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垂眸看桌面:“那小铃铛看着很是有趣,给我。”
    “小玩意儿罢了,你喜欢,我再给你造一个。”
    “不,就要这个。”
    霸道鬼。
    “行吧。”
    还嫌不够,又厚颜无耻道:“不吃鱼,撤菜。”
    “那不行,我要吃的。”
    一桌子菜,全是鱼,九幽大魔大约没见过谁庆贺飞升用一桌子鱼招待人的:“我怎么不记得你爱吃鱼。”
    “我喜欢白衣,你不是照样让人给我送红的料子。”
    季九幽挑眉,却是十分大方的一点头:“我记下了。”
    但其实听的人根本没在意,谁记下了了,季九幽记了什么,甚至那一点头后说了哪四个字,不过都是顺嘴的话罢了。
    但此刻,盛连忆起这段过往,忽然就想起了季九幽的那句承诺,他记下了,真的就记了这么久。
    盛连心中忽然很是触动。
    然而没等他表示一下,楼梯上噔噔噔传来脚步声,紧跟着是一道幽怨的声音:“吃饭都不等我就开席了。”
    盛连侧头一看,愣了下,竟然是左满贯。
    “你怎么在这儿?”
    左满贯刚坐下就被盛连糊了一脸疑惑,也是纳闷:“不是咱约好的吗?”
    说着,两人大眼瞪小眼,旁边季九幽这才道:“谈正事。”
    作者有话要说:  《惊!曾经的天真烂漫少年郎竟然因为这个人渣改头换面!》
    盛连:作者你有话跪着说
    田田:好的,神使巨巨【下跪.jpg】
    第41章
    原来这江南大院正是戚家的产业。
    戚家作为如今风水界的领头军, 不只是想要拜入门下徒子徒孙多, 产业也十分繁杂。
    而戚家本家的生意基本都在本省、邻省两个地方,据说是因为发家的那一代老爷子多在两地奔波,子孙们跟着生活,自然多把产业安置在周围。
    左满贯之前因为往生果的事自告奋勇地深入戚家,也不知凭借了什么歪门邪术的手段, 竟然没多久就深入了戚家外姓的一个盘口里, 但想要混到和本家接触的份上, 还得继续潜伏下去才可以。
    戚年生死的时候除了扯出一个“戚家家族”, 其他屁的内容都没有, 但戚家的嫌疑再大,9处这边也不能轻易抓人来问,毕竟都是人间界的凡人,哪怕从正规渠道申请, 起码也得有合适的理由才能审批通过,别说9处如今没有正经理由去正大光明的搜查戚家, 因为徐新宁和徐浩被抓的事, 人间界的官方对9处的自行其是已是颇有微词,崔转轮和人间界的高层们喝茶喝了好几次, 为确保9处不至于在人间界太被动,不得不低调行事。
    于是9处派出去在人间界调查查戚家的人只能撤走,左满贯一人潜伏在戚家的盘口,探得十分艰难。
    江南大院客多上菜倒是也快,不多时满满一桌子菜, 左满贯灌了自己半壶茶水,本来以为可以吃到美味佳肴,结果一看道道是鱼,忽然有种漫出菜盆的危机感——
    特么给河官吃鱼,你们考虑过河官的感受吗?
    我要投诉你们虐鱼!
    季九幽一副就这样没有什么问题的神色,老成在在地坐着,盛连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当即道:“或者再叫服务员来点些别的,你喜欢吃什么?”
    左满贯悲伤地举起筷子,伸向面前一道红烧鱼,夹了肚子上一大块鱼肉,边吃边道:“算了,吃吧,不吃我就行。”
    晚饭时间,三个大男人谈事之前先吃饭,吃饱喝足之后,左满贯才打着饱嗝喝着茶水道:“9处到底行不行啊,刚找到我和我说里应外合,我有了消息却又找不到人了,飞了吗。”
    盛连知道情况,解释了一下9处在人间界的处境,左满贯打着饱嗝道:“那让森罗殿关安检不接收亡魂啊,亡魂停留在人间界,到处闹事,你看公安部会不会回来求情。”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互相伤害的坦然脸。
    盛连对如今9处在人间界的处境、两界官方私下的交情不怎么清楚,但见季九幽都不废话解释,便没和左满贯争辩。
    左满贯气愤地抱怨了一会儿,终于在季九幽不怎么耐烦地盘着口里的指环时闭上了嘴,聊起了正题。
    左满贯:“你们之前给我传的消息,那个叫戚年生的,我打听过了,的确是本家人。生死簿上既然有生平大事迹,我给你们说点小道消息。”
    “这个戚年生,和如今戚家老爷子这代是平辈,最末尾的一个兄弟,同父异母,但大概因为母亲没地位吧,不是在本家长大的,只是后来回了戚家,在戚家一个盘口里,天资一般,也能算算卦,不怎么受重视。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但就这样一个在戚家连地位都没有的人,当年死的时候,戚家本家却是厚葬。知道为什么吗?”
    左满贯问那句“为什么”的时候一副“快快快快问老子”的嘴脸,然而季九幽盘指环盘的专注,盛连在迎接左满贯期待的目光后,直接道:“因为临死前戚家让他认祖归宗,按照长辈的身份厚葬,还把一个本家的孙子过到他名下做后辈,不让他‘无子送终’。”
    左满贯:“…………你特么怎么知道?”
    盛连:“生死簿上写了啊。”
    左满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副又要投诉的样子,他只能不甘心地接着道:“我在盘口的时候,倒是没听说戚年生以徐浩的身份和戚家有往来,但那天博览会不是看到戚年生顶着徐浩的面皮在主持吗,我就想办法打听了一下,结果有人告诉我,这一届的博览会明面上是戚家承办,但私下里,其实是给了戚家其中的某一房,那一房的本家人在负责,博览会的内容也只有这一房的人才知道,别的不属于这一房这一支的都不清楚。”
    盛连问左满贯:“戚年生顶着徐浩的脸主持,难道就是他这一支?”顿了顿,“那个过继的孙子?”
    左满贯:“就是他!戚羡云。”
    “可别觉得这个戚羡云是戚家什么不受重视的私生子,才被安排当送终的孙子的,这人可是戚家根正苗红的一个后生小辈,有关这个戚羡云,在戚家可是传奇得不得了。”
    戚羡云,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戚家孙子辈中风头最盛的一位,二十多年前,戚家的周岁抓周礼上,面对满满一桌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当时还不会走路的戚羡云愣是颤颤巍巍地拿两根小短腿支棱着肉嘟嘟的身体,站在桌子上,走向了圆桌中央,准确无误地拿起了桌中央的卜算龟壳,在场主人、宾客无不惊呼,戚家老爷子也是被这一幕怔得半天没回神。
    那之后,戚羡云便成了戚家老爷子最喜爱的孙子,视若珍宝、捧为明珠,最好的资源全给了他,戚羡云也不负众望,才能在一众的孙子中最是突出,能力也最强。
    既然是这么优秀的孙子,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过继出去给人送终?自然是有原因的。
    但凡风水天师这个行业,窥天命,探人魂,时间久了,自然受天谴的约束,意思就是,干这行的,如果做坏事,一定要做好某天遭报应的准备。
    戚家老爷子一生平顺,晚年又有戚羡云这样一个爱孙,过得很是顺心如意,然而就在戚羡云十六岁的这一年,戚家老爷子忽然病重。
    天师病了也得送医,戚家当即把老爷子送到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然而却是药石无医,眼睁睁看着老爷子一日日被病痛折磨得枯槁下去。
    普通人家只有陪着煎熬的份,但戚家毕竟是风水之家,当即招齐本家人,给老爷子卜算,这样一算,竟然算出这是老爷子这次的大病,其实就是有生之年的天谴,无论如何躲不开避不掉,该他受着的。
    戚家人唉声叹气,这下也真的只能熬着了,家人熬着,老爷子更得自己熬着,至于能不能熬过,也看天意了。
    但到底是什么天谴,却没人能算出来,因果轮回,恐怕连老爷子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干过什么,遑论是戚家这些个后辈。
    但偏偏,戚羡云算出来了,他不但算出老爷子这次重病是因为天谴,还算出这天谴的因果,报应的由来竟然就是在戚家老爷子那位最小的弟弟身上——戚年生。
    戚家赶忙召集本家人开会,又连夜在盘口上寻到了戚年生,把人请回了本家,问明这戚年生具体的身份,再由戚羡云亲自卜卦,这才探知了老爷子与戚年生之间的因果。
    原来戚年生与戚家老爷子同辈,是他最小的一个弟弟,同父异母,因为母亲没地位,从小被迫跟着母亲在外生活,但戚家老爷子的父亲临死前却一直惦念这个最小的儿子,把当时尚且还年轻的戚家老爷子叫过去,让他务必把那小儿子接回本家来照顾,大约也怕承诺了做不到,又要当年的戚家老爷子在病榻前发了毒誓。
    戚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和颜无常那群大鬼有些类似,都属于答应得痛快、能不能做到又另说的这类,为了能顺利继承家业、不在病逝的榻前给人留下“不孝顺”的把柄,当即肃穆地发了毒誓,老爷子的父亲这才放心地撒手人寰去了,但戚年生后来根本没有被接回本家。
    谁能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眼看着老爷子半只脚踏进棺材,却糟了天谴。
    戚家为保老爷子,当即按照祖制把戚年生认回了本家,但光认回来明显是不够还天谴的报应的,戚羡云便主动提出过继,给没有后代的戚年生做后代,负责养老送终,戚家老爷子的病这才渐渐缓了过来,后来戚年生病逝,戚羡云扶棺捧照,戚家厚葬,老爷子也终于从病魔的手里扯回了半条命。
    戚羡云因为这份谋略与勇气以及卜算的本领,很快便在风水界独领风骚,红极一时,但他本人倒是十分低调,一直在本家生活,只固定时间下盘口来视察。
    说完了,作为同行的左满贯感慨:“虽说比起我来还差那么点儿,不过这戚羡云也算是风水行业里的天才了。”
    盛连想了想:“这个戚羡云,与往生树的树根和树果又有什么关系?”
    旁边季九幽忽然道:“戚年生是最近才死的。”
    盛连一愣,恍然,对了,戚年生当年死的时候魂魄根本没有被阴差勾走,他进入徐浩的身体,即便是一体双魂,本质上来说,等于还活着,前段时间才被他硬逼出了徐浩的身体,又在幽冥魂飞魄散。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左满贯手指一戳桌面,压着声音,缓缓道:“戚羡云这几天下盘口视察了,但这时候根本不是他下盘口视察的时间,我打听了好半天才知道,戚羡云其实是去本家的墓地给戚年生上坟,顺路来盘口视察。”
    盛连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跟着低声道:“这个戚羡云,当真这么‘孝顺’?”
    左满贯:“屁!盘口的那些人都奇怪,说戚羡云一年最多清明去本家上坟,怎么忽然又去给那个白捡来的便宜爷爷烧香,还猜测可能是老爷子病又不好了,所以才去做做样子。”
    季九幽:“他知道戚年生最近才死,”顿了顿,冷哼,“魂飞魄散,那戚家老头儿的天谴到此结束,想必病也要好了。”
    左满贯当即抬手轻轻拍了三下巴掌,点头:“正是!”
    戚年生,戚羡云,戚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他们怎么会有往生树的树根,又怎么会有普通人吃了之后返老还童的往生果?还有戚年生以徐新宁的名义注册的六家理发店,孙晓芸的头发,博览会的往生树树根上连着的人脑……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原本热闹的餐厅内传来一阵喧嚣的动静,季九幽侧头看向窗外,正对窗口的左满贯却是低头一矮往桌上一趴:“来了来了,我得走了。”
    原来去墓地上完坟的戚羡云刚好来盘口视察,视察的盘口又在江南大院附近,盘口的负责人便在这边订了一桌,请本家的戚少爷吃饭。
    盛连吊吊眉锋看左满贯,一副没想到他如今在戚家混得这么有地位的神色,这才多久,竟然已经到了可以和戚羡云同桌吃饭的程度。
    左满贯却笑笑:“我虽然当年嗝屁得早,但在这个行业,出道也早,轮辈分,不谈年纪,戚家老爷子都得喊我一声叔叔。”
    盛连:“所以你现在是什么地位?”
    左满贯扬眉:“这盘口的老大喊我一声小舅子。”
    盛连:“???”
    这话出来,原本在看窗户外的季九幽却是哼笑一声,显然是知道内情的,盛连纳闷地看看两人,却见左满贯神秘兮兮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眼熟的铃铛:“季总给我的法宝。”
    盛连一眼认出那铃铛,想到刚刚左满贯那句‘小舅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忍直视中很想抬手捂眼睛——这有求必应的小玩意儿也是他当年造的一个法宝,包括但不限于提供管家服务。
    这个不限于,自然是……
    左满贯“叮叮叮”地晃了那小铃铛三下,又轻道一句“变”,被抛到半空的铃铛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穿着裸色套裙的年轻面容的女孩儿,那女孩儿眉眼温婉,长得十分讨喜,还有一副“旺夫相”,然而张嘴却是一个冰冷的男音:“日你大爷的,又让老子穿女装。”
    盛连这下直接抬手捂眼,这铃精就是那小铃铛,他当年造出来替自己在山下的洞府当管家、洗衣做饭用的,既然是自己造的,当然全凭喜好,就把铃精捏成了一个可爱的男孩纸。
    后来季九幽飞升大魔的时候讨要了过去,少年郎显然和神使品味不同,嫌弃这可爱的男孩纸碍眼,但又不能重新捏铃精的外形,便命令铃精被召唤化出人形在他眼皮子地下晃悠的时候,必须穿女装!
    为此,铃精从季九幽的洞府离家出走过无数次,每次都跑回神使门口拍门,痛斥季九幽让他穿女装的罪行。
    谁能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小铃精也长成大铃精了,这下不仅要穿女装,直接夹了丁丁做女人了。
    盛连:“……”造的什么孽啊。
    季九幽却十分愉快地哼笑了一声,左满贯立刻站了起来,朝铃精嘘了一口:“姐啊,记得咱们是出来逛街的,刚刚逛完记得吧?”
    铃精的属性便是“有求必应”,他被要求穿女装配合左满贯打入戚家内部,自然不会违背命令,但穿女转是他一辈子的痛,当即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作为前主人的盛连没有吭声,默默从女装铃精的面孔上挪开,掩饰地喝了口水,为了不被当场认出来,又特意侧头,单手支颌,挡住了大半的面孔。
    女装铃精一脸高贵冷艳,他的前主人是神使,即便被赠与了出去有了新主人,也是生来的高姿态,看都不看季九幽一眼,但收回目光准备和左满贯一同离开的时候,目光落向那撑着脑袋挡住脸的男人时,探究地拧了拧眉头。
    左满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为了把这些情报亲口送出来,如今说完了,当即催促女装铃精和自己走。
    铃精哼了一声,转身下楼。
    等踩楼梯的咚咚咚消失之后,盛连才放下胳膊,长吐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想,这特么也是我祖宗。
    季九幽却哼笑一声:“怎么,一个铃精罢了,你倒真拿他当回事。”
    盛连心道纯属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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