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宫门自然已经下钥。但是城楼里,总归是有守夜的人,只要听到一丝的响动,便会倾巢而出。
    将士们手中都握着兵器,难免碰在一起,总会有些响动的。林简紧张地几乎是忘了呼吸,直叫瑟瑟的寒风灌进去。
    短短的片刻,林简却分不清楚到底走了有多久,直到甩出那道阴霾,他才松了口气。紧接着,队中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
    为了轻便,马匹自然是没有带出来。林简起初还胡思乱想着营地中的情景,到了后来自然是顾不上。他只知道要跟上队伍,后来只能是小跑,那原本守在他身边的兵士,屡屡抽动嘴角,但还是时不时会拽他一把。
    后面还有几股兵士,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遭遇了城门那边的袭击,好在一直没有消息,在此时此刻,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林简甚至觉得,队伍在以风的速度在快速推进。等到了寨门前的那一处空地,他感觉到整个肺腑都快要炸掉了。
    望楼的厉害,他那日便领教过了,可眼下黑漆漆的,当真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能听到风声,卷起来,然后划出呜呜的响动。
    曾经只有在书上看到的景象,眼下却当真发生在自己面前,林简只觉得一瞬间的恍惚。
    等他再回过神,却见有火把亮起,跳动着嚣张的火苗,映在夜里,就像是怎么都数不清似的。
    不会是……自己不小心把消息泄露?要被里面的叛军来个瓮中捉鳖吗?
    林简登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旁边有人忍不住低笑,又朝前面指了指,林简这才注意到……这火把,不是来自望楼,而是前面。
    下一瞬,他便看见王照被拥在中间的位置,大喊一声鼓舞士气,然后……一股脑冲了进去。
    所以……防备了许久就是没有埋伏?
    那也总不至于连正门口都毫无防备?
    难不成营地中苏穆的说动实在太过于成功,以至于那叛贼在赵将军的突然一击之下溃不成军?
    还是说对方索性放弃了寨门,就守在最里面给他们迎头痛击呢?
    短短的时间里,林简闪出无数的念头,然而他也只能跟着大军跑在后面,应付旁边几个兵士的好意提醒。
    进了营地,总归是有些光亮了,林简渐渐也认出了路,正是之前他和苏穆之前进来时的路线。
    大军很快便推进去,沿路也能碰到小股的兵马,但都是一击即溃,慌不择路,一路下来,竟是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渐渐地,打杀声高亢起来,林简听了一瞬,便陡然一惊。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竟是……中军幕府那里。
    第111章 屯田案
    声音很吵, 嘶吼声层层叠叠, 把整个夜都吵热了。
    林简跟着队伍跑进去, 看着前面的人一股脑地往进冲, 一时间脑子里竟是一片的空白。
    敌我双方一下子便撞在了一起,原本的一大片空地, 此时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扬起来的双臂,和挥起来的刀剑。
    旗帜在夜风中飘扬, 旁边的信号灯笼忽明忽暗,就着火把,带了些肃杀。
    林简不知道那灯笼到底在传达着什么命令,他只知道两方人登时便激战在一起, 只要是敌方,便毫不留情。
    幸好是夜里,不至于看到多血腥的场面,只是刀剑撞在一起的厉声,捅入皮肉的噗呲声,却愈发地鲜明起来。林简努力遏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奋力去看,也只能是看到王照被拥着冲入其中, 隔了一瞬再看, 却是人头攒动,什么都无法看清了。
    那……苏穆、长姐和修远父子呢?
    林简迫着自己稳了些心神,奋力朝着对面望去。他身边依旧有那一小队人护着, 身后就是幕府对面的粮仓,并不是很远。
    夜风更盛,挂在旗杆上面的旗,几乎是要被吹出去似的。林简瞪大了眼睛去看,却发现只是徒劳。
    “要不我们从侧边切进去,看看赵将军在哪里,好把信给……”林简朝着身侧打招呼,一句话还未完。下一刻,却见旗杆处的火光更甚,燃着驱散黑夜一般的气势。再之后,便有一个人被拉着出来,绑在了旗杆上。
    那火光很盛,照得一大片地方都亮堂堂的,林简心下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瞬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被绑在旗杆上的人被扳住后颈抬起头来,那张脸熟悉得可怕,正是赵修远本人。他几乎整个人都沐在火红色的光里面,脸上的表情,林简甚至可以看得真切。他似乎在嘶吼着什么,但是这里整个都乱掉了,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
    激战的双方有一瞬间的停滞,只有最前面的人还在苦战,林简迫着自己把眼睛从赵修远身上移开,匆匆扫了一眼,便稍稍放下心来。
    他看到了苏穆,旁边同样分了一小队人护着,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在他的侧边,则是许久没有见到过的姐姐,一身甲衣,正浴血奋战。在靠近旗杆的位置,有一位中年男子,提着刀立在当场,有一瞬间的停滞。他看着旗杆的位置,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那不会就是赵将军吧。”林简把手心都攥出了汗,他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赵忠良本就是被苏穆说动才决定以死相搏,可是眼下,独子却变成对方手中的棋子了。
    激战的双方倒也没彻底停下来,而且很明显叛军的人越来越多地倒下,但是林简很清楚,眼下,只怕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挤到了旗杆那里去了。
    赵修远垂着头,旁边有人提着刀,只要一瞬,便是手起刀落。那旁边的人林简不认识,周身倒是有人提醒他,说那正是叛军的头领,安慧将军。
    林简紧攥的拳头传递着自己的紧张,他去拿信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右手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在这一刻,他甚至是生出了要飞奔过去把信交给赵忠良的冲动,残忍、决绝却是对当前的局面最有利的。
    好在林简还没有被这股念头冲昏头脑,那封信,最终还是让身边的兵士用箭射了过去。
    那封信赵忠良看了会如何想,林简实在难以判断。
    “林公子跟我们撤吧。”倒是有人立刻提醒他。
    林简一言不发跟上,他虽有心留在这里等着局势明朗,却也不得不依着战前的部署行事。他留在这里,若有个万一,可真是落得和修远一样的下场。到时候,才真是贻误战机。
    所以他只能一刻不停地跑,在冲出去之前,似乎听到了一声吼,气贯山河。
    到了寨门口已是一刻之后,夜色依旧很黑,但终于是有月牙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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