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在前面带路,一行来到后院, 绕过天井,一丛竹林, 一栋竹楼掩隐其中,转过这丛竹林又是一丛竹林, 这样转了三回才站到小竹楼面前。
    刚踏上竹楼梯,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六六惊道:“你们这楼梯怕是坏了吧?别等会突然断裂,让大家跌个跟头吧?”
    伙计笑笑, 并不出声,闷声在前面领路。
    陈茂闵道:“不用怕, 爹来过好几次了,这楼梯还从来没断过。”
    至到几人踏上竹楼,竹楼梯仍是好好的。六六还回头瞧了瞧, 趁陈茂闵他们进了屋, 六六还跑回竹楼梯上使劲地蹦了蹦, 又猛地转身跑上竹楼,扶着竹栏杆回头往,除了几声咯吱声, 竹楼梯依然如故,稳稳当当的。
    伙计打开楼上最左间,屋内皆是竹制用具,连茶杯也是竹筒做的,里外磨的光滑。
    六六打量一下四周,道:“爹,这个铺子有些奇怪。”
    “傻六六。”拿扇敲了六六一击,“既然爹能带我们来这里,此处自然是能放心的,说不定这铺子就是我们家的生意。”
    六六眼望着陈茂闵,陈茂闵含笑点头。
    六六对着陈书潇哼了一声,“就你聪明。”
    又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陈书潇伸头探出窗外一看,回头道:“武安侯世子来了。”
    六六忽地道:“我知道为什么这楼梯要咯吱咯吱地响了。”凡有人来,它给楼上的人报信呢。
    话音刚落,武安侯世子推门进来,一张脸堪比极北之地的冰雪。徐家英向来喜形于色,不善掩饰。如今这副面孔,难道太子那里出问题了,陈茂闵的心也为之一沉。
    六六捧了杯茶过去,“世子叔叔,喝口水。”
    徐家英脸上冷色微缓,“是六六吧?都长大了。”徐家英接过茶盏随手摸出块玉佩给了六六。
    见状,陈茂闵心神微定,仍沉声问:“是不是太子那边出事了?”
    徐家英一杯茶水灌了下去,把竹杯往竹桌子上重重地一顿,“姐夫尚好好地在太子府,我爹就上窜下跳的准备把家里的庶女送给秦 王做妾,唯恐巴结秦 王慢了别人一步。反正他那见风使舵的本事我也见过,倘就这我也认了。 ”
    听说不是太子那边出事,陈茂闵的心房归位,还有心情地吹了吹茶叶,啜饮几口茶水。至于武安侯,京中谁人不知他是有名的墙头草,陈茂闵根本没把他当会事。但徐家英接下来的话让陈茂闵喉咙的茶水都忘了咽下去。
    “不知那个王八蛋撺掇,他竟然要上书请皇上废太子立秦 王。”徐家英咬牙切齿道。
    “不用担心,之前太子殿下也给关过。那时秦 王也定然是想废了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一直是太子殿下,并没有被废。”六六道。
    “这里面怕是有我们不知晓的原因吧。”陈书潇也道。
    闻言,徐家英脸上冰雪如春风化雨般消融,连连道:“对,我咋忘了呢。何况有六六你这个福星在,万事逢凶化吉。”
    陈茂闵可没他们乐观,浇了一盆冷水,“那是之前,如此皇上为求长生不老可谓是对国师言听计从,而国师又是秦 王的人。就算之前有什么顾及,在长生不老面前,皇上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那就是说要把国师解决掉了。”六六立时反应过来。
    “这国师有些本事,真的能让人变年轻,白发变黑发,皱纹变没。”徐家英道,“我亲眼见过,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但看到皇上也变年轻了。我敢肯定他有让人年轻的秘术。”
    听到秘术二字,六六和陈茂闵不约而同的想到花大郎。难道这国师也有祝祷的本领?
    六六忙问:“世子叔叔,国师身上可有逆天的东西?”
    徐家英摇头,太子是不信什么长生不老之术,况且国师又是秦 王举荐。当初可是把国师查了个地朝天,但他的来历却没查出,其他国师身上的东西可是查的清清楚楚,除了一个星盘,国师爱若珍宝,并无其他宝贝,且那星盘也不过普通之物。
    “世子叔叔,宫中可有甚不对?”六六把梦境说了一遍。
    徐家英赫然惊惧,“月前,贤妃娘娘派人送信出来说宫中莫名少了一起宫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派人暗查怎么会事,不想事还没查清,太子就被关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查这事,太子才被关?”徐家英和六六同口异声。
    六六马上又道:“必定是不见的宫女和国师有关。”六六想起花大郎用血养花,不禁掩住嘴。
    陈茂闵瞬时明白,“邪术!”
    “目前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想法阻止废太子一事,而不是找国师的麻烦,且国师一直在宫中,我们想找他的麻烦也找不着。”陈书潇可不觉得小小的国师有什么本事,所谓的变年轻不过是彰眼法罢了。
    徐家英道:“这次太子被关,凡是跟太子走的近的人家几乎都罢了官,秦 王借机排除异己,在朝中安插人手。更可恶的是太子明明还是太子没有被废,那群御林军竟然大肆抄检太子府。好在我们提前把值钱的东西弄了出来,要不太子敛财福比国库的名声就要传出来。我花了大笔银子才从一个大头兵里掏出句实话来,原来秦 王是打算抄出一两银子按十两算,一来给太子弄个好财的名声,二来让皇上生气太子比他还富有。”
    “看来有国师在,秦 王行事大胆很多了。”陈茂闵若有所思。
    “爹,国师不过傀儡,秦 王才是幕后黑手。”陈书潇道。
    他们这厢商量怎么对付秦 王,阻止他立为太子。
    宫中也有人打起了储君之位,咸福宫的鲁德妃看着平王,她的皇儿,她的骄傲,如此俊美无俦,聪明伶俐,文采斐然,又有何不能成为太子,成为这天下之主。
    “皇儿,太子看来怕是与那位置无缘了。我儿可以伸出双翼展翅高飞,鹏程千里。”鲁德妃一双水润的眸子殷殷望着平王。
    平王苦笑,自从外祖母说了那番话后,母妃常念叨亏欠了他,让他不得不韬光养晦,掩藏自己的野心。先前太子没出事还好,等太子给关起来,母妃的心又蠢蠢欲动,当然其中少不了外祖父的功劳。
    见平王静默无语,鲁德妃又忙道:“皇儿,别担心。娘会帮你,娘虽然没甚用,但娘去求贤妃姐姐让她帮你。”
    平王喟叹,他娘想法如此简单,他外祖父竟然对他娘寄予厚望,希望让他出头争一争。平王决定这此一定要让母妃清楚地认识到他没有那心思,他也不能有那心思。
    “娘,我们抛开太子不提,抛开你儿子根本不想去争那位置不提。你觉得宫内有深受宠爱的淑妃,外有当户部尚书的外祖父,更有父皇的支持及扬阁老的暗中支持。你觉得儿子有几条命去争?”
    鲁德妃双眼立时蓄满泪水,“皇儿,娘不是那意思,娘不想害你。”
    平声王这次不打算好好说了,冷哼道:“平时娘口口声声说疼惜儿子,亏欠了儿子。却总听外祖父的话,不信儿子之言。儿子倒要问问,娘是真的疼爱儿子吗?儿子明明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娘偏觉得儿子受了委屈,要让儿子去争,压根没想过儿子会不会有命去争。或是在母妃的眼里,儿子的命不算什么,太后的位置才是母妃向往的。”
    平王说完,不顾鲁德妃在身后悲戚哭喊,气冲冲出了咸福宫。
    而在景仁宫内殿,又是另外一番情景。端王跪在地上哀求,“母妃,如今太子给关了,朝中都在议废太子,看来太子是不成了。娘你也该帮帮儿子了,儿子是长子,立嫡立长,没了嫡皇子自然该儿子正位东宫才是。”
    “那立贤呢?”周贤妃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嘴角是上翘的,眼神却透着冷意,唇瓣蹦出的话也似乎带了股冷意。
    端王心头正热乎着,那怕寒冬腊月的刺骨寒风也吹不灭他心口熊熊燃烧的火焰。听了次话,他急急道:“老二一心想着竹林七闲,自不会理这些俗事。老三,嗯,我差点想不起此人,可见是没才干的。老四个骄横暴虐之人,如今假模假样一副君子模样。我呸,等我们把他那层皮揭了,看谁还拥护他。老五个奶娃娃不足一提。”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
    “敢情,我倒生了个经天纬地之才的好儿子。”周贤妃仰头大笑起来。
    端王的神色总算有些扭捏,“儿子也没娘夸的那么好,不是有娘吗?以后政事上由娘教导儿子。”
    端王偷偷地瞄着周贤妃的神色,王妃说母妃恐怕想成为第二个文德皇后,以权柄诱之,母妃必依了他。
    他偷瞄的眼神让周贤妃逮了个正着,端王讪讪地笑了笑。
    周贤妃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儿子,儿子啊,胸有大志,壮志凌云啊。”
    “你父皇并不喜你,你又素无贤名,朝中又无大臣支持。你待要如何?”周贤妃郑重道。
    闻言,端王眼中狠历一闪而过,“娘,杀了秦 王就是。没了秦 王大家自然转投儿子。”
    “要是不呢?”
    “再杀。”
    “是不是要杀光其他皇子?到时你父皇只有你一独子,不立你也得立你…”周贤妃呵呵笑道,“釜底抽薪,好计量!狠历倒也算是种才干。”
    “那你安排妥当了?”周贤妃低头瞧着地上的端王,一股威势压了下去。
    端王不由自主地矮底了身躯,半晌,他才鼓起勇气,谄媚道:“由娘一手安排就是,儿子放心。”
    周贤妃有一霎那愣神,她以为她儿子敢叫着杀人,已准备好了。原来是让她出手,这就是她那青云志的儿子。
    “哈哈哈……”周贤妃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併射出来。
    好一会,周贤妃才止住笑,望着端王,说的话却似刀子,“你知道什么叫癞□□吃天鹅肉?拿镜子照照你自己的模样,和癞□□何其一样。”
    端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怨恨的目光盯着周贤妃,“你到底是不是我母妃?连鲁母妃那样的人都知道为自己的儿子打算,你呢?你说,我是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端王抖着手指着周贤妃,“你说啊,我是不是你儿子?说啊。”
    周贤妃侧过脸,声音如冰,“我宁愿你不是我儿子,宁愿没有蠢笨如猪的儿子。”
    端王呆立片刻,“如尔所愿。”
    话毕,端王甩袖而去。
    阿樱匆匆跟了出去,好一会。阿樱回来道:“娘娘,你何必如此呢?”
    周贤妃像抽掉浑身的力气,斜躺在贵妃榻上。
    阿樱拿起美人捶轻轻地给周贤妃捶着腿,“娘娘,今儿下面的小宫女去领我们的份例,又比上月少了,明明我们宫中的份例多有到那些低等嫔妃手中,还不是那起势力眼见娘娘不得势,捧高踩地的。再这样下去,我们景仁宫立锥之地都无了。且如今太子的情势越发的不好了,朝中呼吁废太子的声音也日益多起来。奴婢担心太子真的被废,娘娘该怎么办呢?王爷的打算未必不成,娘娘也对得起先皇后了。”
    周贤妃长叹道:“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只要他好好的活着。”
    阿樱忙道:“王爷也是一时想不过来,等王爷想通了自然明白娘娘的一片苦心。”
    周贤妃嘴角噙出一丝冷笑,“有那贱人在,皇儿越发的恨我阻了他的青云路。”
    “当年我就不该由着皇儿的性子娶了个祸害进家。我想着他小时我惦念着娘家,对他有些疏忽,允了他娶个心爱的女子,不想到娶了个搅事精回家,日日撺掇皇儿长进,偏又没手段,尽干些蠢事。”
    周贤妃沉呤片刻,吩咐道:“让人找些美貌柔弱女子,不管是青楼女子还是杨州瘦马,只要能笼络皇儿的心,能进王府,我都认她们是皇儿的侍妾。”
    阿樱道:“是。”
    “不要留痕迹。”周贤妃又道,“今晚把灯笼都点上。”
    阿樱身子一顿,福身退下去。
    每逢初一十五,景仁宫必点亮满宫灯烛,让景仁宫在整个皇宫中好似一盏巨大的灯笼。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非十五。
    刚入夜,景仁宫的灯烛全部点亮,整座景仁宫亮若白昼。然周贤妃的寝殿,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
    天要破晓,晨光要露不露,景仁宫的灯烛燃尽。一个面孔模糊的嬷嬷出现在周贤妃的寝殿,福身一礼。
    周贤妃缓缓道:“你来了。”
    来人并未出声,好似殿中的描龙绘凤的柱子又多了一根。
    “你们的人能进入太子府吗?”周贤妃的声音响起。
    “不能!”声音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哼!”
    “娘娘急躁了。”来人的声音顿了顿,又响起,“娘娘,这还不到最后关头。”也许来人有些
    “最后关头?是人死了,你们去收尸吗?”周贤妃的话语有着浓浓的火气。
    来人沉默,好一会才到:“当年娘娘救我们时并未要求回报。”
    “所以你们就舔起脸盖上一层纸当不知道。”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周贤妃苦笑道:“是我急躁了,你们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人。这些年多亏你们暗地帮衬,我才能在宫中活得肆意。”
    “贤妃娘娘错了,我们不是帮你。是因为你是娘娘的人,是和我们一样因为娘娘的恩德才能好好活下来的人,才能活得有个人样的人。”
    “是呀,娘娘心胸广阔,像大海一样。她从来不曾认为她救了你们,她认为那是她的职责,一个后宫之主的职责,理应照顾你们,让你们不冻着不饿着,你们勤勤恳恳地做事,就应当享受应有的尊敬。”周贤妃的声音好似在回忆中流淌,遥远又亲耳可闻。
    “是呀,娘娘让我们活得像个人样。”来人心中感激,那怕几十年过去,她仍深记得那些的日子,那些被人尊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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