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将一摞子文件资料扔在了两个儿子面前,疲惫道:“情况有点糟。”
    “怎么说?”相比于两个儿子,当妈的显然更沉不住气。
    陆夫人将家里的闲杂人等赶出了客厅,自己站在沙发边上,面色复杂得听着老公儿子谈论。
    “秦彐森要将手上的几个项目转移回国,以此做敲门砖,让国内给他一张永久居住证。”陆川揉了揉眉心,很是头疼:“最近一个月,别说我们一家了,都邦、曼迪、安斤,哪家制药公司不在盯着他?一个个卑躬屈膝得求着他保留项目,都快求成孙子了。”
    陆希命蹙眉道:“秦叔叔这么做,非常的儿戏。”
    陆川气愤道:“什么儿戏?!他耍的明明是猴戏!为了跟亲生女儿团聚,不惜回国从头再来,更不惜损伤我们这些老朋友的利益。原以为跟他成为儿女亲家,秦彐森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将新研制的中间体卖给埃可森。可是谁想得到呢,他问都不问我一下,直接跑去跟曼迪的人谈价格。你们说,他是不是当我们一家是吃香蕉的?”
    “这么说,”陆夫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腮帮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认定道:“我们娶秦雪梨回来,没有丝毫的作用?”
    三个男人没有吭声,尤其是一脸阴霾的陆希铭,仿佛都默认了她的话。
    陆夫人就跟被点燃的爆竹一样,哔哔啵啵得倒出许多话来:“我一开始就不赞成希铭娶她,偏偏你们说她是最好的长媳人选。呵呵,华人圈里谁不知道秦雪梨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当着外人的面都能给我这个婆婆甩脸色。是你们说的,娶了她就能捆绑秦彐森,娶了她就能让埃可森挤进制药十强。但是事实呢?她在one57都快住满一个月了,秦彐森连个面都不露一下。”
    陆希安站起身来,替他妈妈捏了捏肩:“妈,你真错怪我爸和我哥了。谁想得到秦教授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而且,无比的难缠,魂牵梦绕的难缠。
    陆夫人自然也想到了过年那次和秦梦阑的碰面,说话的声音不由得降了几个分贝,语气也和缓了一些:“他那个女儿是真不错。长得漂亮不说,而且要形态有形态,要礼貌有礼貌。要是放在我们这个圈子里长大,哼哼,绝对轮不到我们家上门求婚。”
    陆希安没吭声。因为他妈分析得没错,无论是哪种境遇,他都不会得偿所愿。
    秦梦阑喜欢的山川里,没有他这种脉络的。
    秦梦阑喜欢的湖泊里,没有他这种深度的。
    她可能喜欢李健,喜欢撒贝宁,喜欢詹姆斯麦卡沃伊,喜欢一个叫梁成砚的残障人士。但是基于事实,在她喜欢的所有男人里,没有一个叫陆希安的。
    陆希安很欣慰,回到美国之后,他能从那魂牵梦绕的爱欲里面抽身出来。
    陆川叹了口气,终结话题道:“你想这些有什么用?秦彐森难道还肯将亲生女儿嫁到我们家?希铭啊,现在爸妈征求你的意见。我们想止损,解除你和秦雪梨的婚约,你同意吗?”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不能作为媒介将陆希铭的答案传播到众人耳里。
    怎么会不同意?
    昨天夜里还搂着前女友进出希尔顿的陆希铭会不同意?
    站在客厅外面偷听的秦雪梨一早知道了答案。她森白的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惨淡且颓败,无力又沧桑。
    陆家的管家示意她可以进去商谈,秦雪梨却摆了摆手,安安静静得从陆家走了出来。
    繁华的纽约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来车往,没有一个人,没有一辆车,愿意停驻下来关心她的伤心和痛苦。
    怀着一肚子的愤懑,伤心和委屈,秦雪梨再也承受不住,抱着头蜷缩在街头,哭泣着给秦彐森打了电话。
    “爸爸,你不要我了吗?爸爸,你真得不要我了吗?”
    “shirly?”可惜,接电话的人并不是她口中的爸爸。
    秦彐森的韩裔秘书柳秘书接听了电话。这个从前一直跟在秦雪梨身后买买买的老好人,如今也回归了秘书本职。老好人学不来陆家人的变脸绝技,但是说话的语调、语气,已然也不像从前那般顺从、恭敬。
    “秦教授刚飞去了中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研究所的事有专人打理,家里的事也有安妮处理。至于您这边的事务,呃,您也可以继续吩咐我来做。就是金额超过五千美金的话会有些麻烦,我需要向苏珊那边申请。嗯,我想您应该猜到的,现在的financial power在中国大陆。”
    秦雪梨抬头望了望天,看着一架看不清机翼的飞机在蓝天里留下痕迹。她知道飞机的航向,知道飞机的速度,就是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返航。
    果然,爸爸不要她了,就跟当年不要秦梦阑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你们懂的。
    ☆、银鳕鱼
    输了球赛, 梁成砚有些失落。
    如果最后的三分球能中,或者他担着风险直接带球切入禁区,输赢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篮球场内人头攒动,议论声跟海浪一样一层层得堆叠到球场内。教练将毛巾和水递给自己的球员们,逐一安慰道:“运动是让人快乐的,不是让你们郁闷的。尽力就好, 不要纠结于比赛的输赢。”
    梁辰砚也不想郁闷下去, 前提是大梁的广告牌没有绕场一圈, 王珊珊她们没有拉着横幅说他是“唯一的神话”。
    捂着脸坐在冷板凳上, 梁辰砚感觉颓废又沮丧。
    什么神话.....
    其实是笑话吧.....
    球员们跟着队伍回学校了,梁成砚这个有专车接送的自然可以多待一会儿。他一个人留了下来,蜷缩在角落里, 安安静静得里回忆着比赛的经过。
    漆黑的眼睛扫过球场上每一条线,每一个框, 每一块他踩过的地方。
    梁成砚在思考, 他错估了哪一步, 又或者错传了哪一球。诸多失球的原因当中, 哪一个是关键点?哪一个又是他可以规避的?
    然后保洁大婶看不下去了,气冲冲得走了过来:“蹲在这儿看电影吗?走走走,我们要拖地了。”
    “.....”梁成砚没脾气得拎起球包, 晃晃悠悠得走出了球场。
    空荡荡的体育馆门口,除了司机撑着一张报纸在等他,女朋友也倚着墙角站着,若有所思得仰望着天空。
    等了快半个小时了吧, 她连一个催促的电话都没打过。
    “你不用在这儿等我的。”梁成砚看着她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感觉一条潺潺的小溪流淌过心脏,跳跃、灵动,还有清新动人的舒畅。
    “我没等你啊,我等的是回家的顺风车。”秦梦阑一把抓过他湿漉漉的手腕,拖着他往车上走:“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吗?晚上我给你做一顿好吃的,保证你心情好起来。”
    梁成砚机灵得捕捉到“回家”俩个字,心情没有再坏的了。
    梁成砚的好心情,一直从体育场保持到了沃尔玛。
    大晚上在超市买菜的人很多,秦梦阑挤在人堆里面,一样样得挑着菜。秦梦阑挑菜的本事是跟毕驰妈妈学的,挑豆角知道挑豆粒小的,挑番茄也会挑果蒂小的。一圈转下来,新鲜食材多多少少都进了她的购物篮。
    海鲜区的冰柜里有新鲜的银鳕鱼,秦梦阑停了两秒,眼疾手快得拿了里面最新鲜的那一条。
    路人大妈瞧着很奇怪:“哎,小姑娘,你怎么区分油鱼和银鳕鱼的啊?不怕拿错呀?”
    “不会。”秦梦阑耐心解释道:“拿最贵的那一条,错不了。”梁成砚喜欢吃的东西不多,银鳕鱼就是其中一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他都惦记着,香煎、清蒸、红烧,变着花样得吃。然后每次后厨送银送菜过来,秦梦阑就会跟个太监似得帮他挑掉鱼刺。
    一小段银鳕鱼卖到一百六十块,路人大妈看了直摇头:“算了,我还是买带鱼吧。”
    秦梦阑笑了笑,伸手又拿了一段扔进购物篮里。
    柜台结账的时候,消失了大半天的梁成砚终于出现了。他走到秦梦阑身边,扔了几包不可描述的盒状物到购物篮里,示意旁边的收银员:“一起结。”
    秦梦阑的头皮发麻得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梁成砚递给收银员一张□□,眼底含笑得看着她脸上红霞飘飞,理所当然道:“我看到你回的微信了。你说呢?”
    “.......”秦梦阑说不出来。
    ~~~
    夜色笼罩了整个浦口区,车子沿着翠竹小道一路盘旋,驶进了度假村的私人别墅区。
    俩个人拎着食材从车上下来,看见空空荡荡的车库里多了一辆四四方方的奔驰越野车。车型不算奢侈,品牌也很大众,车身也没有镀金镶钻,真正吸引他们注意力的,是车子装载的玻璃。
    梁成砚走过去敲了敲玻璃,确定道:“是防弹玻璃。”
    “谁这么怕死啊?”秦梦阑也走了过去,想看看防弹玻璃跟寻常玻璃有着什么不一样。
    指尖刚落到黑漆漆的玻璃镜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车里传了出来:“是我。”
    紧跟着,玻璃“吱吱吱”的移动声在俩人的耳边响起,秦彐森的脸也慢慢得出现在了他们俩人的视线里。
    梁成砚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自镇定道:“......晚上好,秦教授。”
    秦彐森面色复杂得扫了他一眼,摆着架子没有吭声。
    秦梦阑没有她男朋友这么镇定,也没有她男朋友这么文雅,直接上脚踹车子,开骂道:“你tm有病啊,躲在车库里吓人。”
    秦彐森一脸阴沉得从车上下来,探究的视线从秦梦阑的身上一直挪移到了梁成砚的脸上、手上,以及,呃,男人都知道的双腿之间。
    梁成砚略略往后退了两步:“......”
    院士级的教授就是不一样,感觉眼睛里可以射出激光镭射线。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秦彐森的脸色黑得可以掉墨:“这都晚上八点了,你们俩怎么还在一块?你们家长知道这个情况吗?”
    毫无疑问,极其显然,他就是不知情的那一个。
    “我爸知道,我后妈也知道。但是实话说,秦教授,他们知道不知道,都不太重要。”梁成砚回答得比较谨慎。
    “关你什么屁事,你谁啊你?!”相比而言,秦梦阑的态度嚣张多了。
    秦彐森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一片酸楚,转过身来跟自己女儿赔了一个笑脸,轻声细语道:“爸爸是担心你的安全。现在的花花公子太多,而且各个思想龌龊淫、秽,整天想的都是怎么占小女生便宜。”
    从某种角度来说,秦彐森的说法很有道理,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秦梦阑满眼讥诮得看着他,反问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一句话堵着了秦彐森的嘴,也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毫无前兆得插在了他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将近晚上九点,秦梦阑忙忙碌碌了一个小时,才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黑胡椒芦笋煎银鳕鱼,一盘金沙四季豆,一碗番茄牛肉汤,并这两碗米饭搁在了餐厅的长木桌上。
    梁成砚洗完澡归来,闻着香喷喷的饭菜,竟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因为餐桌边上坐了两个厚脸皮的老头子,一个筷子不停,扒拉着吃掉了他的银鳕鱼。另一个要夸张一些,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肉汤,默默得淌眼泪水。
    “怎么样?我儿媳妇手艺很棒吧。”梁军彦很是得意得炫耀道。
    秦彐森抹掉脸上的眼泪水,感慨万分道:“是她妈妈的手艺,是她妈妈教她的。”
    “......”一头是火的秦梦阑和一头是水的梁成砚,隔空对视了一眼。
    梁成砚连忙拉了一张椅子在餐桌边上坐下,提醒他们俩个老头子:“我想,你们应该都用过饭了吧?”
    “是的,你不说我都忘了。”梁军彦将手上的饭碗搁了下来,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跟其余三个人商量道:“我们一家四口好不容易聚一块,吃饭多扫兴,来来,一起喝一杯。”
    “一家四口”这种话都能说出来,秦梦阑头痛得想回姥姥家。
    度假村的服务效率就是高,梁董事长一个电话打出去,高脚杯啊、醒酒器啊、下酒的花生米啊,还有什么移动ktv,都tm在五分钟时间搬到了梁成砚公寓。
    梁军彦越喝越开心,一开心么就忍不住吹牛逼,一把抱住了自己的老同学,嘻嘻哈哈道:“彐森,彐森,知道这些年我多想你嘛?!”
    “......”别说秦梦阑了,好脾气的梁成砚听了都想翻白眼。
    秦彐森灌了三杯红酒,脸皮渐渐得发红,酒劲也不知不觉得涌了上来,哈哈笑道:“知道,我都知道,我在美国都知道大梁的董事长叫梁军彦。”
    “......可是你总是对我视而不见!”梁军彦松开了秦彐森,转身抱住旁边吃瓜的梁成砚,一脸自豪的样子感觉要起飞:“他们都说我儿子像你。彐森,你自己看,我们家小砚像不像。当然,我跟你说实话,除了长相,小砚这个清高自傲的性格、拽炸天的说话方式、不给人留余地的做事风格,tm几乎跟你一模一样。哈哈,他们还四处造谣,说我是梁军绿,说我儿子其实是你儿子。哈哈哈,他们这帮蠢货,不知道谣言传着传着就能变真的吗?我们结成了亲家,小砚当然也是你儿子了呀。”
    梁军彦形容的梁成砚是眼瞎之前的梁成砚,眼瞎之后,呃,不是,眼睛复明的梁成砚要温雅许多。清高仍然清高,但不自傲。说话仍然拽上天,但幽默风趣了许多。至于做事风格,留不留余地,给不给活口,梁成砚还是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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