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新宁和徐浩牵扯到的是幽冥的大事,颜无常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与人间界的公务员们分享这个信息,迫于规定,自然只得应下放人。
    六点不到,载着徐新宁和徐浩的车边便出了别墅小区。
    站在别墅楼顶阳台的季九幽朝着9处公务车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旁边颜无常道:“净化科负责审徐新宁的黄莲花说,怀疑徐新宁可以硬抗这么久,是早知道我们不能在9处把他怎么样。”
    接着又道:“徐新宁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知道这么多,我怀疑是那个徐浩,甚至有可能是和徐浩有牵扯的戚家。”
    季九幽冷哼道:“你觉得公安部怎么会知道我们这边关了两个人间界的凡人?”
    颜无常愕然。
    季九幽又问:“徐浩在一天之内往返两个城市,白天作为正常人在邻省,晚上在家里继续做他的神经病,你以为,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颜无常呢喃道:“难道是……极乐、忘忧河?”
    季九幽瞥颜无常,唇边挂着笑,却只有冷意:“一群蠢货!老巢里藏了奸细都不知道,就你这样的智商,也好意思拿七位数的高薪当高管?!”又无情地当场讽刺,平静地口吻道,“能当上大鬼,也是靠你这点出众的智商?”
    颜无常被讽得面红耳赤,又切齿道:“我会彻查森罗殿和9处。”
    季九幽却道:“给我好好盯着那徐家父子。”
    颜无常恭敬地点头,却又忽然想起来,怎么今天一天没在9处和季总身边见到盛连?他顺口就要问,可张了张嘴,想到刚刚季九幽骂的那声蠢货,又识趣地闭了嘴。
    见不到盛连是正常的,昨天晚上几口果酒灌下去,按照季九幽的估算,最少也要昏睡三五天。
    然而此刻,独栋别墅二层其中一个套间的床上,白色的薄被掀开一角,床上哪里还有人?
    而原本搁在床头柜的那枚翡翠莲蓬也不见了,床尾跟着醉酒“河事不醒”的白绫也消失无影。
    而九处送徐新宁与徐浩回他们住处的公务车,此刻正停在一个空旷的路口等红绿灯,红灯还有至少40秒的倒计时,徐浩一副恐惧瑟缩的样子缩在后座的角落里,徐新宁这个大孝子一直在旁边软言安抚。
    “爸,没事了,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回家了,别怕,我在这儿呢,儿子会保护你的,别怕。”
    开车的沈麻从后视镜里看了这父子两人一眼,暗想这徐浩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忽然间,车内门锁中控“啪嗒”一声自动弹开,沈麻愣了下,心道自己明明没动怎么门锁开了,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副驾的门忽然被拉开,一个人影坐了进来。
    “喂!”沈麻第一眼只看到一个人影落座了进来,正要呵斥,定睛一看来人,惊讶不已道,“卧槽,你怎么冒出来了?”
    盛连朝他挑挑眉:“来上班啊。”说着,侧头瞥了后座一眼。
    沈麻“哦”了一声,有些奇怪:“怎么今天没在处里看到你?你不会现在才来上班吧?这都几点了。”
    盛连笑笑:“昨天晚上喝了点酒,起晚了。”
    沈麻指了指自己:“你大爷的,我一个晚上没睡,现在还要送他们回去,你倒是潇洒,这个点你要是再晚点儿,可以再凑个觉等明天上班了。”
    盛连淡然道:“那我来开,你眯一会儿。”
    沈麻想了想,点头:“也成。”
    两人毕竟熟识又相互信任,当即换了座位,沈麻坐副驾,盛连来开车,绿灯跳起,车子缓缓朝前滑行的时候,沈麻便困得直接闭上了眼睛,本来迷迷糊糊随着车身摇晃,忽然脖子一歪,睡死了过去。
    同样睡死过去的还有后座的徐新宁。
    他原本被审了一个晚上,对9处的这些人分外忌惮,忽然多出一张陌生面孔来,无论有多俊美,总归都叫他提心吊胆,他本来警惕地看着前座,却在盛连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之后,与副驾的沈麻一同昏睡了过去。
    车子匀速前行,在一前一后的两人同时昏睡过去之后,开车的盛连笑着看了看后视镜:“出来吧,躲在一个神经病后面,也不怕自己有天也变成神经病。”
    车后座,原本做出惊恐茫然神色的徐浩缓缓坐直了起来,他的神态跟着变了,眼神不再是精神病患者的木然状态,瞳孔里有了鲜活的神采,木痴痴的嘴角却缓缓翘了起来,那副神态,俨然便是一个正常人,与那天在博览会上的精神面貌并无二致。
    徐浩也看向后视镜,只是目光中多了审视和警惕,哼道:“原来是你!”顿了顿,“你根本不是戚家人!”显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博览会的内厅见过这章俊俏到出类拔萃的面孔。
    盛连抬眼,又从后视镜里与他对视了一眼。
    后座的徐浩拧眉:“你也和9处的,”顿了顿,想起那天与他同行的还另有其他二位,又拧眉,“还有那两个。”
    盛连却哼笑一声,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跳脱与乖戾,气场却相比从前要沉稳了不少:“你就是当初那个在东山镇的菜市场门口,给徐新宁卜算改命的那个老头儿吧?”又轻哼,“明明死了,还不甘心被阴差勾走魂魄结束此生,钻入一个精神病的肉身里躲躲藏藏,还真是够贪生怕死的!”
    徐浩做出一脸老成地审视,眸光中一抹愕然一闪而过。
    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稳稳地开着车:“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
    被料中心思,徐浩暗暗切齿。
    盛连勾起唇角,他当然知道,他也一定知道。
    转过一个弯,徐浩很快发现这根本不是去徐新宁住处的方向,他脑子一转,二话不说,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圆片,直接扔向前车的盛连。
    “嘭”一声,小圆片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炸开一朵青烟,徐浩捂着唇,拧眉抬手驱散那青烟,等烟散开一些,才用命令的口气道:“停车!”
    然而根本没有人回答,车子也没有停下,依旧维持着匀速在前行。
    徐浩心知不对,可又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他拿的小圆片是用来救急的,据说是可以在情况危急的时候给他保命用的,那符咒上的妖法怎么可能轻易被破解或者抵挡住!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忽然间他脖子一紧,好像有绳子死死地勒住了脖子似的,徐浩梗着脖子,两手抓在脖间挣扎,一张脸憋得通红,青筋直爆。
    车内的青烟渐渐消散干净后,他终于看清勒住自己脖子的是什么——那竟然是一条几近透明的长绫,那长绫仿若是一条绸缎,泛着粼粼的光泽,却又像一条飘在空中的河,水润光泽。
    徐浩抓着自己脖子上的长绫,感觉呼吸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被勒死的时候,忽然间,他身体一轻,好像整个人被抛向了没有引力的空间似的,脖子上的长绫也跟着一松。
    他以为那长绫松开了,可待他看清是怎么回事之后,整个人怔然地定住了——
    徐新宁歪着脖子沉睡在他的右手边,徐浩扭着身体呼吸微弱地躺靠在他的左手边,而后视镜里,清晰地印着这父子二人的身影,根本没有他!
    ——他的魂魄离开了徐浩的身体。
    再低头,他看到自己苍老的干枯的指节与手背,顺着手背朝上,又是一条同样枯败的胳膊,他记得的,那是他死去时候的模样,腐朽的肉体,与同样定格在了这一刻的腐朽的苍老的灵魂——
    此刻,没了徐浩的皮囊,却是另外一副糟老头儿的模样。
    车内的长绫缓缓绕着他的周身飘着,很快束住了老头子的手腕与脚腕,像是一对式样别致的手铐。
    前排,盛连的声音十分淡然轻松:“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徐浩”惊恐地抬眼对上后视镜里那双微眯之后狭长精致的眼尾:“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这个共用身体的咒术也是那人交给他的,那个人和他说过的,知道这个咒术的人非常少,被其他人解开的概率大概比中五个亿的彩票还要低!
    这不可能!
    但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发生在了眼皮子底下。
    而正把车朝着最近一条河道开去的盛连淡定地开了口,那副幽幽的神色,仿若是在自言自语:“怎么就不可能了,不就是一体双魂吗?还是我当年为了能心安理得地耍流氓,独创地一门绝学,说好听点是绝学,说不好听点,不过就是一条略微复杂些的咒术而已。虽然知道这咒术和破解方法的人的确不多,不过谁叫你倒霉,刚好碰上了我。”
    这番自言自语并没有得来后座那游魂的回应,老头儿反而惊恐地看着前车玻璃,大喝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车头一挑一坠,缓缓朝着斜下方的河面驶去。
    开车人的声音却忽然变得轻快悦耳了起来,只说了三个字:“我老家!”
    作者有话要说:  盛连: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季九幽:做吗?
    盛连默默掏出了轮回河。
    第38章
    当年登葆山上出产的宝物法器基本都是就地取材, 好比轮回河就是山上的雪水打造而成的。
    有一段时间神使在山下被那些个妖妖魔魔闹的够呛, 二度封山回大雪山的莲池之后,一个人呆着实在闲着无聊,又重新把自己造宝物法器的本事捡了回来,翡翠莲蓬便是直取了莲池中的莲蓬打造的一个酒器。
    莲蓬孔共有十八个,每个孔中都盛着口味不同的果酒, 但只是个酒壶未免没劲了一些, 当时的神使也是真真闲得蛋疼, 不几日, 又给每个莲蓬孔中的果酒施了咒法。
    具体起来, 大约就是“喝这个口味的可以睡个好觉”、“喝那个口味的可以做个好梦”“喝某某口味的可以酒醉了也清醒地干事儿”又或者“喝了画画的水平提高三成”“喝了作诗的水准堪比李白”……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十八个莲蓬孔十八个口味,自然有十八个独特的功效, 这些功效都是当年登葆山的神使根据自己的需求量身定制的,而其中某一个特殊功效, 便是“恢复记忆”。
    为什么会有这种特殊需求, 自然是因为神使这人从化作人形开始便有些健忘。
    当初要下山,实在找不到路, 回去了,一气之下决定造个法器抬自己下山,结果最后轮回河是造好了,却把为什么要造这法器的原因给忘了,一人一河在山上又呆了好多年, 某一天神使巨巨正把轮回河变成的长绫绕成一只白狗牵着玩儿,玩儿着玩儿着忽然就想:嗯?我特么为什么要每天蹲山上?不能下山看看吗,说不定山下有很多可爱的男孩纸。
    想着想着,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让轮回河载着自己下山,下到一半,忽然一拍脑门儿,等等,我几年之前就应该下山的啊,造轮回河不就是因为迷路了走不下山吗?!
    神使:“…………………………………………”
    这样健忘的例子还有很多。
    比如神使下山之后,发现山下并没有很多可爱的男孩纸,只有一群戾气魔性都很重的妖魔鬼怪,法力强大的不是老就是丑,好不容易有像雀娘这般长得好看的,但性别又不对。
    神使郁闷了一阵,很快又释然了,把自己对可爱的男孩纸的兴趣爱好转向了路边的花花草草,毕竟幽冥那时候虽然妖魔鬼怪们的外形不忍直视,但从忘川水一路到下游,长着的花花草草倒是挺俏丽可人的。
    于是神使在幽冥广撒网似的开始种花种树种草,他凭借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在早古时候的幽冥传播妖魔版本的“计划生育政策”,鼓励妖魔们从繁殖的本能里挣脱出来,少生孩子多种树。
    但幽冥那时候可以居住的地盘儿有限,多是混沌之地,花花草草种着种着发现地不多了,神使居高临下一瞧,看中了十八地狱边上的背阴山。
    但有十八地狱的烈火和岩浆在,背阴山地方再大,也种不出个稀罕物,这也是后来镜湖被打造出来的原因。
    而镜湖与背阴山的花花草草是一同进行的,奈何这记忆力实在不怎么样,等镜湖造好了搬过去,细心呵护了大半年的花花草草却被丢到了脑后。
    直到后来背阴山打下九十九道金雷,在别地儿种树种草的神使巨巨才又忽然想起来——
    卧槽!我的花!
    急急忙忙赶过去,花花草草小树烧得一干二净,只有个半点大的熊孩子趴蹲在地上,抬着眼皮子凶狠地看着他——
    卧槽!可爱的男孩纸!
    又把那一山烧光的花花草草临时抛到了脑后。
    由此可见,神使这记忆的确是不怎么样的,因此打造一个拥有“喝了之后可以恢复记忆”功能的莲蓬酒壶也的确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果酒功效再多,混喝的后果也是相当严重的,严重到醉酒后醒来,发现可爱的男孩纸半裸地躺在身侧。
    偏偏那果酒里,所有的功效持续的时间都没有“恢复记忆”这个功效持续的时间久,一觉醒来,果酒里所有的特殊功效都随着酒精的消耗殆尽敖光了,唯有“恢复记忆”这效果持续性且不可逆——
    于是头脑分外清醒地记得醉酒的三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使:“………………………………”
    后悔没有再在莲蓬里酿造一个“失忆”功效的果酒。
    喝酒犯事,这下果然犯了天大的错事,只能戒酒,把翡翠莲蓬留在登葆山莲池边的木屋里。
    然而谁能想到幽冥大乱、水玉之界崩塌22年之后,这莲蓬的原主人顺着山底的莲池回到了登葆山,再次拿起了那枚翡翠莲蓬。
    谁又能想到,打开莲蓬之后,喝的那第几口酒里,无巧不巧,刚好又有那“恢复记忆”的白葡萄酒。
    而“恢复记忆”这个咒术还不受轮回的限制,普通人喝了,别说上一世,多少世的记忆都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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