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不以为意地说道:“其实我到不到,她都不敢也不会让四弟陪你一起死在凛天罩中,只是她那个大小姐脾气,不甘心而已。”
    我向他俯身道:“无忧谢过二殿下!”
    “无忧?”他轻声念了一遍我的名字,轻叹道,“你倒是洒脱,前尘往事尽皆忘了,倒是忘不了的人,不知道烦恼了多少年······”
    我怔了怔,接不上话来,仙君倒是和他一起沉默了起来。他复又说道:“来了这一日,我也该回天宫去了。”
    我问:“二殿下府中也有要事么?”
    他笑道:“府中有要事的,怕是你这仙君呢······”
    仙君这衡芷斋中什么都好,就只是没个像样的灶,他是不用吃饭的,可我和小喵却是两个吃货。我带着小喵一起动手,没多大功夫,便整出个华丽丽的伙房来。
    晚饭时,三人一桌,热气腾腾的,倒让我有些满足的感觉。小喵自吃得虎虎生威,一边吃着,一边还对我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只普通的猫。”
    我问:“此话怎讲?”
    小喵吃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譬如,我并不是只吃鱼的猫,我爱吃的东西,很多!”
    我白了他一眼:“吃货猫也确非普通的猫!”
    仙君也十分赏脸地品了几口,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说道:“仙君,那个······因为没有什么青菜,故而,我便去你那雪莲花丛之中挖了几棵,拿来炒了······”
    仙君微笑着说:“你若是喜欢,倒也无不可。”
    我愣了愣,仙君这个反应让我有些意外,他竟然不介意么?我又小心翼翼地继续说:“还不止这个,我看见没有什么食材可以做汤,故而,又扯了几棵,用来做了碗汤······”
    仙君点点头:“你若是喜欢,倒亦无不可。”
    我满腹疑惑地吃着饭,过了一会,我想了想,又说道:“仙君,如今我的伤已无大碍,无需再劳你照顾,今晚再住你的房间甚是不便了。”
    仙君却再次说道:“你若是喜欢,倒仍无不可。”
    我张着嘴,那一嘴的天山雪莲还来不及咽下去,却彻底地呆在那了。只听小喵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放,满嘴油光地对我说了句:“他不是好人!”
    我怔怔地问:“仙君如何惹到你了?”
    小喵愤然道:“你没看出来吗?他在和我争媳妇呢!”
    “呵呵,不会不会,”我干笑着拍了拍仙君,“你快说句话啊。”
    仙君默了默,说道:“那个······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我再一次怔了怔:“仙君······你不是说······不会对我有想法么?”
    “哦,我说过么?我后悔了。”
    我:“······”
    我心中暗自琢磨着,自我醒来,仙君甚是反常啊,日间又曾咳个不停,定是病了,故而神思不属胡言乱语,如此可是病得不轻啊。我自前思后想着琢磨个不停,连小喵是几时生气离开的也没注意。最终思定,我向仙君说了句:“你有病得吃药啊!”
    这日,我兴冲冲地端了碗药便去找仙君,不想仙君正在前厅与上阳真君说话。我走到门口,正听见真君说道:“想不到她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竟是恢复得神速!”
    “那凛天罩内的灵力确实巨大,若非如此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震开了她的一部分气脉,恢复了一丝神识。”这是仙君的声音。
    “仅凭一丝神识,你如何这样肯定?”
    仙君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见她昏睡之中颇不安稳,别无它法之下,以神力探了她的梦境。······我曾到过断肠崖,见过那凶兽穷奇!”
    他们在说什么?是在说我么?可是说的事情又似乎和我八杆子打不着。
    想不明白的事且先不想,还是送药要紧。我心中挂念仙君的病,特意去找过大师兄,到他上次为我抓药的那个药铺去抓药煎制,忙了好半天呢。若是不趁热喝了,药效便不好了!
    我双手端着药,于是口中大喊了一句:“仙君!你该吃药了!”一脚踹开了门。
    仙君正在品茶,让我惊得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上阳真君亦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问了句:“你方才说的什么?”
    我解释着:“我见仙君像是病得不轻,故而下山抓了药,还是无忧亲自煎的呢!”说完,我揭了盖子,浓浓的药味立即四散开来,仙君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脸都绿了。
    此时,他抬眼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见伙房的方向浓烟弥漫,顿时惊道:“无忧,你这是要一把火点了我的衡芷斋么?”
    我和真君跟在仙君的身后,向着伙房急急赶去,我口中喋喋不休地说着:“放心,我绝不会纵火的,放心放心,真的没事!”
    推开伙房的门,果然是虚惊一场,然而,仙君的脸却绿得更厉害了。只见伙房里正煎着一排,共有十几罐药,个个药罐都兀自热气腾腾,一片氤氲。
    仙君向内一指,惶惶问道:“这······这些······”
    “对了,这些全是给你煎的!”我微笑答道,“这个止咳化痰,这个宁神静气,这个健脾开胃······”
    “无忧!”仙君扶着额,“你连脉都不诊,便为我抓药?”
    我想了想,指着上阳真君说道,“上次真君让大师兄为我抓药,也不曾诊过脉啊,但是我吃了以后睡得很是安稳,精神也好多了!”
    “那是!安眠药嘛······”真君在仙君的目光中瞬间住了嘴,环顾左右而道,“今日天气还真是不错啊······”
    仙君叹道:“原来是上梁不正······我真正是交友不慎啊!”
    我不理会他们聊天气和交友,仍是手脚勤快地撤了火,又倒出一碗药来,端到仙君面前,说着:“仙君,这药······”
    真君见仙君面色不善,立马告辞道:“看来我那门中今日又有要事,我还是先走一步了,仙君,你慢慢喝······”方要起步,他却又转过身来说了句,“如此贤徒,幸亏如今已不在天山门中了。哦,不打扰,你慢慢喝,慢慢喝······”
    自那日我为仙君煎了十多罐药后,仙君果然立竿见影地恢复了正常,真乃药到病除。小喵整日里于天山之中捉鸡斗狗,摸鱼偷蛋,有时也和仙君斗斗气,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直至我伤口完全愈合后的一日,我正于铜镜之前梳妆,仙君走了进来,衣袖之间被天山之巅的寒风吹得袂袂如飞,墨发雪衣,风姿无双,他进了门,亦将幽幽的雪莲花香带了进来。他一言未发,只是站在我身后于镜中默默地看着我。
    我自入了天山派,便只会梳个丸子头,此刻梳得不顺手,一个丸子蓬松得像个鸟窝,我见他于镜中盯着我,我红了脸,有些窘迫。
    他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间如星光皎月,他说:“我来为你绾发吧。”说完,他伸了手,来接我手中的梳子,我一个愣神之间,他便不经意地握住了我的手,手传来温暖的触感,如他的人一般,温润如玉的柔软。
    我僵直地坐着,看着镜中他一丝不苟地为我绾发,我那一缕缕青丝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缠绕成型,他为我盘起散落的长发,最终,他将那支梅花玉钗轻轻地别在了我的发间。
    我抬眼于镜中看着他,他的眼底有一片光华,四目默默相对,他有片刻的失神,我亦有些恍惚,莫名地想着一句:“古木梳,传千古,绾青丝,挽相思,守一世······”
    我问:“凛天罩中那样危险,你那日为何要为了我冒险进来?若是真的一起死在凛天罩里,可如何是好?”
    他默了默:“有时候,直觉真是有些霸道,在那样危急之时,会让人用性命去赌一个结果。还好我赌了,否则,我必会抱憾终身!”
    我不懂。
    他又说道:“你收拾一下吧,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去过那里之后,我会把你该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听他这口气,像是要去个很远的地方,便问道:“去哪?”
    他答道:“蓬莱。”
    第20章 第二十章英雄救美荣安城
    我们一行三人,于那云端之上一路穿行。
    途经一城名荣安,只见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还有欢呼与奏乐之声隐隐传来。我与小喵经不住好奇之心,便拉着仙君一同降下云来。
    只见远远的街道之上许多人于道路两边簇拥着一抬以鲜花彩绸装点的软轿,软轿四周皆以粉紫色轻纱遮掩,唯正前方轻纱挽起,轿内坐着个黄衫女子,正轻弹着琵琶,唱着首曲子。
    我向一路人问道:“请问大哥,这轿中女子是何人?”
    那路人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轿上女子,沉浸在她那莺声燕语一般的歌声中,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们不知么?此女便是荣安城今日刚刚选出的花魁娘子,艺名叫做灵儿,她的歌喉乃是世间一绝啊,平日里便是黄金百两也求不来她轻歌一曲呢!”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花魁啊,我叹道:“难怪道路两边围观的多是男子,大概城中女子皆躲在一边死盯着自家夫君吧。”
    仙君突然在一边淡淡地说道:“想不到,无忧日后竟还是个妒妇呢。”
    我一愣,偏着头细想了想,回道:“若换了是我,今日根本不会放自家夫君出门!”
    小喵在一边肯定地点点头:“对,我爹说过的,媳妇泼辣些······”未待他说完,我一把抓住他向着人群最深处挤去。
    直到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地形,我开始仔细地打量那花魁。这个叫灵儿的女子倒是与我印象中的花魁十分不同,她并无珠钗满头,亦非浓妆艳抹,一身淡黄色纱裙看着甚是简单干净,亦显得少女身材玲珑有致。俏脸如玉,柳眉细长,肌肤晶莹剔透,我见犹怜,真真是“却嫌脂粉污颜色”。
    我心中暗自诧异,想那烟花之地选出来的花魁,竟会有如此干净的气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风尘之气,分明就是个天生丽质的邻家女子。这样想着,心中竟生出几分好感。
    她抱着个琵琶,嘴里一声声唱得哀怨惆怅,凄楚缠绵,手上推、拉、吟、揉、带,委婉柔美,如画中之人。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那路人说得半点不错,她的歌喉如黄莺出谷,时而清澈似水,时而如呢喃软语,直唱得人心酥软,沉鱼出听。
    我一个女子都被她唱得如痴如醉,旁边那一众的路人,个个皆是心无旁骛,对她敬如神明。小喵已看得聚精会神,张大的嘴巴差点就要滴出口水来,最让我意外的是,似仙君那般对诸事淡然的人,此刻竟也十分认真地盯着那女子,听得入神。这让我心中有些不受用,我一手拉住小喵,一手拉住仙君,嘴里说着:“别看了,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小喵被我拉着一边走,一边说着:“这女子唱得这样悲凄,想来也是个苦命的女子啊。”
    仙君这次倒是对小喵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绷着脸,不说话。
    我们方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身后一片骚乱,马蹄声由远及近,继而听见有人在高喊着:“有人抢花魁啦!”
    回身一望,果然只见两匹高头大马,前面的马上坐着个飞扬跋扈的男子,锦袍玉带,富贵外漏趾高气昂,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身后的马上跟着一人口中高喊着:“大少爷,你慢些,等等我!”再往后,一众脚步声,竟然还跟着一队家丁打手模样的人物。
    这大街上人流如潮,这二人竟然一路纵马而来,引得路边百姓纷纷让道,稍有避让不及者便被那马一脚踢翻在路边,这两人却是看也不看,可见也是个土豪乡绅,平日里欺男霸女之事定没少做。街匪路霸,真是可怕!
    那为首者纵马来到灵儿的软轿前,不由分说,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上马来就走,灵儿自花容失色,在马上又蹬又打,却是无济于事。
    那人一脸轻薄之色,向她调笑着说道:“小美人儿,此番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不如早早从了我吧!我定叫你后半辈子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灵儿气得玉容发红,虽是娇弱,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她娇声怒骂道:“你休想,我便是死,也要守得这一身清白!”说完,她竟然不顾那马儿正在一路奔驰,纵身便往下跳。
    此时,马儿正经过我们身边,她一纵身,仙君感觉身后风声本能地闪避了一下,灵儿跳下来,正压在一路人身上,两人一起扑倒在地。
    这位大哥被灵儿压倒在身下,不知身上疼痛,竟是十分开心激动地痴看着灵儿,说了句:“花魁姑娘,你受苦了!”
    我甚感无语,原来人花痴起来,不仅智商下降,连疼也感觉不到了。方才灵儿跳下来的这个方位,若不是仙君闪避了一下,只怕此时被她压住的,便不是这位大哥了······这样一想,我原本打算对她有几分同情的心,竟然有些酸酸的。还是幸亏仙君身手灵活,反应也快······
    我正想着,却见灵儿挣着娇躯,正要从地上爬起来时,仙君突然对她伸出一只手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灵儿真的把只灵巧白皙的纤纤玉手放在仙君伸出的手中,让他扶着慢慢地起了身。
    灵儿抬起头来,白玉一般的脸上有些娇羞之态,长睫低垂,眸光款款,嘴角一抿欲说还休,秀目微瞟,道是无情却有情。她用她那如百灵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向他柔声说道:“多谢公子!”
    心中酸意有些泛滥,我心中很为地上那位仍自躺着没回过神来的大哥不平,怎的灵儿谢仙君却不谢他?看来,会犯花痴的还不止是男人。
    那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亦跳下马来,走到我们面前,大大咧咧地指着仙君骂道:“小子,不该管的事少管,本少爷可是你惹不起的人!”
    灵儿一下子躲到了仙君身后,模样楚楚动人,她轻声哀求着:“公子,你救救我吧······”
    仙君长身而立,衣袂翩翩,亦是自然地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冷冷地对那人说道:“若是我非要管呢?”
    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不曾想今日这一出大戏,竟然不是听说书的,也不是看戏班子演的,却是仙君和这灵儿美人来亲自出演的!
    果然,只见那纨绔子弟不服,带人动起手来,仙君几下子便将他和他的手下打得满地找牙,那一众手下连忙簇拥着他们的主子灰溜溜地走了,走前还放了句狠话:“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演得有些过了,坏人被打跑了,仙君却与灵儿同乘一骑离开了人群!我和小喵反应过来,连忙骑了另外一匹马随之而去,小喵看着前方仙君和灵儿的背影,感慨地向我说道:“你看他俩,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呢!”
    这一下,我就如一棵白菜在醋里泡了三天三夜——一直酸到心里了!我自己也无意识地着恼道:“哪里般配了!睁大你的猫眼看仔细些行么,你瞎啊!”小喵无故被我抢白了一顿,怏怏地闭了嘴。
    远离人群之后,一行四人下了马,灵儿对着仙君福了福,言语凄然道:“灵儿出身贫寒,家中还有双亲需要奉养,灵儿一介女流别无所长,只得卖艺为生。方才那人是本朝金甲将军府的长公子,素来对我不怀好意,被我拒绝多次,不想今日竟然恼羞成怒,于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没有王法的事来。灵儿多谢几位搭救,只是如今得罪了他,荣安城已非久留之地,我想去接了双亲,一同远走他乡,奈何灵儿不会骑马,又恐耽搁了时辰他们再追来,可否劳公子再送灵儿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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