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青峰背起单肩包,一手插.在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
    我摩挲着光滑的书脊,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醉醺醺的夕阳很快沉了下去,教室里的光线越来越微弱,我目光落在书页上,借残光辨认越发模糊的文字。
    门被人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缓缓而来,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颀长,头发乱如杂草的男人。他戴着黑框眼镜,身上是简单的衬衫和短裤,看上去平凡无奇,似乎下一秒就可以隐没于人海。
    然而让他与众不同的,是那双眼睛:深沉而满含恶意,其中仿佛涌动着无数蠢蠢欲动的欲.望,如同人间炼狱。
    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是那天在医务室袭击我的,那个假校医。
    假校医对上我的眼神,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你竟然还在?”他转而露出不屑的笑容,“啊,可以理解,小女孩可悲的骄傲。”
    从接到信的那一刻起,我就产生了巨大的疑问。根据上一次事件来看,事发前,假校医几乎可以说是神机妙算地,提前偷到了医务室钥匙,并在恰当的时机撞上了扭伤脚的我。整件事顺利到堪称巧合,但如果说他只是想进入医务室,用自制的药剂荼毒女孩子,不巧‘偶然’遇到了我,那绝对不可能实现。
    因为我向来习惯在部活结束后再多停留一段时间,而在我受袭的时间点,按照常理来说,学校内根本不可能留有学生,更别提受伤的学生,否则真校医也不会心宽地锁门外出。这只能说明,这个假校医完完全全,是为我而来的。
    其次,在保安甚至警.方搜查学校时,调遍监控都没能发现他的身影。仅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的心思缜密,布局谨慎。
    包括前不久的涂改试卷事件,这件事十有八九,也是他做的。至于目的,我只能猜测他是为了把我留在学校。或许他在学校有什么捷径,可以比其他地点更容易地达到目的。同样,他能够人不知鬼不觉地绕开监控,甚至模仿着我的字迹改写试卷,也说明了他的筹谋之久。
    而这样习惯暗中布局,悄无声息行事的人,真的会做出事先送信这种狂妄自大的事情吗?
    加上刚才假校医下意识的神情和他的一席话,我得出了一个近乎荒谬的结论:这是团伙犯案。人数大于等于两人,初步估计是两人。而在假校医计划成功之际,他的同伴反水,并试图以送信的方式提醒我。
    所以说,那封信并不是威胁,而是一次警.报。
    我平静地合上书,把书本放好:“那封信是谁写的?”
    “你没必要知道这个,女孩。”假校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过如果你想要知道他的下场,我倒是很乐意告诉你。”
    “他死了。或者说,跟死了差不多。”他讥讽地笑道,神色冰冷,“这就是‘怪物’该有的下场。”
    我顿了顿,用陈述的语气道:“你改了我的试卷,你想把我留在这儿。”
    假校医停下来,站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男人舔了舔嘴唇,语气暧昧地低声说:“啊,没错。你得知道,学校是个好地方。”
    “至于那种不值一提的药剂,我不需要了。”男人兴味地说,残酷的兽性在他原本斯文的脸庞上逐渐显现,“我有了更加,更加有用的东西。”
    他笑起来,宛如野兽露出獠牙,声音沙哑道:“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折断你的四肢,撕裂你的身体……”
    “哈,想试试吗?”
    我从裙子里抽出水果刀,与此同时,电击棒从衣袖中悄然滑出,落进左手手心。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站在更衣间门前,和他拉开距离,微微扬起下巴说:“如你所愿。”
    在我们的教室后方,统一设有一间小房间,那是女孩子们的更衣室,她们甚至还在里面放了一面等身镜。而此时此刻,它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男人见状大笑:“你想躲进去?没关系,那里面虽然没有教室刺激,但我们可以之后再在教室来。”
    他说着,伸手抓住我的手腕,那力道我竟然一时挣脱不开。男人注视着我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说:“我说过,我可——”
    一根棒球棒从他脑后袭来,假校医想要躲开,却被我反手钳制,一时闪避不及。电光火石间,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男人却并未陷入昏迷,他的瞳孔猛然剧烈收缩,不可置信地望向突然出现的少年,嘶声大叫:“你、你!”
    我接到信后,便联系了黑子,对他说明了来龙去脉。经过我们的再三讨论,黑子最终被安排先在补课后躲进更衣室,再充分利用透明体质见机行事,帮我抓住假校医。
    黑子眼神黯沉,蓝色的眼睛仿佛结了一层冰,他敏捷地挥动棒球棒,狠狠砸在男人的肚子上。
    “唔啊!”假校医惨叫起来,却不是因为腹部的疼痛,他一把扼住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双眼翻白,下手狠厉得仿佛掐住的人不是自己。
    我急忙向黑子示意,一手把刀子顶在男人腹部以防万一,一手和黑子一同去掰男人掐着自己脖子的手。
    他的手已经被我们束缚住,整个人却仍在闭着眼大幅度地喘息。过了好一阵儿,男人这才睁开覆上层生理性泪水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们。
    “你、你们……”他怔怔地盯着我,忽然直挺挺地坐起,丝毫不管肚子上冰凉的刀,惊慌地看着我,“你没事吧?!那个变态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和黑子面面相觑。半晌,我半跪下来,率先说道:“你放心,我没事。不过那封信……是你写的?”
    男人松了口气,点点头,乐呵呵地说:“对啊,是我写的。哎,吓死我了……你不知道,那个变态墙上全是你的照片……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拍的。天哪,吓死我了。之后我碰巧知道他的计划和之前的事,就决定给你写封信。我专门参考了一下比较高级的变态说话方式,怎么样,是不是还挺像的?”
    “既然你想要救椎名桑,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口吻说?”黑子冷静地问。
    “我这也没办法……”男人抓了抓头,无奈地说,“平时我是不能过分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和想法的,否则会被这个变态发现。就连以前趁他睡觉时行动也是一样,必须要小心翼翼地,附和他平时作风做事。要知道这家伙不但厉害,手段也很狠啊……我报了信之后就被他发觉了,那一顿疼得我啊……倒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就可以自由控制了,就跟他不存在了似的。”
    这是……人格分裂吗?
    男人好似看出了我的想法,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可不是他的什么副人格啊!我……哎,怎么说呢,我反正和他没关系!我不知道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就跑到这个家伙的身体里了。再说了,我是正常人,对未成年没兴趣的。”
    黑子看了我一眼。我明白黑子的意思,他在怀疑这个男人——如果这只是假校医在演戏呢?毕竟这种事实在太过耸人听闻,尤其还建立在一个‘副人格’声称自己以前是个独立的人的基础上。
    可是,这个男人的眼睛和之前的假校医完全不同。
    清澈,真诚,像要先生,像黑子,像黄濑,像青峰……像我身边的朋友们,像真正的,平凡的人们。
    “等等,”男人好像终于注意到了黑子,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黑子,目瞪口呆地指着他,“他他他、他是黑子哲也?!!”
    “我是黑子哲也,你……知道我?”黑子疑惑地问。
    男人没有理他,愣愣地环顾教室:“那这里是城凛?!不不,你们的校服……这是帝光?!!天哪,”他抱住头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居然……唉,我应该早就猜到的,这里有好多东西都不对劲……”
    男人又转向我,仔细地打量我的脸,自言自语:“……还有她……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很熟悉……对了,我记得我那天翻了几页……那本、那本什么——”
    他说着话,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一张脸也变得通红。男人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他拼命拉住我的手臂,眼睛里充满血丝和泪水,喉咙间挤出破碎的语句:“快……快……跑……”
    话音未落,他手上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不再动弹。我急忙探男人的呼吸和脉搏,万幸感受到了气流和温热的搏动。我跪坐在地上,想起身,却重重地跌回去,感觉膝盖几乎丧失了知觉。黑子用瘦却有力的手臂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摸出手机,有条不紊地用平淡的口吻,先后联系了警方、救护车和保安。然后他脱下男人的衬衫,把昏迷的男人牢牢绑在桌子腿上。
    “……谢谢你,黑子君。”我闭了闭眼睛,有些疲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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