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理爆破实验里,气体膨胀到无法膨胀的地步,这个时候,如果把手贴在爆破罐上,也能感觉到类似的震动。
    细微,难辨,模糊不清。
    那是爆破罐在巨大的气压下,连自身结构都无法支撑时,发出的哀鸣。
    ……
    同一时刻。
    乔伊开着沈城的车,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飙在空旷的马路上。
    没有人会怀疑,如果此刻,在这辆商务车两侧安上翅膀,它就能起飞了。
    半山柏道方圆千米之内,唯一一栋建筑已经露出了它的全貌。
    漆黑,冷峻,森严。
    以及,与周围荒凉的景色,毫不相符的华丽。
    李文森是脑子里进了多少黄油,才会跑来这种地方看电影?
    又或者说……
    她是有多相信,那个叫曹云山的男人?
    ……
    车子飞快地掠过周围的景色。
    路灯、树木、指示牌,就像快进无数倍的电影一样额,流转过他的车窗。
    她的手机仍是没有信号。
    她……还在地下。
    然而,就在他短短一个小时里,第一百零一次低头搜索她的信号时。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忽然在他耳边炸响。
    他抬起头,漂亮的灰绿色眸子,倏地睁大。
    就像是,看见了自己此生最恐惧的景象——
    那栋楼。
    那栋,还装着他的李文森的黑色大楼。
    正在他眼前,轰然倒塌。
    ……
    世界上什么都有灰烬,除了水。
    如果水有灰烬,会是什么?
    ……
    李文森被陈世安紧紧地护在怀里,冰库的顶端,长年累月的冰块在巨大的震动下,一块接一块地剥落下来,冰雹一样砸在他们头上。
    混乱中,李文森伸出手,捂住陈世安的耳朵。
    这种程度爆炸声,会把人的鼓膜震裂。
    她的头被陈世安护着,耳朵藏在他的手臂里,挡去了很多冲击。
    而他,几乎像是一个□□的蛋糕,正暴露在巨大的次声波,和尖锐的冰块下。
    ……不知是生是死。
    时间在混乱中变得模糊,或许过了几分钟,或许过了几个小时,爆炸终于停了下来。
    她在陈世安怀里睁开眼:
    “停了?”
    陈世安仍紧紧抱着她,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
    “大概。”
    “还有没有下一波?”
    “都说不是我干的了,小小姐。”
    陈世安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怎么会知道?”
    “……”
    李文森挣扎了一下:
    “你能不能先放手?”
    他这才松开手。
    他看上去状况还好,黑色的头发里都是碎冰,脸上只是被冰划出了两道细小的血痕,不擦药也不会留疤。
    反倒是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李文森看上去比较惨。
    虽然她脸上没有伤痕,但她伸出来护住陈世安的左手,被尖锐的冰锋划出一道极长极深的伤口,从手腕一直划到小指的戒指,差点把她的小指头切下来。
    血刚一流出来,就在她手背上结成了冰,看上去非常可怖。
    但奇迹一般的,她小指上的戒指替她挡住了这样锋利的冰块,自身却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明明,只是一块简陋的玻璃。
    ……
    李文森看都没去看手上的疤,第一个爬起来,趴在地上,慢慢挪到门边,检查冰库的门有没有被爆炸震开。
    她穿的是呢子长裙,腿部只穿一条不厚的裤袜,现在肌肉全部僵硬,就像死亡过久地尸体一样,已经没办法用力。
    她有些费力地伸手,握住门把手,用力一转——
    门仍然没有开。
    冷气也仍然供应着……
    直至,夺走他们所有的温度。
    ……
    陈世安的状况比她好很多,毕竟身体基础在那里。
    此刻,他一下子把李文森拖回来,抱在怀里,万年不变的笑容,已经完全从他脸上消失。
    “你都感觉不到痛吗?”
    他拿起她受伤的左手:
    “你再把手直接放在地上试试看,你如果不想再要这双手,不如告诉我,我来把它们做成标本……”
    肌肉在过度低温下,会坏死。
    到时,只能截肢。
    “冷冻相当于麻醉,我的确感觉不到。”
    李文森全身上下只有脑子没有冻僵,此刻正飞快地旋转着:
    “爆炸发生的位置在地面以上,地下室才没有受到很大的波及,这就意味着,我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也可能……永远呆在这里。
    “我好像更说不清楚了呢。如果我真的知道爆炸的具体方位,那么,我把你拉进这个冰库,以及之前的一切,都能解释的合情合理了。”
    如果他是幕后黑手,他就会清楚,哪里是安全的。
    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过她手上已经结冰的伤痕,笑了一下:
    “但如果,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点相信我?”
    “不信。”
    李文森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还没帅气到,能让我丧失判断力的地步。”
    “……”
    他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伸手握住她的左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
    即便已经面临死亡的绝境。
    “这么深的伤疤,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消失,这算不算是为我留下的痕迹?”
    毕竟这道伤疤,是她为他护住耳朵时,留下的。
    “不算。”
    李文森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这是我高尚人品留下的痕迹,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
    他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冰天雪地里,笑眯眯地看向她:
    “你真不可爱。”
    “向来如此。”
    “不过,我看着这道伤疤,想到它永不会消退,居然觉得开心多过心疼。”
    他说:
    “这是不是有一点变态?”
    “你在离死亡只有几十分钟的时候,关心的居然是一条伤口会不会留疤,这件事更变态。”
    李文森蜷缩在他怀里,盯着墙壁上浮起的铁皮,好一会儿,她忽然又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一会儿。”
    “不放,你的手再冻下去,就要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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