,他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你也一天没吃饭了,菜都凉了,别生些小心思了,快吃饭吧。”
    说着话第一次给她夹了菜,宁泽只好作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吃了,饭毕洗漱后,又爬过去问他:“大人,你上辈子怎么死的啊?”
    沈霑正靠着迎枕看书,见她又不死心凑过来,偏过头说:“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宁泽却想她之所以这么大胆,完全是沈大人“勾引”的她,顺着梯子往上爬,总得大胆些,换了别人她也不会这么做。
    她是抱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思,一会给他捶捶腿,一会给他揉揉肩,用从来没有过的殷勤对付他,不一会又笑眯眯扑上去,慢慢的把他的书蹭到一边说:“夫君,你上辈子怎么死的?”
    她觉得他抱住的人颤了颤,应该是真不喜欢这种称呼,批评她:“腻!”
    “那不然叫什么?”
    宁泽认真的想了想,忽而一幕闪现,是魏时棱追逐着卫风叫哥哥的场景,似乎叫哥哥容易成功?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甜蜜蜜的叫了声:“沈霑哥哥,沈家哥哥,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沈霑神色复杂的瞧了她一眼,推开了她,似乎是真的被她腻到了。
    这时吴青石在外面叫道:“大人。”
    沈霑便起身去了外面,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桐木制的小匣子,放在了她面前才谈谈说道:“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你忘记了?”
    “……”
    宁泽是真不记得了,她的生辰并没有谁特意记着过……她指了指箱子问:“这是送我的?”
    见沈大人点头,她才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把纹样繁琐的钥匙。
    沈霑道:“这是我库房的钥匙,你收着吧。”
    宁泽这下是真的受宠若惊了,忙推辞:“我算术还没学好,算盘打的还不精……”
    沈霑却说:“怕什么,我来教你就是了。”
    宁泽只好点点头,然而终究不死心,想提起前话,手刚攀到他的胳膊,沈大人一个旋身压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榻上,才道:“你不用担心,总之不会比你早死就是了!”
    宁泽却是叹口气,双手还被他压着,形势总是比人弱,她有些欲哭无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沈大人怎么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大限将至呢?她还是有些担心。
    沈霑见她不说话了,也怕箍疼了她,松开了手。
    宁泽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叫了丫鬟上来铺好了床,她又去院中抱了瓶花上来,可惜这个时节没有梨花,她只好取出一支白玉兰放进葫芦中,又去院中西侧折了枝海棠放进里面,经她一修剪白花堪堪压了红花一头。
    她这才满意的抱进了屋里。
    她抱进来,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沈霑此时已经换好了月影纱袍,眉毛微皱的站在她身后,她却不看沈大人,反而对着那株葫芦花说:“不早了,睡吧。”
    说完吹熄了灯火。
    然后宁泽觉得背后似乎升起了那么一股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  葫芦花的梗在14章54章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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