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的结局。
    她养父死前拜托给她的事她不能不做,后退无生路,朝前是坟茔,早死和晚死,没有太大分别。她无路可退。
    但她万万没料到的,是乔伊。
    她独自逃出别墅,撒谎、自伤、封电梯,就是为了彻底把这个男人甩在身后……可她做的一切如同猴戏,一点用都没有,乔伊明明清楚她在惧怕什么,却还是跟来了。
    他还是来了。
    她想救的人,从来都救不了。
    她的养父如此,曹云山如此,乔伊如此,她自己亦如此。
    ……
    “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我们没有出去的钥匙,如果不是千年一遇的人品爆棚,十有□□都只能困在这里……你害怕吗?”
    “这句话真有意思。”
    乔伊垂下眼眸:
    “我们认识七年,我在叙利亚战.乱时带你去叙利亚,在埃及政.变时带你去埃及,在红海涨潮时和你困在礁洞,每一次都不比现在安全。不得不说,虽然你应对危机时没什么用,但也从未半路扔下我不管。”
    他把她抱紧,光线在他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有点淡漠,有点清冷,像流水流转过岩石,又像风吹动树枝:
    “你又会害怕吗?”
    ……
    她当然不害怕。
    李文森这才恍然想起,待在乔伊身边的时候,她居然从未有过害怕的情绪。
    不过不害怕也没有用,他们仍被困在地下三层的尽头,身边除了四面白墙,别无它物,根本没有任何藏机关的地方。李文森一直在墙面上寻找破绽,缺一无所获,李文森几乎想试试一头往里撞,能不能像《哈利波特》里的9又3/4站台一样,穿墙而过。
    倒是乔伊抱着手臂后退一步:
    “不用找了,墙上没有任何破绽,你真的没有走错路?”
    “我确定没有。”
    “那么开关就不可能是寻常的形式。”
    他敲了敲墙壁:
    “墙表面上没有东西,不代表墙里没有东西,这里的墙面是金属材质,而能通过金属传导的,一是热度,二是压力,三是声波。”
    “你的意思是开关藏在墙下?”
    她当时被蒙着眼睛,以为在做游戏,李文森一点都想不起来当年她是怎么闯过这堵墙走到外面来的。
    她四面环视了一圈,忽然抬起头:
    “乔伊,抱我一下。”
    乔伊:“……”
    他顿了足足两秒,才从无可抑制的、汹涌的心跳声中意识到,李文森说的,是让他把她抱起来,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抱。
    “你想做什么?”
    “砸灯。”
    ……
    如乔伊说,锁埋在墙面下,但是墙面是钛钢,凭他们手上的工具不可能切得开……那灯泡呢?墙面打不开,灯泡却敲得碎,就算没有太大作用,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这墙里到底藏着什么。
    但结果还是让李文森失望了。
    灯下什么都没有。
    地下基地果然代表着最先进的黑科技,十年前安装的灯泡,居然是用感应式无线技术供电的——iphone7都没实现无线供电呢,要不要脸?
    她随手把转下来的灯管交给乔伊,刚想从他怀里下来,就被乔伊单手抱回去:
    “等等。”
    “怎么了?”
    “灯管上刻着东西。”
    他把灯管一头伸到李文森面前,就见那金属的螺旋接口上,的确蚂蚁般地刻了三个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图腾,第一个是几个麻点,第二个是一只蜜蜂,第三个是一把刀。
    李文森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下一秒,就听乔伊平静地说:
    “麻点是面粉,蜜蜂是蜂蜜,刀是匕首,和你之前看到的那副壁画一模一样。”
    李文森装傻:
    “什么壁画?”
    “就是甬道里,你差点摔倒的时候看到的那副。”
    她在甬道摔倒时,他只顾着扶她,她确定他并没注意其它。
    但此时,那副壁画,就像他脑子里藏了一台照相机一样,一丝不差地被他描述出来:
    “画上是一个花园,上面有一套桌椅,一袋面粉,一盒蜂蜜,和一把水果刀。甬道两面墙上都是涂鸦,但你一眼就看到这幅,显而易见这个花园的构造曾经出现在你的意识里,要么你曾去过,要么你曾在书上看过。”
    李文森:“……”
    队友观察力太强不能一起玩耍怎么处理,在线等有点急。
    “而至于面粉、蜂蜜和餐刀,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安格鲁撒克逊时期,用来描述’花’的单词只有blostm,也就是现在的blossom,但从1066年诺曼人入驻伦敦后,拉丁语flos和法语flour逐渐变成了鲜花的新词源,flour就是flower的前身。”
    flour,面粉,flower,鲜花。
    这两个词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是出自同一个词源。
    再加上蜂蜜sweet honey也能翻译成蜜糖,刀knife和匕首knife本来就是一个词……
    他看着她,忽然念道:
    “要事约见,卡隆咖啡馆,中午十一点,来见见我好吗?带上你的鲜花、蜜糖和匕首,我请求你的宽恕,并再次恳求你的爱,以往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永远爱你的……沈。”
    李文森:“……”
    蜜糖、鲜花和匕首。
    这不是沈城和她疯传的暧昧邮件吗?
    李文森敏锐地感到她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
    “你怎么会知道这封邮件?”
    “我为什么不知道?蜜糖、鲜花和匕首……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很大,所以不会关注你绯闻对象沈城给你写求爱信这种无聊的小事?”
    ……难道不是?
    “你错了,我不在乎的只是别人的绯闻。”
    像听到她心里的潜台词,乔伊手一松,她瞬间从他的手臂上滑下,被他以另一种姿势抱在怀里——这是真正情侣间的拥抱,鼻尖相触,呼吸可闻,他无机质宝石一般的双眸离她如此之近:
    “至于你的……我非常、非常在意。”
    李文森:“……”
    “你从不推沈城的邀约,他死了你为他追查真相,但轮到我时,像今天这样连续三次丢下我的行为就算了,我找到你后,你从头到尾没问过我一句怎么过来的、有没有受伤……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
    …………
    ………………
    虽然从声音的角度,他是如此风平浪静,但在那嘲讽的语气里,李文森居然听见了一丝罕见的、高高在上的委屈,细微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李文森只觉得英格拉姆都没有这么让她头疼过。
    什么叫没问他有没有受伤?要是他真的在地下溶洞受伤,身上多少会沾染灰尘,被海洋生物攻击,衣物上也会有海腥味。她在他一开始抱住她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了,他身上除了一点下水未干的潮气,连灰尘都没有,吹个头就可以直接去参加婚礼了,说受伤,在逗她?
    “那你要怎么办?让我现在把这些欠你的问候都补回来吗?”
    乔伊成熟起来让人害怕,幼稚起来也完全不分场合。李文森背靠在冰冷的雪白墙面上,虽谈不上不耐,语气也多少有些不好了:
    “很高兴见到你,你受伤了吗,身体还好吧,吃了吗……够不够?”
    “……”
    “不够?那我再补一个英文版?good m,good night,how are you?”
    “……”
    他不是这个意思。
    乔伊抬起眼,刚想说什么,就听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他们中间:
    “i’m fine.”
    李文森:“……”
    乔伊:“……”
    李文森触电一样从墙上弹开: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见了。”
    他离得不如李文森近,即便那细微的一声快如幻觉,也依稀听出了是一个小男孩,还有点耳熟。
    两人对视一眼,李文森后退两步,离墙一米远,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句:
    “how are you?”
    这次两人都听到了。
    他们面前的墙壁高兴地回答道:
    “i’m fihank you,and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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