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北方也有这样缠绵的雨季。每日午后下一场酣畅的雨,时间与降雨量都标准得仿佛经过衡量,盛实安从半深半浅的昏睡中醒来时,正是一场雨将停未停时分。
    床榻靠窗,窗边滴答着雨珠,看样子是在密云。郑寄岚喜欢钓鱼,三番两次邀请,陈嘉扬懒得搭理,盛实安和阿耿随他来过几次,也是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推门便是渺渺的烟波。
    窗户只开了条缝,盛实安觉得闷,本能地想要再推开些,正要起身,肩膀却被人从另一边伸手过来按住了。
    她这才发现一直有人趴在榻边,是陈嘉扬。他拧亮台灯,一面坐起来,哑声说:“别动,慢点。”
    他右手手臂固定着,冰凉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腕,她冷得一缩。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要什么?”
    盛实安嗓子干得发沙,涩涩地说:“闷,我想开窗。”
    毕竟年纪小,没轻没重,也不怕吹得再发烧。陈嘉扬没开那扇窗,只把门边的窗开了,走回来就着台灯和午后的光线,垂着头目光发直地看她,最后问:“疼不疼?”
    盛实安摇摇头,摇头时牵动伤口,又改成点头。
    陈嘉扬也很慢地点点头,“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原来这件事是“犯傻”,生疏而客套,不免让盛实安想起上次见面还是在那盏路灯下。早就没有什么话说,可眼下因为她多管闲事,硬生生闹到了一室二人境地,要说什么?说她饿?
    思及此处,肚子真的咕噜一声。
    她连忙抬手捂住肚子,没想到这没出息的肚皮被按得发出呜咽,她手一松,肚子又接着叫,绵长得毫无止境,像是要奏支曲子。
    陈嘉扬僵硬的神情蓦地一动,盛实安把被子一扯遮住头,在他笑出声之前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陈嘉扬笑完便在床沿坐下换鞋,“想吃什么?”
    被子闷闷道:“随便。”
    陈嘉扬道:“吃粥。”
    被子里传出不假思索的声音:“不吃粥。”
    “豆浆包子。”
    “不吃。”
    陈嘉扬换好了鞋,蹲在床边把被子拉开,“西红柿鸡蛋面,吃不吃?”
    盛实安窘迫得脸通红,眨一下眼睛,“……我要葱花,不要香油。”
    陈嘉扬出门去弄面。厨房就在隔壁,眼下不是饭点,热火朝天的地方无人问津,只有郑寄岚像只硕鼠,在那里偷吃住家中午炸的茄盒子。
    陈嘉扬凑合着用一只手烧水下面,切个西红柿切得鸡飞蛋打,等到磕鸡蛋的时候,几乎要弄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郑寄岚看得心惊肉跳,等到陈嘉扬切完东西,他凑过去观光,竟然还算像模像样,顾忌病人肠胃,没放一点油,但红的红黄的黄,并没搅成一锅,并且香味清爽诱人,剩余的半只西红柿还切切堆了一小碟,权做凉菜,洒上白糖,像雪山盖顶。
    郑寄岚忍不住伸筷子,被陈嘉扬一筷子打偏,“别跟她抢。”
    郑寄岚诧异道:“盛实安躺了三天,你恨不得给她塞十斤酱骨头,我从东交民巷打到密云,你连块西红柿都不给?!”
    陈嘉扬没作声,白汤里翻滚着细面,他转身去挑碗。郑寄岚闻出那股愠怒的异样,“你跟她说什么了?”
    住家厨房里有的多是粗陶碗,豁着口挂着伤,陈嘉扬翻遍碗橱,终于找出只缠青花的白瓷小汤碗,“说她以后别犯傻。”
    不是不用她救,不是三头六臂不坏金身,但始终要讨嫌地多说这一句。
    郑寄岚无话可说,抱着半盆茄盒大吃大嚼,陈嘉扬看他吃相,“没吃过茄子?”
    郑寄岚翻着白眼道:“老子饿几天了?不能说句人话?”
    三天前陈嘉扬在六国饭店大厅遇上盛实安时,郑寄岚正在饭店阳台上想阿柠的点心,眼见出事,他一拽陆秘书,溜回荔山公馆,接出阿柠等人各回各家,又带陆秘书银行将重要文书锁进金库,走出银行,终于被金九霖堵了个正着,自然是不由分说一顿火并,所幸阿耿从后包抄,方才逃出包围——金九霖下了杀心,不见血不停手,郑寄岚搬出青帮势力,局面方才一缓,他就着这分缓和逃出生天,昨晚抵达密云,话没说两句,盛实安的药熬好了,陈嘉扬留他在厨房吃剩饺子,端着药碗扬长而去,再没回来。
    眼下郑寄岚又被留在厨房吃剩茄盒,陈嘉扬自己端着面回去,叫盛实安起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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