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仲征,是啊,这个天下是他家的,然却不是他的,他也不能自作主张地采金。
    太子心下微微叹息,脸上却笑着说:“六六,有一句话叫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可也有句话叫着刑不上大夫。”六六得意洋洋道,“别忘了我祖父是翰林,我三叔是进士,我爹是秀才。这些可蒙不着我。”
    太子失笑,“目前不能开采,但孤保证一定让沙河镇的人吃饱饭,穿暖衣。”
    “要不我们拉勾?”
    “好咯。”六六伸出的手一顿,犹豫道:“喔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做小孩子的动作。”
    “击掌立誓。”一进屋就躲在角落里的汤测此时出声道。
    太子和六六相似一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子伸手。
    “君子一言,一言九鼎。”六六的小肥手。
    两手相击!
    “汤测,金沙之事暂且别泄漏出去。”太子转头看着汤测道。
    “小的遵命。”汤测拱手道。
    六六做了个捏自个儿小嘴的动作,“我的嘴跟蚌壳一样紧。啥秘密都可以跟我说。”
    六六一脸期待地望着太子。
    太子装模作样地低头沉思,忽地道:“哎呀,我忘了。”
    六六嘟囔:“秘密怎么可能忘了呢?”
    “正因为是秘密才要忘的。”太子笑道。
    六六望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脸,总觉得有种诡异感。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六六顿时明白,她哼了一声,跺跺脚跑了。
    六六刚跑出客栈,就见到老人小孩从各自的家中一窝蜂似的出来,全往街头奔去。
    六六跟着就要跑去,让随后出来的汤测拦住了。
    “别去,是服差役的人回来了。”
    六六眼睛一亮,不禁问道:“是公子让他们回来的?”
    不等汤测回答,六六自言自语道:“肯定是,公子是个好人呐。”
    当晚,各家兴高采烈,拿出家中最好的食物给辛苦的壮劳动力准备丰盛的晚饭。
    钟里长家也不例外,只是钟大郎看到家中有白面疙瘩,很是吃了一惊。他分明记得走之前,家中只有少许黑面,还是那种发霉的黑面。莫非二郎挣了钱?那也不应该如此奢侈,该积攒起来给二郎娶媳妇。他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个媳妇,连个儿子也没有。
    钟大郎想得越多,脸就越黑。家中三个孩子也放下筷子,畏畏缩缩地挨在一起。
    钟老婆子端着一碗肉干汤进来,见状,嗔了钟大郎一眼。她放下汤碗,招呼三个孩子上炕吃饭。
    钟大郎拧着两条粗壮的眉毛,粗声道:“娘,二郎挣了些钱回来,你也该给他存在娶媳妇用,那用这么花销掉。”
    想到钟二郎,钟老婆子叹了口气,二儿好久没有带信回家,也不知道他在河源县找么活干没?如今正是农闲时,出去找活的人多,就怕他找不到活,没地住没食吃。想到此,钟老婆子的眼角有些湿润,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
    钟大郎愣了愣,抓耳挠腮,语无伦次,“娘,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吃白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就到了一百章,  撒花
    表扬自己一下,棒棒哒
    再自我鼓励一下,加油,加油,加油
    谢谢姑娘你们的支持
    鞠躬
    第101章
    钟老婆子道:“娘在想你弟活找的怎么样了?有吃的没?”
    “那这……”钟大郎指着坑桌上的白面疙瘩和肉汤。
    钟老婆子笑着把前几日来了贵人的事说了说。
    “见你们回来了, 你爹都等不急在家一起吃个饭。在厨房里,你爹囫囵喝了碗疙瘩汤就去你郑叔家里,说商议什么大事。”
    钟大郎听了, 看着坑桌上的白面疙瘩仍觉得心痛。但已做好的吃食,总不能扔了,那样岂不更浪费。于是钟大郎埋头苦吃。
    且说钟里长去了郑老头的家里。
    郑老头家的房子是镇上最大最好的房子, 这房子原是沙河镇的前里长曾里长的房子,只是他见沙河淹了田地, 趁着大家还不甚明白,找了个借口低价卖了房子迁移去了别地。
    郑老头家里七个小子, 田地也就几来亩。家中小子还小的时候,还能糊弄个温饱。小子们日渐成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家中的粮食早不够这几个小子吃了。郑家早早就去外面找活干, 失了田地,郑家伤心难过一会, 擦干眼泪,家中的几个小子扛着包袱找活去干了。
    当听说曾里长要卖掉房子,郑老头子动心了, 他家人口多, 小子们长大娶媳妇生孙子, 如今的屋子根本不够住。郑老头子思来想去,最后一咬牙狠心买下了曾里长的房子。十来年过去了,郑老头家里因着男丁多, 在外面做些力气活,倒够一家大小吃个饱,一年到头也能吃上几次白面,在沙河镇的头等人家。
    现下钟里长就在郑老头子的屋子和郑老头子说着话。
    “没想到啊,这贵人真不是一般啊。几句话就让人把大郎他们放回来了。”钟里长感叹道。
    “你瞧,是个什么来头?”郑老头喝了口野菊花茶。他们自从见了陈茂闵采野菊花当茶喝,他们也学着喝起野菊花茶,虽说味淡了些,但省钱且贵人们也吃野菊花茶必定差不了。
    郑老头让着钟里长喝茶,钟里长咧嘴笑道:“这是好东西,比五文钱一包的茶叶好喝。漫山遍野都是,又不花钱,值。”
    “那天晚上,贵人人未到,先有两批人过来察看沙河镇,还围着我家的客栈转了转。我心里头就估揣这来人怕是来头不小,心里琢磨着能不能把我们这个沙河给治一治,再不及能少些差役也好。万没想到,这贵人真把大郎他们几人弄回来了。看来这贵人本事还不小,起码不比县老太爷低。“
    “今早上看他们那么大的动静,以为沙河镇有了指望,没想到就那么一会,下晌就安静,看来沙河不好治呀。”郑老头叹气道。他心里对买了曾里长我的房子一直耿耿于怀,虽说当初的价钱是便宜,但如今沙河镇的房子送给别人,别人也是不要。如今听说有贵人来疏通沙河,他是两手两脚赞成,一旦沙河成了良田,这沙河镇又会兴旺起来,那时他才会给曾老狗这个自顾自的老东西好看。
    “是啊,我还拘着大家别去打扰了贵人。早知道他们没弄出个明堂,我该陪着去看看咋会事。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像有桶水在晃,一会儿想着是不是他们没找对路,一会儿又想着他们是不是嫌麻烦不想弄了。”钟里长愁眉苦脸,一张脸越发显得皱纹斑斑,如干枯的老树皮。
    两个老头子四眼相顾,长叹短息。
    “不过是个过路的贵人,靠不住。爹,还记得之前才退了洪水后,当时那县太老爷也是个好的,费尽心思说要治理好这个沙河,还我们沙河镇良田。一年下来屁也没弄好,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灰溜溜地走了。”郑家大儿郑老大抱着膀子道,“爹,我看我们家还是搬出去的好,反正我们几兄弟都在外面找活干,每次累了还费劲往家里赶,忒不方便了。”
    钟里长诧异地抬眼看着郑老大,沙源县和山南县两县令不是下令不准沙河镇的人外迁,难道现在有所松动了?
    郑老大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面朝郑老头,“爹,这次服差役,认识了一个衙役。说只有钱,那里会迁不出沙河镇。“
    郑老头一听火起,一口唾沫啐了过来,“你这忘祖宗的小子!”
    郑老头一听火起,脱了鞋子砸过去,“你这个忘祖的家伙,老子不捶死你。你以为离开沙河镇你就会过上好日子了?人离乡贱。”
    钟里长忙拦住郑老头,又是劝又说:“老哥哥,别气,别气。大郎一时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扭头又对郑老大道:“还不快给你爹赔个不是,看把你爹气的。”
    偏这时郑老大犟着脖子道:“俗话说的好人挪活,树挪死。我可不想我的子孙后代一直待在这穷地,翻不了身。”
    “你……”郑老头气得跳起来要去打郑老大。
    “你打死我,我还是这话。”郑老大还嘴硬。
    郑老头也不跳去打他,又脱下另一只鞋,扔到郑老大身上,吼道:“给老子滚,离开沙河镇就别回来。”
    钟里长没和郑老头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倒是听郑老头唠唠叨叨抱怨儿子们一个个的想往外跑。
    钟里长回去自己动了心思,隔日围着太子一行人蹭前擦后讨好。杨文远对沙河上了心,他对六六说了要学会如何治里沙河,这几天他都忙碌地围着宋老陈茂闵转,气都没歇一口。今天见钟里长老是跟前跟后,想起他应该跟本地人了解一下沙河的情况,于是找了钟里长去说话。杨文远此举正中钟里长心思,于钟里长带着杨文远沙河镇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转了一个遍,打算把十几年的情景说了个底,到天黑还没说完,于是两人相邀明日继续。
    六六得了太子的保证,倒也不去管他们一行,整日跟着陈茂闵今日东家明日西家去的窜门,找寻所谓的可以买的东西。比如一只手编的草猛,虽然手工粗糙,卖不出啥钱来,但六六仍给了这家人一颗糖,把老人家高兴坏了。
    有人机灵,看到如此,知道陈茂闵等人心善,打算摆出作糖人的担子。辛苦了一个早上把家里仅存的唯一的麦子拿出来熬成糖做糖画。这家人姓唐,原先在镇上开着唐记糖果铺子,家里的老人在赶集日都会摆个画糖人的担子,因着这家老人会做糖人,人称唐糖人。
    但自从沙河镇淹了后,良田没了,沙河镇的赶集日也没了,唐家糖果铺子也早关门,做糖人的担子也收了起来。今儿这家人打扫干净屋子和屋前的空地,摆出糖人担子,唐糖人做起了糖人来。
    大概长久没做,有些生疏,唐糖人先试着做了一个简单的五瓣花。就这一会功夫,镇上的小孩全跑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唐糖人。见着金灿灿的糖人,小孩们口水声此起彼伏。唐糖人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垂下了头,到底不舍得把糖人给了孩子们尝尝。
    有人喊道:“富贵家的小公子来了。”
    小孩们整齐地闪开一条道,让六六进来。
    六六身后跟着汤测走到唐糖人担子前,指着五瓣花道:“这个画得不好。”六六在京城时经常跟着陈茂闵或是陈茂玟出入京城的大栅栏,自是见过手艺很好的糖人,不是唐糖人能比的。
    听六六这样一说,唐糖人红了脸,又慌了神,做的不好,怕小公子不买,家里的小麦就浪费了。唐糖人哀求道:“小公子,你要什么?我给你做一个。”
    六六歪头看向周围的小孩,说:“你给我画一个凤凰吧。”
    “嗳。”唐糖人痛快地应了一声,手上也不停,拿起勺子忙活开来。唐家的孙儿孙女则进屋端凳子和茶水去。
    在六六眼中甚是粗糙的五瓣花,此时正插在担子上,吸引着小孩子的目光。突然有一个小孩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小手抓起五瓣花就往嘴里塞。唐糖人聚精会神地画着凤凰,没有注意到这小孩,听到一阵抽气声,他方扭头一看,只见五瓣花大半已进了小孩的嘴里。他手一抖,眼开要成型的凤凰顿时毁了。
    端着凳子和茶水出来的唐花唐砖看个正着,唐砖大急,丢下凳子,就扑过去揍这小孩。唐糖人正心痛好好的糖就白费了,不想孙子已揍了人家。
    倒是六六在旁边,眼急手快去拦唐砖,嘴里跟着道:“别打,先别打。”
    唐砖揍了小孩一拳,听到六六的声音倒是住了手,一把抢过剩下的五瓣花糖人,眼睛仍狠狠地盯着那小孩。
    小孩被打了也不哭,还傻愣愣地笑。六六瞧出不对来,问唐砖,“他是谁?”
    唐砖生着气不答。
    身后的钟大妞轻声道:“他脑袋摔坏了,我们叫他小傻子。”
    身后的小孩七嘴八舌道。
    “他娘把他推到地,他脑袋才摔坏的。”
    “不是,是他爹把他推到地的。”
    “不是,是他爷把他推到在地的。”
    “你们都错了,是他奶把他推到在地的。”
    六六的脑袋要晕了,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
    回过神来的唐糖人道:“他们小孩子,东听一句西听一句,没得个真的。”
    “那你知道了?你说来听听。”六六问,小肥手指着凤凰,“这个坏了的我也要。”
    唐糖人重新拿起勺子画起来,边画边说这事。
    这小孩就是唐糖人隔壁的郑家,和郑老头家是同宗族亲。这家就没郑老头家的儿子运,家里就独苗一根,唤着郑一根。十几年前郑一根家在沙河镇是富户,有一处铺子,有几十亩良田,良田都是佃给人家租种,一家人守着铺子,每年收些租子,日子过得甚是富足。郑一根娶的媳妇是附近村子里的,长的水灵灵的,甚是好看。沙河镇遭了水灾后,郑一根家里完全变了样,而且郑一根和他爹是没有干过什么重活计,出去都找不到活干。头几年还有老本吃吃,越到后面日子越法的艰难。郑一根媳妇的娘家竟打起他媳妇的主意,觉得郑一根家败了,再也捞不到油水。吵着上郑家要郑一根和他媳妇和离,郑家怎么会同意,
    那家人来郑家吵闹几次没用后,想了个法子骗郑一根媳妇回了家,捆绑着上了轿子送给一大户的老爷做小。这边又找来衙门的人一起来哄郑家说郑一根的媳妇要和离,逼的郑家同意了和离。不想当天晚上郑一根的媳妇突然回到郑家,说要和郑一根一起出去躲躲。谁料到那老爷带着下人追了过来,打了郑家家人一顿,中间扯拉时,不知是谁把这小孩推到石头上,当时头破血流,那老爷才命人住了手,扔了些银子带着一根媳妇扬长而去。
    这孩子的命给救回来了,但脑子却傻了,说是脑子里有淤血,要花大价钱才能治好。郑家那有钱给治,只好这样。
    六六问:“那他娘呢?怎么样了?还在大户人家做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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