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示了警务处批下来的准入证。”
    ……准入证?
    审讯现场向来除了律师、警察、证人和犯人,一般不允许第四种身份入内。之前乔伊直接走进来,刘易斯没有阻拦完全是看在大家相识一场,乔伊也没有扰乱秩序的份上。
    但她也马上把乔伊拉出去了。
    这个准入证又是什么东西?
    “能允许我在旁观摩学习并随时发表意见的东西。”
    乔伊只需要扫她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两分钟前拿到的,你需要验证一下吗?”
    “……”
    李文森盯着乔伊的脸:
    “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达成一致了。”
    一致同意,他把她删除,彻彻底底。
    一致同意,他不用再在意她的情绪,不用再迁就她的时间,也不用再帮她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重要的是,他不再干涉她。
    无论疾病、苦痛,还是生死,他都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
    “达成一致需要双方的首肯,起始时间,限制地点,合约条件,缺一不可。”
    乔伊神色冷漠,却随手拿了一条椅子,轻轻轻巧巧地一转,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恕我直言,你单方面列出的条款是无效的。”
    “我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乔伊。”
    “但是我的意思还没有表达清楚。”
    乔伊漂亮的眸子至上而下凝视着她,那样深,又那样远。
    长长的睫毛下,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我想对你说的话,也没有说完。”
    他轻声说:
    “我或许会说很久很久,李文森……至少现在,还远远没到说完的时候。”
    ……
    李文森看着手里的文件。
    有那么一刹那,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都从光滑的纸面上淡化消失,只剩下一片虚无的苍白,像笼着苍苍莽莽的雾气。
    而她永远分辨不了,雾气后乔伊的眼睛,是以何种目光注视着她
    ……
    但是下一秒,她已经迅速收拾起情绪,把乔伊抛在脑后。
    “抱歉,刚才我们讨论了一下审讯形式问题,现在我们继续。”
    李文森抬起头,淡淡地扫视了一圈,面不改色地把他们三个之前的交头接耳,胡扯成对案件的探讨。
    “在之前的自由审讯之前,我曾说你们可以随便说话,也就是说,那半个小时之内的一切言论,都不在证人宣.言的法律效力内。”
    “呵。”
    英格拉姆轻笑了一声:
    “我进了那么多次警察局,这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式的审讯,该夸你别出心裁吗,我的小老师?”
    “所有和fbi合作的测谎机构都有这种审讯模式,如果你没有见过,只能说明你不仅头脑愚钝见识低下,连犯罪都犯得毫无新意,根本无需美国警方为你动用隔离室。”
    李文森笑眯眯地说:
    “不用感谢我让你开了眼界,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英格拉姆看着她带着笑意的双眸,不知怎么后颈一凉:
    “……没了。”
    “没了就好。”
    李文森转头,继续说:
    “但从接下来开始,你们需要以人格及良知担保,忠实履行法律规定的作证义务,保证如实陈述,毫无隐瞒,如违誓言,愿接受法律的处罚和道德的谴责。”
    证人宣誓词一般因人而异,和宗教相关。
    但她背的这句,是不论宗教信仰都通用的一段誓词。
    “我没有意见。”
    陈郁头都没抬,仍坐在地上研究乔伊随手写的答案:
    “鉴于我的人格和良知本来就不是很健全,而我旁边站着的这位蠢货,看起来根本没有人格这种东西。”
    “我也同意。”
    英格拉姆不屑地笑了一下,英俊的侧脸满是漠然:
    “鉴于我的良知比我身边这位亚洲年轻人多一点,至少我不作伪证。”
    “……那么您呢。”
    李文森看向一旁扶手椅上的老人:
    “罗切斯特教授,您是否愿意用人格起誓呢?”
    “我完全同意。”
    罗切斯特抬了抬眼皮:
    “鉴于我二十年前曾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我想我的人格肯定不止一个。”
    李文森:“……”
    审讯一个研究员,就足以让人破而后立,重建世界观。
    而同时审讯三个……
    这一定是警务处今年会遇到的,最让人头疼的挑战。
    ……
    “长者优先。”
    李文森从一叠a4纸里抽出罗切斯特的那一份:
    “您认为西布莉死亡时间是十一点到十二点?”
    “不是‘我认为’,女士,是自然万物已经把事实摆在了我们眼前。”
    罗切斯特淡淡地说:
    “让一个疲惫的老人大晚上讲述这种沉重的话题真是太无礼了,布拉德利教授就坐在你左手边,他可是特别厉害的人类法医学家,一定知道我想说的话,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坐在她左手边的布拉德利教授?
    ……乔伊?
    他们原来认识,怪不得之前罗切斯特一直懒洋洋的,直到乔伊进来后,才睁了睁眼。
    不过……乔伊什么时候变成法医人类学家了?
    “布拉德利是我在哥本哈根大学任职时用的化名。”
    乔伊顿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法医学,只是一时的兴趣,并不精通。”
    “如果你敢说不精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敢说精通了。”
    罗切斯特拨动了一下吉他弦:
    “我只是个物理学家,虽然对法医学和生物学略有了解,却没办法专业表述出来。但布拉德利教授当时可是丹麦警……”
    “……进口露酒品鉴师。”
    乔伊飞快地打断他:
    “为了找到现代丹麦露酒造法和古代酿造方式的不同,我做过一段时间品酒师。至于在法医人类学方面的知识,完全是为了更好的解剖古尸,并探索古墓空气流通速度和棺木腐烂速度的关系。”
    罗切斯特:“……”
    丹麦首席法医人类学家,什么时候转行去当品酒师了?
    只是,这位耿直的老教授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乔伊再一次风一般地打断了:
    “虽然在法医学上知识浅薄,但基本辨认尸体死亡时间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语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西布莉在壁炉脚下摆放着几盆玫瑰,叶片有些发黄。因此我恰好注意到了土壤上的一些黄白物质,又恰好记得那是尸蜡。西布莉被烧死时身上的部分组织膨胀喷溅出来,其中蛋白质分解,尸体脂肪酸皂化,就像把肥皂水倒进花盆里一样,土壤变成了碱性……”
    “所以叶片才发黄。”
    李文森点点头:
    “然后你们通过尸蜡的软硬程度,推测出西布莉死亡时间?”
    尸蜡如果易碎,说明**进程迅速,尸蜡如果变软,说明**进程缓慢。
    “当然。”
    罗切斯特垂着头,神情藏在阴影里:
    “布拉德利教授完全表达了我想表达的意思。”
    “尸蜡的事,我们在你们走后也发现了。”
    刘易斯在李文森耳边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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