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都说人怕妖,你既是妖, 你怕我做什么?”
    她有些委屈地揉了揉她那秀气精致的鼻子, 在那好看的鼻子上留下一道滑稽的墨痕, 她苦着脸说:“谁叫你方才的样子,好凶······”
    她俏生生的模样,胆怯怯的声音,虽然碧芜的样貌他已经看了许多年, 唯独今天变得格外动人,他明知道她是个妖,心中却仍是一时间柔软得不成样子。
    他拿了自己的帕子为她擦了鼻子,又去擦她的手,他手心凉凉的,却让妖娆的心中生出一种淡淡的温柔,如藤蔓一般蔓延到五脏六腑。
    他问她:“你是妖,为何不去好好修行?”
    “我喜欢呆在这里,我喜欢这里繁华热闹,喜欢这里好吃好玩,还喜欢······”妖娆没有说下去,却是憋红了脸。
    “可是做侍女,远不如做妖来得自在,会很辛苦的,你可想明白了?”
    她坚定地点点头。
    他却突然绷着脸,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要想留下来,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绝不能害人,你可做得到?”
    她再次坚定地点点头,复又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我妖力尚浅,虽然白天可变成碧芜的样子,可是晚上又会变回自己的模样,猴大婶说,只有吃了人涨了灵力,我变幻的时间才不用受限。”
    他想了想:“这个倒是不难,今日起,你每晚便在我的偏殿休息,对府中人只说是我的意思,为了上夜方便。”
    自此,妖娆便将吃人涨灵力的心思收了起来,安安心心地做了碧芜。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轻易地便信了她,把一个妖安排在自己的偏殿里,日夜相对。
    妖娆做惯了妖,起初总有些不适应,每每犯了错,孟禹泓总是护着她。做起事来,妖娆自然是比不过碧芜的,碧芜的女红做得很好,从前有什么针线活,他交给碧芜是最放心的,可是妖娆不会。她有一次心血来潮地想要缝个荷包,缝得惨不忍睹不说,第二天孟禹泓便看见她左手那几个手指被包扎得像几个粽子。还有上夜的事,从前的碧芜最是警觉尽责,孟禹泓若有什么吩咐,她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主子面前,可是现在,有许多次,都是他半夜醒来帮她捡起踢落在地上的被子。
    妖娆可能是这世上最失败的一个妖,处处都不如一个凡人,她可能也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一个妖,哪怕每天被人管着,做着低三下四的活,她总是笑得很灿烂,那双眸子总是那样明澈清朗,让他觉得见而忘忧。
    她白天是碧芜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和额上的落梅妆,让碧芜那张端庄清秀的脸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晚上,她变回自己的模样,清新而又娇俏,巧笑嫣然时脸上便会露出一对醉人的梨涡。她时常会在夜深人静,他疲倦地放下笔墨时,为他跳一支舞,她跳得情深款款,他看得赏心悦目。他说:“你跳得真好!”
    她嘴角噙着一丝得意而又可爱的笑容说道:“这世上之舞,唯有一人让我不得不服的,那便是蓬莱公主,云滟飞。她成人礼时舞姿惊艳,可惜那时我还是只未成人形的兔子,不然我真想叫她教教我。”
    他却是撇开重点,取笑着她:“原来你是只兔子啊,难怪前几日禹淳请我吃饭,你平白无故地瞪了他老半天,敢情是因为那天桌上有盘兔子肉!”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她气鼓鼓地不理他。
    孟禹淳是郑国的五皇子,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妖娆与他是不打不相识的,同时相识的,还有郑国的皇长子孟禹浩。
    那日,妖娆陪孟禹泓进宫,不过是一会儿没陪在他身边,等她过来寻他的时候,便发现他与两个少年正在御花园中打架,彼时,他正与一人纠缠在一起,他们在地上滚打着,局势十分胶着。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比孟禹泓略长两岁。
    妖娆见不得孟禹泓受委屈,冲过去一把扯住那少年的衣服,用力把他从孟禹泓的身边拉开,拼了命似地对他拳打脚踢。
    那少年见她是个女子,虽被她打得狼狈却并不还手,一边退让,一边叫着:“你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女人?连皇子你都敢打!”
    听到“皇子”二字,她呆呆地停了手,孟禹泓已经从地上起来,一边掸着身上的泥土一边说着:“碧芜,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在比试拳脚。还不快向皇兄和五皇弟行礼!”
    妖娆这才知道,这两个少年,一个是皇长子孟禹浩,一个是皇五子孟禹淳。
    孟禹泓歉然道:“碧芜是我的侍女,是我管教无方,冒犯之处,还请大哥和五弟莫要怪罪。”
    “好厉害的侍女!”孟禹淳一边整理着被妖娆拉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一边笑看着她,“长得这样清秀,怎的是个母夜叉!”
    妖娆恼了,他既没个皇子的样子,可别怪她不讲礼数,她又追上去照他一顿好打,孟禹淳被她追得落荒而逃,最后躲在了孟禹浩的身后,妖娆收手不及,一个粉拳便砸在了孟禹浩的身上,他也不恼,却是看着她笑了,那笑容宛如阳春三月里和煦的一抹日光。
    孟禹泓就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们打闹,眼中光辉流转,明亮得如仲夏夜空的一幕星辰,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后来,他们时不时地会聚在太子府,有时一起读书写字,也有时会一起嬉笑打闹,每一次妖娆总会伴在他们身边。孟禹淳来太子府最勤,来的时候时常会带些新鲜的玩意儿,或是他的皇后母亲刚刚赏给他的好东西,每一次总不会忘了有碧芜的那一份。
    某日大雪纷飞,孟禹浩和孟禹淳还是冒着漫天的冰雪来了,妖娆一边忙着给他俩备手炉,一边调侃着孟禹淳:“你可是真把太子府当自己家了,昨天不是才来过,今天这样大的雪,怎么又来了?”
    孟禹淳底气满满地说道:“我与太子哥哥兄弟情深,你不知道么?我便是日日过来请安探望,亦不算过份。”
    碧芜尚未说话,孟禹鸿便淡淡地取笑道:“你我兄弟情深至此,我倒是不知道!”
    孟禹浩也打趣着:“老五,你老实说吧,你探望的是谁?”
    孟禹淳一脸嬉笑着:“行行行,我就是惦记碧芜,想来见见她,怎的不准么?”
    妖娆绷了脸,将个暖炉扔在他怀中便走,却一转头撞在了孟禹浩的怀中,孟禹浩永远带着兄长的温和,一边扶住了妖娆,一边笑着责备起孟禹淳:“老五最近越发的胡闹!”
    孟禹泓在一边看着他们闹,突然问道:“五弟的生辰将至,不知道想要些什么礼物?”
    孟禹淳笑得爽朗直率:“是谁说我胡闹的?我可是认认真真的,只想求太子哥哥一样礼物,太子哥哥你便把碧芜送给我吧!”
    妖娆“呸”了一声:“再敢这样胡言乱语,从今便再不许你进这太子府的大门!”
    孟禹淳叫道:“哥哥们听听,她这口气,俨然便是这太子府的女主人了!”
    妖娆红了脸,转身去再不理他,却偷偷地看了看孟禹泓,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深沉的眸子里星光点点,让人看不到边际。
    此后几年之间,孟禹浩和孟禹淳相继被封为煜王和颖王,各自有了自己的府邸。
    妖娆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孟禹泓,几年的光景,时间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妖精打磨得愈发温柔,她日日守在他的身边,心里眼里全都是他。如今,她已经知道他爱喝几分热的茶,爱熏的香是高贵沉稳的龙涎香,只是,她仍然绣不出好看的荷包,晚上睡觉仍然爱踢落自己的被子。
    那天晚上,她又在他累了的时候跳舞给他看,烛影摇曳,他满目的温柔,她一舞方歇,他轻握了她的手,问她:“累不累?”
    她迎着他的目光,他眸中柔波微漾,她很想告诉他,她喜欢他,已经喜欢了很久很久。
    可是她还没有开口,他突然变了脸色,剑眉紧蹙着,倒在了她惊慌失措的怀抱中,继而,吐出一大口黑血来。她抱着他,第一次这样地害怕,虽然她是妖,她不是没有见过鲜血淋漓的场面,可是此刻倒在她怀中的那个人,是孟禹泓,是她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男子。
    太子中了毒,皇帝震怒,阖宫惊动,太医们都慌成了一锅粥。太子中的毒并非无药可解,只是配制那解药,尚需十日,可是孟禹泓中的毒太深,恐怕是难以坚持这十日了。
    妖娆一面求了孟禹浩去催着太医们尽早配制出解药,一面守在孟禹泓的塌前,每日悄悄地用自己的灵力为他续命。此时她无比地懊恼,为什么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地修炼,若是自己再强大一些,便可以好好地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孟禹泓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更苍白, 他一直那样静静地睡着,妖娆也便一直静静地守着他,灵力输入他的体内, 便如泥牛入海。她整夜整夜地不敢合眼,她真的很怕他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她自己并不记得已经这样不眠不休地守了他几天, 有一日,孟禹浩来了, 看着她憔悴得不成样子的一张脸, 心疼地抬了手,手指将要抚过她那张苍白的俏颜时,却终是顿了顿,最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地安慰她:“放心,他一定会没事的。”
    她用力地点头, 也仿佛是在告诉自己:“嗯, 他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的······”
    十天过去了,妖娆那点可怜的灵力到底让孟禹泓挺了过来, 等到了解药。当他醒来的那一刻, 妖娆不顾一切地抱住他, 侧着头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哭得梨花带雨。孟禹泓虚弱地躺着,一张英俊的脸在妖娆看来虽然苍白却是从未有过的迷人,他双臂将她搂在怀里, 柔声地哄着:“乖乖的小妖精,快别哭了,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妖娆灵动明媚的眸中含着泪,抬起头来正对上他一双深沉明亮的眼睛,还有他的唇,她突然俏皮地一笑,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啄,便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他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
    孟禹泓身体刚刚好一些的时候,便又开始忙了起来,他案上的灯光蜿蜒着透过门缝泻入偏殿,妖娆一颗心时时都挂在他的身上,就连羊毫蘸着墨在纸上游走的声音,也是一种细微而美妙的乐曲。
    她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他英俊的侧脸即便于病中亦带着绝世的神采,她突然冲动地握了他正提笔挥墨的手,他意外地一顿,一点墨迹在宣纸上化开。
    她眸光中带着几多期许,轻轻地对他说:“禹泓,我们走吧,离开这皇宫,去一个没有人会害你的地方。你可知道,你中毒的时候,我怕极了······”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唤他的名字,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其实,她早已经不喜欢这皇城的繁华,因为她看见那繁华下面有太多的权谋算计,她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无非是因为她喜欢他,她喜欢的人是太子。
    她只想与她心爱之人踏着清风走过阡陌,没有青骢玉辇,不在乎富贵荣华,耘一亩田,采菊东篱下,泛一叶舟,望明月彩霞。
    他默了许久,终是于她的紧握之中抽了手,起身立于窗前月下。他宽袖玉冠,衣衫翩跹,然而眉目之间锁着淡淡的阴郁:“妖娆,我不过是个凡人,凡人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而你不同,你的一生还很长······”他不愿意当自己不在了,而妖娆却还要在那孤单的千年万年里一直记着自己。
    她生生地忍住了眸中凝出的一滴泪珠,淡淡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红梅落了,飘零在风中,不知道像谁的眼泪。
    他不愿意离开,那么她便愈发尽心地守着他,寸步不离,小心翼翼。
    皇帝彻查太子中毒一事,最终有了结果,那个想杀太子的幕后之人,竟然会是皇后。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奈何孟禹淳却只是安心地当个颖王,素来不关心政局,还与太子私下交好,皇后心知,想指望他自己来争太子之位是不可能了,只得自己暗中谋划,想要毒杀太子。皇帝一怒之下,下旨废后,将皇后打入了冷宫。
    真相公布,满朝震惊,妖娆这才突然想起,孟禹泓中毒那些日子,孟禹淳一次也没有来过。
    中宫被废,连带着颖王孟禹淳的地位也大不如前,一个从前成日里嬉笑爽朗的人,变得沉默寡言,他再也没有到太子府来过,只是偶尔在宫中遇见的时候,他会对妖娆说一句:“碧芜,你过得还好吗?”
    妖娆说不出话来,当初那些快乐的时光毕竟是一去不返了。
    两年后,皇帝因病崩逝,传位于太子孟禹泓。
    孟禹泓登基后没多久的一天,妖娆又在御花园中见到了孟禹淳,许久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依旧是那样干净的面容,眉眼间却带着丝倦意。
    妖娆想起来了,他站的地方,正是当年,他们三兄弟比试拳脚的地方,也是妖娆与他初识的地方。他没想到会看见她,似是有些意外,继而淡淡地笑了笑:“碧芜,好久不见,你还是像当年一样漂亮,只是,你看我的眼神却是再不似从前了。”
    他的笑让她有些难过,他曾经是那样爽朗直率的阳光少年,她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太子中毒的那件事,你事前到底知不知情?”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也许是不想答,也许是不愿答。生于帝王家,便注定了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可是她不一样,他只希望她可以永远是他初识的样子。
    他敛了眸光,轻声地问:“碧芜,从始至终,你一心护着的,便只有他一人而已,对吗?”
    换妖娆开始沉默,她爱的从来只有一个孟禹泓,可是,她也一直把他和孟禹浩当作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她只是个妖,她不懂宫廷之中的争斗绸缪,她只要简单的朋友和简单的快乐。
    他亦没有逼着她回答,只是轻轻地向前,突然抬手把她慢慢地搂进怀中,他温热的气息就在她耳畔,仿佛还有些湿意,不知道是不是泪。她还未来得及挣扎,他已经将她拥紧,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一下便好。”
    当他放开她,他眼中带了几分决绝,他转身离去前对她说:“碧芜,许多事,我没得选择。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妖娆没有想到,太子登基后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带兵围了颖王府。一夜之间,颖王府中众人,或死或流放,鲜血流成了河。消息传到宫中,妖娆只听到一句“颖王意欲谋反,已经伏诛。”
    正准备给孟禹泓送去的茶盅就这样从手中落了下来,溅出来的水烫了手也感觉不到,她的心又闷又痛,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面前突然走过来一人,黑色袍服,上面绣的金色龙纹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他握了她烫红的手,柔声地问道:“妖娆,你这是怎么了?”
    她呆呆地看着孟禹泓:“为什么,你杀了他······”
    他的眸中是无边的痛与凄凉,握着她的手变得冰冷而苍白,他抱住她,一点点将她拥紧,却感觉她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宫中的生活,他也刻意地待她更温柔,他依然会在夜深人静时目光柔软地看她跳舞,他依然会在午夜时分为她掖一掖被角,日子过得仿佛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妖娆时常会做梦,梦见那个身着黑袍的俊朗男子站在一堆堆的尸体中间,杀得浑身是血,鲜血从他的衣服上滴下来,看不清是黑色,还是红色······
    没过多久,有风声传来,说当年太子中毒一事,其实并非原皇后的谋害,根本是他为了铲除异己,设下的一场苦肉计。妖娆听到,又想起了前些时御花园中的孟禹淳,一直到他死,她也没有来得及问一问他,是不是恨透了孟禹泓,也恨透了自己。
    她终于忍不住地哭出来,孟禹泓是她一心爱着,一心护着的那个人,却原来也和宫中那些尔虞我诈之辈并没有什么分别,原来他为了权利也可以陷害无辜,残杀手足。她笑自己当初太傻,竟然妄想着他能和她一起远走高飞,他是太子,是皇帝,他怎么可能舍得这大好的天下,舍得这至高的荣华。
    终于,在红梅即将落尽的一天,她对他说:“或许,我是该走了。”
    他心中眼中,都是说不尽的痛楚,却仍是一脸的淡然平和:“你究竟,还是放不下他,你究竟,还是怨朕的······”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走前再为他跳了一支舞,一如他初见时那般的光景。红梅落着,如一点点朱砂,她清姿婀娜,妖艳了满园的芳华。
    他十指捏得发青,他想自私一点,强行地留下她,可是他没有,他是人间的帝王,而她是妖,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他又怎能强行地把她拘在身边。
    或许,她走了也好,或许,她当初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太子府后园的红梅树下,又或许,她既然认识了孟禹泓,便不该再认识孟禹淳。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自此,皇帝身边再没了那个叫碧芜的宫女,外人只听闻是突然病逝,然而,一个小小宫女的生死,从来都没有太多人会在意。
    却也不是一个在意的人都没有。碧芜病逝的消息传出后,煜王孟禹浩来过,抱了一坛酒。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爷,为了追思一个宫女,坐在御花园的梅树下,一边喝着酒,一边久久地沉默。
    他们一直沉默到孟禹浩先开了口:“她不在了,你会忘了她吗?”
    “忘不了,即便忘不了,又能如何呢?”这么多年的陪伴,她早就像他的影子一样留在了他生命的光阴里,可是,她原本便是不该属于这个皇宫的人。
    孟禹泓原本以为妖娆这一走,便将是相见无期了,然而,他没有想到,他会在数年之后,再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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