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的路上居然没见到一个人,这太不正常了,的科学家们是集体出去洗头了吗?”
    叶邱知走到客厅里,放窗帘,没回答,李文森也不在意,蹲下翻了翻抽屉:
    “有没有吃的?”
    “十点钟方向走五米后右拐三点二米的拖鞋底下有一份好利来抹茶味半熟芝士。”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又开始刷刷刷写起来:
    “喂,你之前让我反算的公式,还记得吧?”
    公式。陈郁自杀前留下的手稿。
    李文森出狱时,那位老警察曾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
    “他死前一直在演算着一种看不懂的公式,我劝他休息,他却说他来不及……直到有一天清晨,他用一块磨薄的铁片割开自己的动脉,我才知道,他是真的来不及。”
    ……
    本科学过高等数学的人或许都明白,在做完一个数学证明题后,会在公式的最后一行打下一个“井”字,以表示这个证明已经推算完。
    陈郁留下的手稿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但在刘易斯把公式拿给她时,她还是一眼看到草稿中的这个“井”字——这意味着陈郁算出了结果,甚至可以说,陈郁让自己在监狱里苟延残喘就是为了这个公式,他算出来了,他就自杀了。
    可这个公式,她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陈郁做的项目研究突破空间下的微积分极限证明,三重二次数域的整基,还有重新定义费马最终定理的普遍性证明,都是耳熟能详的知名数学问题,她本科时都考过试。可偏偏陈郁留下来的不是这些中的任何一条,她看着如同天书,在图书管理破解了几个小时未果后,就直接扔给了化学系的叶邱知。
    ……
    “曹云山在监狱里我没话说,但你为什么不能把公式交给乔伊?你明知道这个公式就算你不给,也会自己跑到他手里,不如让乔伊直接帮我们破解,反正他二爸和警方关系匪浅,也不算证据外流,好过我们这样一点头绪都没有。”
    ……少年,那不叫二爸,那叫教父。
    李文森嘴里塞着两只抹茶芝士,口齿不清地说:
    “乔伊是文科生,数学不好。”
    ……不好个屁,你男朋友是当代达尔文,十项全能,一身的金手指。
    叶邱知咽下这句脏话,看着她从包里翻出一个简易水下呼吸器,终于忍不住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拯救世界。”
    “……”
    他无语地翻开手里的草稿纸,看样子已经不想理她了。
    叶邱知是典型的理工男,家里乱得像被迫击炮轰炸过,李文森坐在一片混乱的中心,专心整理自己的行李,顺便顺一些零食小刀什么的,叶邱知储存的甜品慢慢被她转移到自己的包里。
    渐渐地,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李文森把背包一甩,半背在身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灰尘扑扑的玻璃窗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细长的口红来。
    风吹来,又停下。
    香樟树在春天落叶。窗台上摆着一株枯萎的兰草。她站在宽大客厅的另一头,旁若无人地俯下身,在一片狼藉里,对着自己在模糊玻璃里的倒影,平静地、慢慢地,用手指在唇上抹上一点红色。
    如同第一次的初见。
    又如同是,最后一次的……告别。
    ……
    她为什么要告别?
    她又是在和谁告别?
    ……
    叶邱知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喊了一句“李文森”,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这样看着她转身朝他微笑一下,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走进满地枯黄的叶片里,走进沉沉的夜色里,不见了。
    ……
    十分钟后。
    同一个姿势,同一个位置,手里的书仍翻在同一页。
    叶邱知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直到身边的手机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他猛然惊醒,接通电话——
    “是,长官。”
    ……
    “没错,她刚刚离开。”
    ……
    “半径三公里之内已强制疏散完毕,我也会在半小时之内撤离。”
    ……
    “不,我不明白,余翰。”
    不知乔伊说了什么,他语气蓦然激烈起来:
    “从一开始我就在怀疑乔伊,他为什么要监视李文森?他七年前为什么会那么巧合地与李文森合租?他不是已经把李文森锁起来了吗,为什么她刚才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一切如他预测,今晚的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他又为什么不让我拦住她?”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李文森去送死,去充当他们打开大门的钥匙。
    叶邱知坐在黑暗里,声音又忽然变得很轻。
    “他不是爱她吗。”
    浓郁的自厌和悲伤,几乎要从他语气里滴落下来:
    “可乔伊,他为什么不让我拦住李文森?”
    ……
    从叶邱知家到新化学楼只要十分钟,这也是她选择把所有装备放在他家的原因。李文森大步走在的山间小道上,身上穿的仍是乔伊的衬衫。
    十年。
    十年一晃而过,当年在供职的科学家,如今只剩下安德森和洛夫。那些消失的名字,他们的后代散落在世界各地,此刻是谁,在哪里,如此巨大的仇恨与沟壑无法填补,他们又是否知道自己背负的东西?
    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在寻找真相。
    不久之前,她站在实验室门边偷听到乔伊的电话——她终于得以确认乔伊和警方有关,终于明白这个她身边唯一陪伴她的挚友和恋人,也有自己的秘密和隐藏。
    但除此之外,她还不小心偷听到了一个更有价值的名字。
    ——叶邱知。
    这个男人,是警方在的卧底。
    而乔伊,和警方交往密切。
    如此关系,让人难以置信。她花了极大的经历去调查他的生平,从她跨入他住宅的那一刻,她手里就一直藏着一把小刀,刀柄沉重,一旦他得到乔伊的命令要拦住她,她就会立刻出手把他打昏。
    可是他没有拦她。
    从头到尾都没有。
    这只意味着——乔伊默许了她先去开路,默许她独自赴险。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对于科学家来说,吸引力最大的无非是最先进的科研成果,埋藏的秘密,足以推进之后整整几百年的科学进度,而她是唯一的钥匙——二战时区区一个□□配方就已顶得上千军万马,图灵计算机的发明几乎间接导致了德国的败亡,的秘密或许比这两者带来的影响更大,谁不想知道?谁不想抢夺?这背后利益牵扯太大,何况乔伊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只是没有拦住她而已,也算在她意料之中,她都能理解。
    只是她曾以为,她和叶邱知是一样的。
    她以为他们是一样的。然而他就像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努力上进的年轻人,手里前途那么长,生活那么精彩,爱他的人那么多,关心他的人那么多——她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即便有着相似的出生、相似的仇恨,他的人生,还是和她的人生不一样。
    他和她,不一样。
    ……
    下午七点四十三分。
    一座黑色的尖塔慢慢在绿树的掩映后显露出来。这是安德森和洛夫的新化学楼,七层,每一层能容纳十个小型的实验室,百来个房间,是迄今为止投资最大的一栋。
    走廊上点着灯,树影摇晃,却仍旧空无一人。李文森双肩包、白衬衫、nike球鞋,走在昏暗的过道上,看上去大学里上自习的女学生没什么两样。
    她站在门前,伸手轻轻一推。
    沉重的雕花铁门仿佛等待许久,“吱呀”一声打开。陈旧的书卷气息,混杂着消毒水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如此重要的研究重地,门居然没有锁?
    她拍手点亮门厅里的感应灯,边走边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仅存的几条线索——时间太仓促,她原本以为这一天不会来的这么快,十年前她流落巴黎街头时候,正是寒冬,就算往前推两个月,离现在也还有一百多天。
    她能与乔伊亲吻、拥抱,并肩坐在悬崖上看云,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至少还能活一百天。
    可她错了。
    的大项目从来是按整年计算开启,muller把时间提早了。
    可是为什么要提早?难道是有人介入了这个秘密?这个世界上除了极个别的两三个人,还有谁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洛夫和安德森?不,他们倒是知道,但要有能力早就阻止了,不用等到今天,曹云山更不可能,叶邱知对整件事根本一知半解掀不起什么风浪……而按她从刘易斯只言片语里获得的信息,警方虽然掌握一部分内情,但是还没有意识到真相是怎么样。
    那么还有谁?
    乔伊?
    对了,对了,还有乔伊……李文森盯着不断下降的电梯楼数,忽然想起不久前,她悔婚的那个晚上,muller曾这样对她说。
    “乔伊走,或者乔伊死……乔伊绝不能留在。”
    她当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乔伊会死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muller为什么不管其他人,独独要逼走乔伊?
    一定是乔伊瞒着她做了什么。
    短短时间里,能把muller逼到不得不提早计划的人,只有乔伊。
    可这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电梯运行奇慢,并没有空调,十分闷热。李文森用了几秒钟,飞快梳理了一遍手上的线索,不得不承认,不管她的未婚夫背地里怎么吊炸天,都对她没有半毛钱帮助。她仓促之下能拿出手的唯一线索,不过是一条由“花园南面的猫”引出的“sc”,star craft,星际争霸。
    而这条线索,在她跨入安德森和洛夫“星际争霸”项目的实验楼时,已经用掉了。
    ……
    电梯“叮咚”一声停止,又一条漆黑的长廊出现在她面前,沉闷的空气不断灌入她的胸腔。
    这是实验室大楼地下三层,安德森和洛夫的办公室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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