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池泱泱立刻喝止了他,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那是别人的梦境,你只要一触碰,就会掉落进那人的梦境。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也许凶险万分,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和剑灵对决受了伤,和梦灵的对决,就交给我。”
    继而,拉住南宫寂寂的手腕,池泱泱一个转身向着光亮的地方飞身而上。南宫寂寂出神的看着池泱泱,暗自沉思。他从没想到,池泱泱看似天真不知世事,竟是将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他受伤,她都洞悉的一清二楚。他原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有让她察觉。
    原来,外在看见的,并不能决定一切。
    “你们谁杀了他?”
    两个人出了黑洞,在亮光处平稳落地。南宫寂寂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果然是在跟随着烟歌到达的那条巷子里,而且是靠着墙坐在角落里。
    他刚刚醒来,觉得幻境里的阳光很是刺眼,站起身来,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似冬日的寒风凛冽。
    “是我。”
    池泱泱的声音也是冷的,带着一丝警惕。
    他循着声音看去,烟歌站在不远处,隔着那一袭护着自己的红衣,眸光冷切的盯着他。
    “烟歌……”他走上前去,想要说句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南宫,别过来!”池泱泱回眸,疾呼一声,生怕他认不清眼前的人:“她是梦灵所化,不是真的烟歌。”
    他瞬间清醒,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池泱泱的一袭红衣随风微动。
    “好!”那一袭白衣也在风里飞扬起来,带着那将爱化为利刃的女子狠厉的话语:“那就为他偿命!!”
    话落,满目白绫从四面切过来。南宫寂寂向后急退,那白绫已经快速追过来,捆住了他的手脚。前方红衣的池泱泱飞身而起,却也被那白绫捆住了一只脚,无法逃开。眼看白绫快速的将南宫寂寂缠绕起来,不多一会儿他就会窒息而亡,池泱泱担心之余,自己也被白绫缠住。
    “落叶纷纷!”
    池泱泱无奈,只好使出伤人伤己的绝招,大喝一声。天空里忽然有枫叶飘然而落,一片片轻若鸿毛。但那树叶落在白绫上,却如锋利的剪刀一般裁开了白绫。漫天的枫叶飘落下来,不消一刻钟,便将那些白绫裁成一片片枫叶大小,瞬间碎裂。
    化为烟歌的那梦灵看得痴了,不敢相信那枫叶竟然都是利刃。白绫破碎,她不由往后退去。
    南宫寂寂眼看那些白绫从自己身上落下,觉得枫叶划过的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抬手摸一摸,再看,竟然是血!
    原来,那枫叶可以伤敌人,也不会避开自己人。
    南宫寂寂心内吃惊——池泱泱竟然用了这样同归于尽的术法,看来这梦灵很是厉害。若不能趁此一击成功,也许自己和池泱泱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他暗自提气,青虚剑往空中一抛,闭上眼睛默念口诀。青虚剑在空中自行出鞘,垂直向着南宫寂寂急速刺来。南宫寂寂拼尽全身的力气一跃而上,迎上青虚剑。
    “南宫!!”
    池泱泱回头,看到这一幕,几乎傻了眼。她急急的呼喊,却发现已来不及。
    瞬间,南宫寂寂与青虚剑人剑合一,青虚剑化为一把巨剑,在梦灵来不及反应之前刺向她。
    只是一刹那,一个人影从梦灵的身边擦过,那把青虚剑已经洞穿了梦灵的身体。她大睁着眼睛,缓缓的侧目,看着单膝跪地的南宫寂寂,渐渐变成了虚无,消散在阳光里。
    南宫寂寂背对着她,捂紧了胸口,从口中吐出一口血。那血迹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分外刺眼。
    “南宫!”
    池泱泱知道南宫寂寂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冲过来想要扶他,他却毫无预兆的委顿在地上。
    “泱泱,你们没事吧?”
    两个人从幻境里跳脱出来的时候,池泱泱一眼就看见了公孙青雨担忧的面孔。
    “青雨!”她起身,激动的扑进公孙青雨的怀里,委屈的诉说起来:“那个剑灵和梦灵都好厉害的,我和南宫差点就回不来了。”
    公孙青雨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觉得避开不妥,只好任由她抱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的,已经出来了。”
    “南宫怎么还未曾苏醒?”
    看南宫寂寂一直昏睡,公孙青雨蹙眉,想要靠近去看,池泱泱却迟迟不肯松手。
    “南宫在幻境里受了伤,可能要昏迷一阵儿了。”
    说起南宫寂寂,池泱泱这才松开手,回过身去探了探南宫寂寂的鼻息,而后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四面都是石壁,所在的正南方有一扇石门,石门两侧的壁上放着两盏油灯。由此,所在的这个地方光线昏暗,应该是座石牢。
    “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有些明白了自己和公孙青雨以及南宫寂寂所在的处境,池泱泱走过去敲了敲石门,似是无心的问:“我在幻境里没有见到青雨,你和流年一起逃出来的么?流年呢?”
    “我是阴阳师,自然不会被幻境迷惑。至于流年……”公孙青雨明白池泱泱是在怀疑自己,兀自笑了笑,眉宇间突然多了一抹忧伤,“我不曾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否逃出了幻境。”
    “你们在我手里,她怎么舍得逃呢?”
    突然,石门开了。
    南宫风锦的声音悠然飘来,如同地狱的厉鬼发出的森冷的笑声。他目光森森的站在石牢门口,后面跟着湖天玑。湖天玑手在身后一探,抓过一个人,像是扔包袱一样扔过来。
    ☆、忘川河上
    “流年!!”
    石牢里,公孙青雨和池泱泱看见了那青色小衫和墨色罗裙,以及那张苍白的面孔,同时疾呼一声。
    “唔……”
    夜流年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痛呼,手腕上的伤口裂开,已经染红了裹缠的棉布。
    公孙青雨急切的跑过去,抱起她的头,轻柔呼唤:“流年……”
    “放心,她不会死。”
    湖天玑在身后讥诮的笑,黑色的衣袍让他此刻看起来恍若魔鬼。
    “青雨……泱泱……”夜流年神志还清醒,只是流血过多,虚弱不堪。她缓缓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公孙青雨,又转过头看见了池泱泱,微弱的笑一下,抬起手来用力攀住公孙青雨的胳膊,眸光戚戚:“南宫呢?”
    公孙青雨垂目不答,不忍看她憔悴的脸。
    “南宫!!”
    电石火光之间,她蓦然一瞥,看到了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南宫寂寂,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公孙青雨。
    “流年,我扶你罢。”
    公孙青雨向后倒在地上,恍惚之间只听到池泱泱清脆而担忧的声音,以及她扶着夜流年吃力起身的声音。
    夜流年浑身都是血,还在向着南宫寂寂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一路的血渍彰显出她的痴心不悔。可是在公孙青雨的眼睛里,那血迹如同冰刃,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口。
    他抬起头来,看着石牢门口站着的湖天玑,看见他一只眼睛里闪现出悲悯而嘲讽的神色,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输了。她爱上了别人,你的执念只是个笑话。
    “流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兀自呢喃着,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
    “南宫……”可是,他的悲伤和失望,夜流年从来不曾看见,她吃力的跪下去,抱起南宫寂寂的头,如公孙青雨唤她时那样轻柔的呼唤南宫寂寂:“南宫……快醒醒。”
    那一声声,传进公孙青雨的耳朵里,却是刺在他的心上。他蓦然握紧了双手,眼中有水雾漫起。
    原来,这一世的阴差阳错间,我早就失去了你。
    流年……
    在枫烟城里,夜流年一行人被困在了城主府的地牢里。而在枫砚山黄泉彼岸伫立的阎罗殿里,一个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的男子站在阎罗大帝面前,低垂着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终究相遇了……当年不是叫你不要擅自改变他们的身份,你……!”阎罗大帝不知道夜流年等人已经被困,想起公孙青雨的眼神,他气急败坏的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差点撞翻了放着生死簿的书架,看着摆渡人时,眼中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如今,我如何向流年交代?!”
    “大帝,那是他们各自的心愿,作为摆渡人,我自然满足每一个鬼魂的心愿。”摆渡人垂着头,语气平和,眼睛里似是遮了迷迷蒙蒙的一层幔布,“再说,您是阎罗大帝,何须向自己的弟子交代?”
    “你……”
    阎罗大帝被那一语问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父对徒弟的爱意,是他心头难以启齿的痛楚。他怔怔的望着那一片妖冶梦幻的彼岸花,眼前浮现十六岁的夜流年顾盼生辉的眼眸。
    “其实我最想满足的,还是大帝的心愿。可惜,大帝的心愿,一直都只是那个小丫头,我满足不了。”
    看阎罗大帝连指责都忘记了,看着那一片彼岸花出神,摆渡人知道他又想起了夜流年,叹息一声,轻飘飘的道。
    “罢了。已经是这样,怨责你也无法改变。”心事被说中,阎罗大帝也知不能再辩,无奈的挥了挥衣袖,“下去罢……”
    摆渡人也不再说什么,点头以礼,轻盈的出了大殿,向着忘川河上去了。
    到了那一片无际的河流,站在孟婆桥上,看着那一个个随着船只漂流而去的魂魄,他突兀的想起,那一年,那个少女就像今日的自己一样,站在这里,遥望着自己船上的青衣少年,眉眼里依稀溢满悲伤。
    在此之前,船头的青衣少年已轮回几世。他的魂魄因在阳世太久,虚弱不堪,每一世都在十八岁之前夭折。也就是说,当那个保持着十六岁容颜的少女找到他的时候,总会重复同样的命运。
    这一世再次告别,她挥手,无语凝噎,泪水已经湮灭了一切。青衣少年站在船头,眸光温柔,在他还未曾忘记她之前,不停的向少女挥手。
    他亦是被那样凄切的情谊感动,于是他问那青衣少年:“下一世,你想做什么人?”
    摆渡人,是从不轻易与魂魄搭话的。因为一旦魂魄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摆渡人必定要帮他实现。
    “与今日一样。”那少年望着少女渐渐遥远的身影,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何?这一世做了阴阳师,这样命薄……”轮回之道快到了,他很疑惑,不由的脱口而出,替那少年感到惋惜。
    “因为这样的话,下一世,流年还能一眼在人群里认出我。”
    那少年却满面欣喜,一直遥望着少女的方向,眼中的光芒亮的让人心疼。
    “好,我会如你所愿。”
    忘川渡口到了,进入轮回之道。他停下船,看着那远去的少年,轻声细语。
    然后这一世,他让那青衣少年依旧成了阴阳师。
    可是,他的容貌……
    他的容貌,自己给了那个爱她如命的男子,他叫流星。
    他是夜流年的同门师兄,也是阎罗大帝的弟子。当年夜流年得到了蓝昙花之力,为了找回青衣的魂魄,杀向凤栖山,差点灭了阴阳一派。
    那时阴阳一派因弟子折损严重,掌门人也亡故,并没有找来。多年之后,湖掌门从她的魔爪下逃脱的女儿花惜叶学有所成,重振阴阳派前来报仇。
    那时,阎罗大帝去了龙隐山找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夜流年也已成为诸鬼之首,去了幽冥域,不曾及时赶来。
    流星出来应战,被花惜叶所伤。阎罗大帝和镜衣赶来时,已不能挽回。这一战之后,两派损失惨重,可是有阎罗大帝和镜衣庇护,花惜叶不能报仇,耿耿于怀,于是定下每年八月十五,冥界与阴阳一派掌门决战之约。
    那个看似坚强的孤女,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孤傲冷漠的镜衣,就已无法自拔。但是,仇恨蒙蔽着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而镜衣,他从来都不是感情里的人物,所以出尘飘逸,与世无争的样子。说起来,这么多年,他只随着阎罗大帝宠爱过一个女子,那就是夜流年。
    但也只是因为阎罗大帝喜欢,他爱屋及乌罢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见他身边出现过任何一个女子。他每每的出山,都是到阎罗大帝这里来。
    所以在龙隐山的传言里,青虚剑宗一脉的掌门人,有断袖之癖。镜衣从来淡然,听到了也不以为然的笑笑,不予理会。
    思绪回到流星这里,他的魂魄入世轮回,也是流年相送。那时,夜流年送走了青衣不久。与对那青衣少年不同,夜流年对流星的目光里,只有如对兄长的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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