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源放弃了寻找公孙兰,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剑南道和陇右道的军队建设政务处理上。只是每当想起公孙兰来,心中依旧隐隐作痛。到底她为什么要选择离开自己,这似乎成了一个谜。
    第700章 清算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中,李林甫十月初一被毒杀身死之后直到天宝八年二月,这短短的三个月里,朝中的形势发生了巨大而快速的变化。李林甫死后,他的势力以极快的速度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便是新任相国杨国忠的势力大膨胀。
    原属于李林甫一党的众多官员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同杨国忠修好,借以依附这棵新的大树。而杨国忠却也来者不拒,一概接受他们的示好,将他们统统笼络到自己的手中。这之后,杨国忠开始了大洗牌,利用右相的权力和玄宗的信任,杨国忠将自己的亲信党羽一一提拔安插在重要的位置上。
    两年前他因为初当左相之位而这么干过,但差一点被弹劾罢官,关键时候若不是王源收服南诏挽救了他,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这时候最大的政敌和威慑李林甫已死,杨国忠尽可为所欲为,而无需担心任何人对自己的弹劾。在这种情形下,去往杨国忠府上求情送礼希望得到好的官职或者是担心被贬斥的官员纷至沓来,几乎踏破了杨国忠的门槛。
    在杨国忠就任相国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杨国忠便任命提拔贬斥了百余名京中官员。提拔的官员毫无例外非都是杨国忠的亲信党羽或者是下了重礼的官员,而贬斥的都是那些不愿意低头,或者是没有能力送礼保官的官员们。一时间京中流传民谚云:要升官,找杨三,大官十万贯,小官十万钱。
    杨国忠大权独揽,他想谁升官或者贬官完全凭着自己的心意而决,政事堂在他的眼中形同虚设。他提拔人的办法很简单,拟定名单之后叫来左相陈希烈以及政事堂的五房主事来,拿着名单读一遍,然后陈希烈等人便只需完成这些人升贬之后的事宜便可,丝毫没有半点同他们商量的意思。李林甫为相时都不敢做的事情,杨国忠倒是做的风风火火,一副老子天下第二的嘴脸。
    这样的事情也传到了宫中,但杨国忠总有巧言应付玄宗。玄宗碍于贵妃和杨家的面子也并不想深究,或者说玄宗已经没什么精力去管这些事情,所以放纵娇宠之下,杨国忠越发的不可收拾。
    杨贵妃自然是不问政务不管这些事情,杨家最清醒的秦国夫人倒是对杨国忠的行为规劝了几次,但杨国忠振振有词的对秦国夫人道:“我杨家以前受人欺压,便是因为太好说话考虑过多,现如今我杨家扬眉吐气,如何还能仰人鼻息?李林甫之所以能把持朝政十几年,还不是因为他的铁腕手段和众多的党羽。我如今为我杨家拉拢朝臣,也是为了我杨家能够长久立足于朝堂之上。这些官员我若拒之门外不给他们机会,他们便要依附于他人。难道坐看他们成为我的敌人不成?”
    秦国夫人被他说得倒也哑口无言,站在杨家的角度上,权势越大固然是越稳固,多年的苦心经营不就是为了杨家能有今日么?虽然杨国忠的作法有些偏激不妥,但毕竟他也是为了杨家好。而且除了他,杨家又有谁能够立足于朝堂之上?这么想着,秦国夫人也就懒得说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人的变化有时候让人吃惊。短短一两个月,杨国忠从李林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便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变得跋扈骄横而且不可一世。
    在大肆收罗党羽扩充自己的势力之时,杨国忠也开始对他的敌人进行打压。一直以来杨国忠和安禄山之间便矛盾重重,以前有李林甫在,两人之间还算有人压制各自克制,现在杨国忠扬眉吐气,岂会再看安禄山的脸色。杨国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幅削减范阳平卢河西三镇兵马的军费。原先在李林甫手中决策的各种物资的供给粮饷的额外供给也统统一刀砍掉。
    杨国忠上奏玄宗解释这些举措时说:“东北边镇屯兵过多,已成朝廷重负。安禄山依旧年年要求扩大兵额,这根本是不合理的要求,照这样下去,朝廷其他地方也不用养兵了,都给安禄山消耗完了。”
    安禄山得知杨国忠说的话之后恨得牙根痒痒,跟让他怒火中烧的是,他得知杨国忠将从他头上克扣的军饷补给尽数给了剑南陇右节度使王源。厚此薄彼,打压自己的架势不言自明。安禄山为此事上奏朝廷,和杨国忠进行争吵。玄宗夹在当中左右为难,最后各打二十大板,将军饷和物资部分恢复供给,两人这才看着玄宗的面子上平息了关于此事的争吵。
    然而,安禄山心中已经很清楚了,有杨国忠在一天,自己便别想顺风顺水的发展实力。而且杨国忠曾经在玄宗面前说过自己兵马过多什么胡人不可信之类的话,暗指自己图谋不轨。若是自己没有这个心思倒也罢了,偏偏这件事正是自己心心念念所想的事情,所以这便让安禄山坐卧难安了。杨国忠在陛下身边,随时可以吹耳边风,总有一天陛下会信了他的话,那么自己很有可能随时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陛下召入长安杀掉。虽然自己的准备还不充分,一切尚未达到自己想达到的理想状态,兵马数量,兵器物资的囤积还不够多,但安禄山知道,自己恐怕不能再等太多的时间了。
    三月,杨国忠终于发动了针对李林甫的大清算。正如王源所预料的那样,对李林甫的清算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何时开始的问题。只是恐怕王源也没想到的是,杨国忠居然仅仅隔了三个月时间便已经按耐不住,对李林甫的过往进行的大清算。
    杨国忠命朝中官员搜罗揭发了李林甫以前做过的各种事情,从中选取了十五件事情加以大肆宣扬,称其为李林甫的十五宗大罪。将李林甫说成是结党营私,打击异己,诛杀忠诚,任用私人,玩弄权谋、蒙蔽圣听、骄横跋扈等等罪行的千古第一奸相。
    翻出韦坚皇甫惟明的案子来翻案。同时将李适之李邕一案,西北石堡城之战中指使董延光不遵王忠嗣之令架空王忠嗣的事情也都翻了出来。而且成功的让李林甫的女婿谏议大夫杨齐宣出来作证,说李林甫在家中多出对陛下不敬之语,常常自称若我是陛下如何如何这样的话来,活脱脱将李林甫又安上了一个意图谋逆的罪名。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众多官员在这种情形下也纷纷的揭发李林甫的罪行,历数李林甫做过的大逆不道之事。有的人说李林甫甚至私刻玉玺,私造龙袍,半夜三更在家里穿着过皇帝的瘾。有的说李林甫一直一来都觊觎贵妃的美色,家里养着一名小妾名字就叫做杨玉环。晚上搂着睡的时候还叫她爱妃云云。
    总而言之,在这种大清算之下,人性的丑恶面暴露无遗,各种匪夷所思令人啼笑皆非的捏造之言也堂而皇之的登上了案卷,成为了李林甫的各种罪状。
    玄宗开始是不太相信这些话的,他和李林甫相处了几十年,对李林甫还是很了解的,他不太相信李林甫当真做了这么多的坏事。然而,众口铄金之下,玄宗也逐渐有了动摇。进而各种雪片般的揭发李林甫的奏折堆上案头的时候,玄宗脑子一糊涂,彻底的陷了进去。
    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李林甫居然想当皇上,居然还觊觎自己的爱妃。虽然自己已经无法入港,但自己还要霸占贵妃的美,他人有一丝一毫的想法都不成。经过数月的清算和轰炸,玄宗终于下旨,剥夺李林甫的所有追赠的官职爵位贬为庶民,同时将李林甫的诸位子女的官职爵位也一并剥夺,全家老少一起流放到岭南和黔中之地。抄没其亲眷诸子的家产五十余户。末了,因为李林甫已经是庶民的身份,他已经下葬的规制与庶民下葬的规制不合,在杨国忠的建议下,下旨挖出了李林甫的棺木,将他口中的含珠抠出,将御赐的官袍寿衣剥除,给尸骨换上百姓的衣衫,从楠木大棺中移到薄木棺材之中,找了一处荒山野地埋葬了事。
    可怜李林甫,身为一代大唐宰相,在死后居然遭受了这么大的侮辱。他可能万万没想到,正是那些自己生前在面前毕恭毕敬的人推动了此事。他可能也没想到,大唐陛下和自己称兄道弟的玄宗也会听信这种污蔑之言,让他死后受辱。
    纷纷扬扬的大清算持续了近三个月,六月里对李林甫盖棺论定,李林甫被称为大唐第一奸相,被永远的刻在了耻辱柱上。而干完了这一切的杨国忠扬眉吐气,多年来对李林甫的畏惧,被李林甫威逼压迫之下积攒的仇恨终于在这一次尽数释放。与此同时,杨国忠也能从大臣们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极度畏惧的光芒。
    杨国忠极为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这正是他一直追求的那种感觉,短短数月时间,杨国忠迅速到达了他的人生的巅峰。
    第701章 紧逼
    杨国忠在朝中的一系列举动,远在剑南的王源其实都一清二楚。秦国夫人写了好几封信给王源,将杨国忠的所为告知王源,希望王源能劝解杨国忠收敛一些。王源也确实给杨国忠写了信,劝解他不要如此激烈,也不要太过强势,应该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另外应该多想想办法做些功绩出来,这样才可服众,而不是靠权势威逼大臣们依附自己。
    然而此时的杨国忠岂能听进入这样的话来,当即给王源回信斥责他不但不给予自己支持,反而在后面说这样的话。信中不但没有悔改之意,反而要求王源在清算李林甫的事情上上奏附议,要王源揭发李林甫在梨花诗会之后如何指使王鉷对王源进行追杀迫害的往事,借以证明李林甫妒贤嫉能凶残霸道的事实。
    王源岂会去趟这样的浑水,回信婉言拒绝,表示军务繁忙无暇去管这样的事情。之后杨国忠再回一封信给王源,这回杨国忠大发雷霆,在信中历数自己对王源的眷顾,怪王源不知好歹,言辞之间恨不得指着鼻子骂王源忘恩负义。话语之中威胁王源说,他可以提携王源,也可以毁了王源,希望王源认清形势,不要以为曾经有功于自己便自以为是。
    王源接到信之后喟然长叹。王源知道,杨国忠已经走上了不归路,这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劝得动他。王源也不想将杨国忠得罪的太狠,倒不是为了要逢迎他,而是剑南军和陇右军的建设需要大量的资源,而杨国忠正是这些资源的供给者。
    王源写了封信给秦国夫人,将杨国忠的信附在其中。这么做的目的是告诉秦国夫人,自己已经无力劝说杨国忠收敛,而非自己不尽力。另外也告诉秦国夫人,杨国忠对自己已经非常不满了,暗示秦国夫人给予中间做些调和。起码不能让杨国忠一怒之下真的取消了对于剑南军和陇右军的大量物资的供给,那可是王源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虽然这么做有些委曲求全,但王源愿意去委曲求全,因为他知道,现在就是同时间赛跑,每多一天,多一分资源,将来便可多一分保障。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身边的所有人,王源宁愿去忍气吞声。
    清算李林甫的事情告一段落,杨国忠达到了目的,朝野上下也对他敬畏胆寒。然而杨国忠并不满足,他知道自己还未能掌控全部的局面,别人不谈,光是那个安禄山便让他恨得牙痒痒。
    这个安禄山在自己清算李林甫的过程中虽然一言不发,既没有上表阻止,也没有表示赞成。但杨国忠知道,一旦有机会,安禄山必会对自己进行反扑。而且此人一直受玄宗宠信,玄宗可以听自己的任何话,但唯独自己一提到安禄山,玄宗便皱眉呵斥自己,说自己不能容人,这叫杨国忠实在是生气。
    上一次在削减安禄山的军费物资供给的事情上,其实自己也不能算是成功了的。虽然削减了一部分,但玄宗出面护着安禄山,还是没能达到完全削减军费的目的。这让杨国忠意识到,要想陛下对自己言听计从,必须要除了安禄山,否则如果哪一天陛下信了安禄山的话对自己不满,那么自己说拥有的一切便将烟消云散。
    鉴于此,七月里,杨国忠开始计划扳倒安禄山的计谋。朝廷中消停了不到半个月,七月初十日,杨国忠指使言官拿出了一份指控,这份指控指责的是死去的李林甫和安禄山之间的一些交往的故事。历数安禄山和李林甫之间的一些交往密事,钱财往来,以及书信的往来。虽然没有具体什么肮脏的交易,但这份指控的用意在于表达已经被定性有谋逆之嫌的李林甫和手握重兵的安禄山之间有着肮脏的勾当,暗示玄宗,如果李林甫是意图谋逆之人,那么安禄山便是他的帮凶。
    玄宗对此将信将疑,但不久后,杨国忠提供了确切的证据。查实李林甫的义子之中有一位名叫阿布思的东突厥叛将。而此人在投降大唐后一度被李林甫调入京城入禁军任职。在李林甫死后,此人逃出京城重新叛唐归于突厥。证据显示,李林甫和这位阿布思之间多有密商,有在长安兴兵谋反之嫌疑。而这位阿布思和李林甫之所以能攀上交情,正是因为安禄山的从中介绍,所以以此推断,安禄山也必然知道这两人的图谋。
    这个证据一提供,玄宗终于觉得此事甚是重大,因为若安禄山当真是李林甫意图谋逆的帮凶,那问题可就严重了。但好在玄宗毕竟没有老糊涂,他对此事持慎重态度,并未百分之百的相信。他严厉的命令杨国忠不许将此事扩散出去,他要亲自求证。
    玄宗求证的方法很简单,他要召安禄山进京。如果安禄山确有图谋,那么李林甫意图谋逆的企图曝光之后,安禄山应该不敢回长安。若他抗旨不回长安,则说明他心中有鬼,若他敢回长安,则说明他和此事无关。玄宗以这种极为简单的方式来判断安禄山是否忠心于大唐,不得不说这种办法虽然简单,但却往往最为有效。起码玄宗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安禄山的胆量。已经秣兵厉马准备动手的安禄山为了争取最后的时间准备,居然做出了大胆的决定奔赴长安。其实安禄山接到玄宗召他上京的旨意心中便如明镜一般,他知道定是杨国忠开始对自己动手了。但安禄山确实没有准备好,他正在同契丹人,罗族人、室韦人乃至东突厥的部分部落密密的会商,和他们谈妥协议之后才能起兵。安禄山看似粗豪,其实心细如发,他知道凭自己手中的二十余万兵马恐不足以成事,所以他不惜以事成之后的土地财物的分割为条件,笼络这些北方对大唐虎视眈眈的胡人部落,借助他们的力量让自己的成功更有把握。
    而现在事情尚未谈妥,陛下召自己进京,安禄山虽然心中胆寒,但还是勇敢的踏上了去长安的道路。这一次,安禄山给玄宗和贵妃带了很多的礼物,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孝敬玄宗和贵妃了,之后他便要同他们为敌了。除非自己这一次死在长安,否则自己便不可能再回长安了。当然只有一个例外,那便是自己占领长安的那一天,自己将帅数十万铁骑驰入长安。
    八月中,安禄山抵达长安城。对于安禄山的到来,杨国忠很是惊讶,因为玄宗召安禄山进京的事情杨国忠一无所知。当得知安禄山进京之后,杨国忠立刻意识到,这是玄宗在测试安禄山是否忠诚。实际上是对自己提出的安禄山意图谋反的一种回应。而安禄山居然敢来到京城,那么陛下一定释怀了。因为同样的办法自己以前便用了一次,那一次安禄山也是昂然来到京城,最后给自己带来的是玄宗的一顿训斥和臭骂。
    但杨国忠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明知道玄宗对安禄山已经释疑的情形下,当晚杨国忠还是进宫见了玄宗。在玄宗的寝宫中,杨国忠觐见了玄宗。当时玄宗的面前正摆着酒菜,似乎在自斟自饮。但杨国忠没有注意到案上其实有两幅酒盅和碗筷,直接便对玄宗提出要将安禄山留在京城或者就地格杀免除后患。痛陈安禄山图谋不轨,此次来京正是斩杀他的绝佳机会,不能放虎归山云云。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安禄山此时便躲在帷幕之后。在此之前他正和玄宗把酒言欢,将玄宗逗得哈哈大笑。当杨国忠觐见时,玄宗不想让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吵架,所以让安禄山在幕后暂避。却没想到,杨国忠的一番背后算计之言尽入安禄山耳中。
    玄宗也尴尬的很,但也只能强装镇定。带杨国忠离去之后,安禄山从帷幕之后走出来时已经将身上的官袍官帽尽数取下,光着上满是肥肉和伤疤的上身跪在地上。
    玄宗惊问其故,安禄山声泪俱下的请求玄宗为了朝廷的稳定杀了自己,以免将相不合,朝廷动荡。借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叙述了自己如何从一个胡人得到了陛下的赏识,为陛下戍守边镇十几年,自己如何的为报陛下之恩不怕死不怕苦,明明有机会入京为官,但自己却甘愿受边镇风霜之苦,便是为了报销陛下之恩。又说自己辛苦杀敌,满身刀剑之伤都没掉过一滴泪,但现在背地里被人猜忌,却让他生不如死云云。最后请求玄宗给自己个痛快,免得被人泼脏水,弄得身败名裂云云。
    不得不说,安禄山除了是个野心家之外,还是个好演员。他完全洞悉了玄宗的心理,知道用这种方式最能打动玄宗。果然,玄宗被他说得动容,亲自扶起他,给他穿上衣服。安慰他说他绝不信外边的谣言,知道安禄山是忠心耿耿之人。同时也替杨国忠说话,说杨国忠是听信了别人的话而说出这些话来,自己会彻查此事,将造谣者绳之以法。
    最后,安禄山不但靠泪水和演技博得了玄宗的同情,出宫之时身上还多了玄宗赏赐的贴身紫玉佩。同时还得到了玄宗许诺要大力扩充东北边军。因为安禄山告诉了玄宗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便是在来年准备领军北伐,彻底剿灭东突厥和契丹人,将大唐的疆域往北推进千里。
    安禄山心里明白,长安之地不可久留,这一趟已经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于是借用边镇兵事紧急,再加上不想面对相国时尴尬争吵为理由,请求离开京城。玄宗答应了他。
    次日,杨国忠方知安禄山已走的消息,目瞪口呆了良久,跺脚大骂不已。
    第702章 乱起
    这件事经由秦国夫人的信件传入王源的耳朵里时,王源跺脚大骂。杨国忠并不知他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他以为只是清除异己的行为,却不知他所面对的是一只猛兽。这只猛兽本来就要咬人,而杨国忠此举显然是逼着这头野兽提前发飙了。既要对付安禄山,却又不能做的彻底,安禄山来京这么好的机会却不能断然截杀,这便是杨国忠的无能。
    对王源而言,他希望安禄山的造反来的越迟越好,因为剑南军和陇右军的新兵尚未达到自己所希望达到的成果。而且兵种的搭配也只稍具雏形,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成型。虽然从去年募兵到现在已经有七个多月的时间,剑南陇右两军的总兵额早已满员,新兵们的训练也正抓紧进行。粮食物资的囤积也加快的进行。兵器盔甲的装备也正趋于成型。但时间还是不够,王源希望能再给自己一两年时间,到那时手中的兵马便可成为一支精锐之军。然而杨国忠这么一闹腾,怕是安禄山立刻便要反了。
    坏消息接踵而来,九月中,秦国夫人再次写信告知王源,杨国忠又在计划着用章仇兼琼取代安禄山拿回河东道节度使的职位。理由是安禄山既防契丹又防东突厥恐力不从心,一人兼任三道节度使恐于防务不利。故而要将河东节度使的职务从安禄山的手中夺回来,推荐原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手上。
    得知了这个消息,王源更是无语。从安禄山手中夺河东道,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么做将更加让安禄山加紧反叛的脚步。安禄山岂会容杨国忠削弱手中的兵力。
    而随着事情的进展,朝臣们附议杨国忠的提议给玄宗造成了巨大的压力,迫于这种压力,玄宗命人去范阳问安禄山的意见,想和安禄山打个商量,意思是要安禄山息事宁人便将河东道交出来便是。此举终于让安禄山忍无可忍,安禄山当即上奏表示,要交出河东道便索性将范阳节度使,平卢节度使的职务全部都辞了,一了百了来个干净。
    这当然是气话,便是告诉玄宗自己绝不同意的意思。然此事被杨国忠知道后大肆宣扬,说安禄山以此要挟陛下,拒不接受朝廷的任免之令。还说安禄山要辞了范阳平卢两道节度使的职务,想以此要挟朝廷,岂不知朝廷人才济济,安禄山以为唯有他才能镇守东北边镇,岂不知人选都已经备好了,安禄山要辞便辞,不辞便是说话不算话。
    天真的杨国忠以为靠着这些挤兑的手段便能激将安禄山赌气辞了三道节度使的职务。岂不知此举终于激怒了安禄山,安禄山忍受了近两个月的讥讽和嘲笑默不作声,终于在十月底完成了和契丹人东突厥各部落的谈判,和他们达成了共同出兵的攻守同盟。
    ……
    大唐天宝八年十一月初九,长安城迎来了冬日的一个普通的清冷的早晨。当晨钟敲过,百姓们正开始一天忙碌的生计的时候,大唐兴庆宫内宫中,玄宗正慵懒的从暖烘烘锦被中起身准备去参加上午贵妃在花萼楼献上的新曲演奏会的时候,远在范阳的安禄山正全服武装的站在他堡垒般的节度府前的广场上,面对初升的朝阳宣读着一份檄文。
    “禄山入唐而来,为大唐戍守边镇,不敢稍有松懈。每日奔波于烽烟之中,决死于沙场之上,身受百创而无一怨,历经万死固无一辞。天子恩遇,常念于心,皇朝恩惠,不敢或忘。本拟以平庸之躯上报皇恩浩荡下安黎民百姓,然所见所闻,所经所历让人齿寒心冷,唏嘘叹息。今我大唐,奸人当道,杨氏一门,只手摭天。奸佞横行,忠良遭难,朝廷之上魑魅魍魉横行,长安殿上鬼怪妖魔群舞。杨氏首恶国忠者,邪佞谄媚,谮毁忠良,疑惑圣听,遂居权宠,挠乱天机,威福自由,有识杜口。行结党营私诬陷谄媚之事,做开馆戮尸背德丧伦之行。杨家姐妹,淫媚丧德,污名传于宇内,天下无不侧目。玷污宫闱,魅惑今上,杨氏之祸,天下之难。大唐天下,万马齐喑,此乃天地之哀,哀莫大于心死。今禄山忧国之危,愿行天下之大不违之事,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以清君侧,杀杨氏妖媚以正国声,大唐之兴,今日之始。希天下之人,懂我安禄山之心,为我安禄山之助,清君侧,正国声,还我煌煌大唐,千秋清明!”
    短短不足四百字的檄文铿锵有力,字字如刀。安禄山在檄文中将自己描绘成一个为了大唐出生入死的忠臣良将,为了大唐九死一生无怨无悔。但朝中杨氏一门祸乱朝纲蛊惑帝王,所以他要清君侧正国声率兵讨伐杨国忠。而且安禄山还撒了个弥天大谎,将这次举兵讨伐说成是奉了玄宗的密旨行事,给自己的反叛安上了一个正义的师出有名的服众的理由。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要将不明真相的军中将领和士兵们收服,让他们以为这场讨伐之战是奉皇命而为,便不再有其他的想法。
    这篇文采飞扬谎话连篇的檄文便是出自安禄山手下的第一谋臣严庄之手,此君绞尽脑汁想了几天几夜才写出了这篇檄文,自认为理由充足文采斐然,几可同骆宾王讨武曌的檄文相媲美了。
    安禄山终于开始了他人生的一个巨大的冒险,所辖河东、范阳、平卢三镇兵马近二十万,会同奚族、契丹、室韦、突厥等北方胡族联军近八万,组成了二十八联军。对外号称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兵分两路,一路往西南横扫,一路往西取太原,两军的以掎角之势直扑洛阳。
    ……
    三日后,长安大雪。大雪纷飞之中,安禄山反叛的消息飞马送达长安。
    政事堂中,杨国忠正跟着一般大臣围着火炉谈论着长安西市谁家酒肆的胡姬舞姿曼妙,评论着平康坊中那位青馆头牌的色艺更高时,政事堂小吏带着一股冷风冲进了暖烘烘的公房,没等杨国忠呵斥,那小吏便将一纸公文送到了杨国忠的手中。
    杨国忠拆开公文只看了一眼,脸上荡漾的笑意便凝结成冰,一块块的脱落下来,似乎都能听到他的笑容落地时发出的碎裂声。杨国忠的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呼吸都几乎凝固了。
    众官员惊讶的询问杨国忠发生了什么事情,杨国忠一言不发起身便走,一叠声的催促仆役备马。马儿备好,杨国忠爬了几次都滑落下来,仆役忙托着他的屁股好容易将他送上了马背,杨国忠策马冲入漫天飞雪之中。
    兴庆宫百花园一角,腊梅花开了。玄宗陪着贵妃站在雪中赏梅,正品论着今年的梅花开的比往年的早也比往年的美。忽然间,他们看到了沉香亭旁积雪覆盖的小道上一个趔趄的身影。那人在小道上滑倒又爬起来,然后又滑倒,再爬起来,显得狼狈之极。
    “那是谁?怎么路都不会走了。”玄宗哈哈大笑道。
    “好像是堂兄呢,是堂兄,怎地这般狼狈?”杨贵妃皱眉道。
    玄宗哈哈笑道:“国忠这是怎么了?给朕表演胡旋舞么?胡旋舞还是安禄山跳的最好,他可不成。”
    说话间摔了无数跤,额头青紫,身上沾着污泥积雪的杨国忠终于来到了近前,面色惨白的他“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臣杨国忠见过陛下。”
    玄宗诧异笑道:“国忠,你是怎么了?翻着跟头便来了,耍猴儿戏么?朕不是说了嘛,平日见面不用行礼,你是爱妃的堂兄,咱们可是一家人。”
    杨国忠无语,双手将邹巴巴的公文递了上去。玄宗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杨国忠再也忍不住,悲声呼道:“陛下,安禄山……安禄山这个狗贼……他……反了。”
    玄宗一愣,皱眉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国忠咬牙道:“安禄山反了,消息千真万确,这是从魏州送来的公文,里边还有安禄山反叛的檄文。安禄山真的反了。”
    玄宗身子晃了晃,手中握着的一枝盛开的腊梅花猝然滑落,缓缓落在雪地之上。
    第703章 选将
    玄宗没有接那封公文,而是缓缓的道:“你给朕念一念。”
    杨国忠抖索着手打开公文封皮,从中抽出两张纸张来。第一张纸上是魏州太守齐思远的告急奏折,杨国忠嘶哑着喉咙念道:“臣魏州太守齐思远上奏,逆贼安禄山已经起兵反叛朝廷,今以范阳平卢河东军二十万并勾结奚族契丹等部号称大军四十万已经挥军而来。臣写此奏折时,瀛洲,冀州,沧州,齐州已经为叛军攻破。不日叛军将兵临我魏州郡。臣预测,叛军意图乃攻我魏州得以西进攻击洛阳,之后的目标便是京城,望朝廷早拟剿贼之策。臣自知魏州必将不保,但请陛下放心,臣当死守魏州,与城共存亡,绝不后退半步,以身而殉,不负陛下圣恩。”
    玄宗的嘴角抽动着,脸上的皱纹也抖动着,每听到一个州府的名字,他的脸上的肌肉便扭曲一次。从这份奏报上来看,安禄山的判军已经连下四五座州府,到接到这封奏报之时,怕是魏州也已经失守了。小小魏州,守军不过两千,如何能抵挡数十万虎狼之军。
    “陛下……”杨国忠小心翼翼的看着玄宗的脸色,想安慰玄宗几句,但又觉得此时的言语安慰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那一张纸上写的什么?”玄宗沉声问道。
    “这是叛军的起兵檄文。”杨国忠刚刚将那张檄文塞进了公文卷宗中半截,却被玄宗发觉了。
    “檄文么?你再给朕念一念。”
    “陛下,檄文上都是安禄山的满口胡言中伤朝廷之语,为他的反叛找的借口,陛下何必要看,徒污圣听。”
    “念,朕要听。”玄宗冷声道。
    杨国忠无可奈何,只得将檄文取出,捧在手里结结巴巴的开始读。风雪如刀,严寒刺骨,杨国忠捧着檄文站在那里,身子冷的发抖,口中却结结巴巴的读着那份檄文。他并不想将檄文的内容读给玄宗听,因为那檄文上点名道姓便是冲着自己而来,所以他越读越是胆战心惊,平日的机智风趣对答如流此刻已经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玄宗面无表情的听完了檄文的全部内容,目光空洞,咬着牙道:“安禄山啊安禄山,朕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待朕。多少人提醒朕你要造反,朕从不相信他们,然而你终究还是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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