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说不要寄到家里,寄到电视台这边来。
    安之好奇地问她有多久没回家里了。
    言蹊就没回了。
    安之咬着纸巾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回去,所以言蹊也没家里住?
    中午,安之去食堂吃饭,叫了芹菜炒肉,烤鸡腿。拍给她看。
    言蹊拍了西红柿炒蛋,配字:咸的。
    安之笑,微信却回了“哼!”
    傍晚,堵车,言蹊给她拍堵成一列的长长的车尾巴。
    安之回她:“还在实验室。”并拍了一张穿白大褂的照片。
    言蹊本来堵了十几分钟了,在车里百无聊赖地。车里放着音乐,她有意无意地跟着哼。
    手机震了下,她滑开,安之梳着丸子头,穿着白大褂,笑脸盈盈,酒窝甜甜的。
    她禁不住也露出微笑。
    晚上,偶尔会像以前一样看电影。
    “看了很多遍,还是觉得《肖申克的救赎》好看。”
    “姨姨,你能不能学摩根弗里曼念台词……”
    “……”
    等到睡觉时,她们会互换“晚安。”
    晚安,言小五。
    晚安,小兔子。
    安之捧着手机,对着“小兔子”那三个字看了好几遍,她喜欢言蹊给她的一切称呼。
    每一个都咀嚼回味好多遍,甜蜜又安心。她不敢多想,能够这样的相处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
    安之想,从很小的时候,她们就自有一套属于她们的相处模式。
    她们粘着彼此,喜欢亲近彼此,也会分开,也会冷战,但冥冥之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羁绊,调整她们相处的模式。
    也许,还会有新的相处方式。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无法不神往。
    第103章
    阴凉的车厢, 隐隐的车动声, 还有邻座有小孩声音。安之在昏沉中歪了下头, 从旁边人的肩膀掉了下来。
    有一只手过来扶起她的头,安之顺势靠上她的肩膀,往窗外看去, 是一望无际的绿色, 远处有淡色的山峦,格子状的田地。
    安之缓缓地眨了眨眼皮。
    “做梦了?” 言蹊轻声地问。
    大二结束的这年暑假,安之迎来了她18周岁的生日。而她做了一个决定, 就是回去她生活了五年多的出生地。
    言蹊调了一周的假, 陪同她前行。
    她们搭乘高铁, 在路途中安之睡着了,在一片朦胧中她的四肢似乎又缩成了小小的样子,坐在对她而言宽大的座位上, 而她的旁边是戴着墨镜闭眼休息的陶臻臻。
    她意识怔忡,一时恐惧起来, 仿佛这十三年的成长一瞬都消失了, 而她从未遇到过言蹊。
    直到言蹊的手过来,直到她开口问她, 安之一颗心才慢慢落下来, 她本能地靠近言蹊, 摇了摇头,“没。”
    言蹊对着她笑一笑,拍拍她让她继续睡。
    高铁到站, 她们打了车,到了镇上。
    七月的乡村夏意渐深,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绵延起伏的山峦下是大片的田野。
    村里不荒凉,代步工具多是电动摩托车,自行车,也有私家车。只是楼房各异,有的高,有的低,看出是自家建的,没有什么一致性,还有每个村必有的宗祠,宗祠旁有棵很老很老的树,树干很粗,上面系着许多红色的布条。
    安之来之前问陶臻臻要了地址,还有亲戚家的电话。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没有回来,房子都是托人打扫。
    从小在现代化的都市长大,最多也就是大学社会实践,或者实习时来过乡下地方的言蹊,对这种南方小镇有一种新鲜感,特别是这里是安之出生的地方,她还有种天然的亲热感。
    安之以为自己不太记得这里的生活了,可是下车后沿着小河堤岸走的时候,那些记忆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里。
    外公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钓鱼,放风筝,牵着她的手去宗祠拜拜。
    她甚至记得宗祠正中有一扇红木的门,据说以前清朝光绪年前村里出了一个进士,宗祠里放着门,听老人讲,只要跨进去,就能逢考必过,甚至会有很好的名次,不过只能男孩跨,女孩子是不允许的。
    “还有这种事?” 言蹊扬了一下眉毛。
    安之笑,记得第一次到宗祠,安之三岁还是四岁,仰头看觉得那扇门很高,门顶系着一朵红布做成的大花,看到其他小男孩去跨,她也想去,大人们告诉她不可以。
    她听不懂,一双乌莹莹的眼睛扑闪着,乖巧地点点头后,却迈动着小步子,她当时只有一点点高,穿着小裙子,嫩藕似的手臂抱住门边。一副“不让我跨,我就抱住不放 ”的样子,把周围的大人都逗笑了。
    “那后来呢?” 言蹊笑起来,可以想象小时候的她鼓着白嫩的脸颊,很认真的萌态。
    后来安之当然跨了,她外公笑眯眯地同意了。
    她们边走边说话,许是她们太抢眼了,言蹊穿着一袭长裙戴着防晒的大帽子,整个人就像杂志走下来的模特一样。
    安之的亲戚,她必须叫她姑姑的人看到言蹊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上上下下打量她,“你长得好像那个电视里的……哎呀,真是太漂亮了。”
    言蹊微笑:“您认错人了。” 南方小镇的口音细细的,果然是安之长大的地方。
    “真的吗?哎呀,真的太像了。”亲戚姑姑转眼望向安之:“我都不敢认你了,妹妹。”
    村里把小女孩叫做妹妹,小男孩叫弟弟。
    安之外公的骨灰已经放在山里的庵堂,但在祠堂里设有香炉,亲戚姑姑领着她们到了祠堂,让安之给她外公上香。
    “哎,你妈也就回过一次,逢年过节,都没人给你外公上香,你来了,就好了。”
    安之抿了抿唇,拿着香跪下。
    人死如灯灭,“在天之灵” 之说可有可无,但作为子孙,还是希望能有可以寄托哀思的地方。
    安之上香,又磕了三个头,眼睛已经红了。
    这时,言蹊也在她身边跪下,安之愣望着她,言蹊也学着她的样子,上香,然后磕头。伸手拉着她起来,对她温和安慰地笑了笑。
    待安之拿了些纸钱去外面烧的时候,言蹊问安之的亲戚姑姑:“是不是还要有什么拜祭的活动,需要烧纸钱或者一些东西给故去的人?”
    “啊!对,妹妹的妈妈也有给我一些钱,每年清明让我替她办了。哎。”
    “这样,” 言蹊若有所思,然后对亲戚姑姑道:“安之十八岁了,也要对外公表示心意,能否请你以后清明,过年,还有外公生日也替她一起……”
    “啊……” 亲戚姑姑愣了愣,笑道:“妹妹还小呢,等她出嫁才需要。”
    “是这样啊?”言蹊不好意思笑,不过她想得长久了些,“我能要您的联系方式吗?这以后可能还有事情麻烦您,不过您放心,钱方面我会准备好,这是我联系方式,我是邶城人……”
    亲戚姑姑见到言蹊的相貌气质,风度谈吐,说话做事都叫人熨帖无比,结交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奇怪的是,她在记忆力搜寻,不记得陶家有这样的人物。
    言蹊笑了笑,回答:“我是她家人。”
    从祠堂拜祭出来,安之终于来到了她的家。
    村里大多数楼房都是两三层,甚至还有别墅,她家仅有一层。
    因为外公去世了,陶臻臻也没有回来住。
    屋子里也很空阔,村子里的习俗,家里人去世后生前的所有的身外物都不能留下。
    客厅还有电视,屋里有一张床,有热水器,厨房有些简易的厨具。
    房子里打扫过了,不过还有种久无人居住的寂寥。
    “住这里,没关系吗?有些简陋。” 安之怕言蹊住不惯。
    言蹊揉揉她的头发,推着行李箱走进屋。稍微收拾过后,她们去市场买菜。
    安之的亲戚姑姑告诉她,村里不是早市,而是下午的市场。她有些印象,菜场很大,有着粗略的分区,却不拘小节。青菜鱼肉水果,还有百货店,甚至还有小超市,热热闹闹的,一片忙碌的烟火气。
    言蹊注意到她们不说普通话,而是说地方方言,安之已经不会说了。
    村里小,大家谁都知道谁。她们两个人一在菜市场引来许多注目礼。
    安之买了点米,蔬果,买了条鱼,卖鱼的大叔利落地给她片好。
    “这里没有外卖的,大家都是自己做饭。”安之对言蹊说,“我们今晚吃鱼片粥吧。”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边通红火烧的一片,有种闹腾腾的美。
    裙边的脚踝甚至还能感受到地面滚热的暑气。
    言蹊拿着相机眯着眼拍了好几张。
    放下镜头,邻居家的小女孩咬着手指盯着她看,她对着她笑了一笑,小女孩也笑,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笑,然后她捂住嘴,害羞地跑走了。
    粥熬好后,安之装一些在大碗里,也装满了两个小碗。屋子没有空调,闷热难受,她额发都湿透了。
    正在想怎么办的时候,言蹊就抬着一台落地扇进来了,“邻居家借我们的。”
    后头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安之拿了一小袋荔枝和苹果拿给她,她不好意思拿,又跑走了,安之跟在她身后,把水果拿给了家长。
    即使有了风扇,她们喝粥的时候还是流了不少汗。乳白的鱼肉,葱绿的香菜,十分鲜甜,言蹊喝了两碗,吃完了主动去洗碗。
    等到太阳落山,夜幕低垂,清风徐来,暑气尽消。
    洗完澡出来,言蹊拿着毛巾边擦头发边迎着晚风,这才舒适地叹了口气。
    夜晚的乡村万籁俱寂,还有些不知名的虫叫。凉风清爽,暮色四合,家家户户的灯光透了出来。
    她撩了撩未干的头发,搬了张矮塑料凳子坐在门口乘凉吹头发,用4g上网。
    刚呆了一会儿,她就知道为什么村里人为啥不出门乘凉了,不过一瞬间她两腿都是红肿的包,这南方的蚊子真毒,奇痒无比,言蹊又不敢抓得太厉害,忍着挠了几下,要被痒哭了。
    脚一踏进去,视线里有什么长着翅膀的硕大飞虫就掠过去了。
    言蹊惊呆了。
    那是……蟑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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