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暁低着头,心里有些烦躁。
    绞尽脑汁地想了瞬,拿出以前学过的几篇印象最深的文言文搪塞,夏暁还顺口将其中释义也讲了讲。陈氏听她话虽然说得浅白,理解上却是偏僻入里的。又再问了几个,见夏暁都答上来,面上才稍稍带了些笑。
    闵氏看在眼里,有心替夏暁解围:“可用早膳了?有了身子最是不经饿了,瞧着气色有些差,匆匆过来怕是没用膳吧?”
    夏暁正被问得烦,此时哪儿有听不懂的,面上立即便染了薄红。她仿佛羞涩般细声道:“……用了些,就是饿得快。”
    这一提,老太太哪儿还追问夏暁文采,再怎么也不能饿着她重孙子!
    陈氏忙要招人给夏暁上吃食,闵氏顺势笑了笑,直说:“娘可别叫她在您这儿用膳了。您和媳妇儿都在呢,她哪儿敢放开?只管叫她快些回去用吧!”
    陈氏瞥了眼闵氏,知晓她好心帮底下这妾室,不过却也没反驳:“也罢,你且回去吧。”左右进都进府里来了,她如今再挑剔也无益。
    夏暁心中松了口气,规矩地站起身行了礼便告退了。
    夏暁人一走,老太太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这夏氏怎地一副狐媚相啊?你前些时候去了夏家,不是说夏家一家子灵秀人么?可你看看这夏氏,她这身段,这转得飞快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个老实的!”
    面若桃花,这哪里是正经人的长相!
    闵氏是知晓老太太眼光的。
    闻言笑了笑,为夏暁辩驳了两句:“娘这么说可就伤了媳妇的心了昂!夏家媳妇是亲自上门去了,夏氏的父母均是老实人,媳妇看得真真儿的。这夏氏吧,也就活泼些,不见得性子不好。”
    “可好人家的姑娘,哪儿有像她那么会生的?”
    瞧瞧那鼓囊囊的胸口,漂亮的背臀,一身细腻的白皮子,“这般容色,是勾得爷们儿魂都要飞咯!”
    闵氏想着,这样才好呢,省得她儿子栽在萧媛身上不回头:“儿媳可不这么看,母亲您不能这般想。这夏氏生得这般好,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该生得多好看?若非找那些样貌不起眼的,哪儿能生出漂亮孩子?”
    陈氏觉得话不能这么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哪是庸俗的皮相能相比的。
    “夏氏也是个识字的啊。”闵氏私心里喜欢夏暁,自是帮着说话,“瞧瞧您方才问的,几篇文章讲得十分有理,看着就是个聪慧的!”
    这点陈氏不否认,但她还是惦记着赵家那个端庄的姑娘。
    “前几日不是说宴客了?”
    老太太今日见了夏暁觉得不满意,便又把主意打到了赵家的那个姑娘头上。左右原就打算纳两房妾,此时再纳进来一个也不碍事,“后来定了哪两家姑娘?怎地这后面就没消息了?”
    闵氏这些日子忙着给未来的孙子孙女置办东西,倒是忘了把纳妾取消这事儿跟老太太说:“斯年一个没看上,儿媳便全回绝了。”
    “一个没看上?!”
    老太太拧起了眉头,心里就纳闷了:“那么些好姑娘,他怎么一个看不上?赵家那姑娘呢?也看不上?!”那姑娘教养的多好啊,一身的书卷气,纳进来就是陪着说说话也多些趣味啊!
    闵氏不知道怎么跟老太太解释,只能全往周斯年头上推:“没看上啊。咱家这小子性子轴您又不是不知道。不喜欢的,怎么样都不会喜欢!他看不上赵家姑娘,咱就是应将赵家姑娘纳进来,那小子也只会放着不管。”
    陈氏一想也是,叹了口气,嘀嘀咕咕地说着可惜。
    ……
    夏暁回到明熙院,绿蕊已经回来了,正在大门处站着。
    进府前几日,夏暁特意准了绿蕊的假,叫她在外头玩好了再进来陪她。绿蕊放心不下,只回去看了看家人便回来了。见着夏暁慢悠悠地走过来,忙一路小跑过去,搀扶夏暁便回了院子。
    周斯年近几日都在休息,此时还在正屋里坐着。
    他怕是被孩子踢了两回,摸夏暁的肚子摸上瘾了。没事儿便要扫一眼夏暁,生怕错过了孩子的胎动。
    今日还特意叫侍剑送来了些浅显易懂的书来,夏暁吃着零嘴,他便取了书就轻声读了起来。周斯年的声音是真的好听,听了有种仿佛看见寒秋静静披满了半山的月光的感觉,十分悦耳。
    夏暁听着听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就动了。
    她刚要哎呀,那边世子爷也已经手抚上来。
    他一边继续读,一边欣喜小家伙的活泼。感受到掌心孩子强有力的动作,干脆叫侍剑去把自己的古琴取来。
    夏暁一愣:“爷会弹琴?”
    世子爷视线还停留在书册上,不以为然:“怎么?不可以?”
    夏暁挑了挑眉,指着自己鼻子笑起来:“不是哦,我刚好也懂些乐理。爷,不若一会儿我给您谈一曲?”
    第五十九章
    侍墨取来古琴世子爷当真便弹了一曲就将古琴交给了夏暁。
    这就尴尬了,夏暁说她会弹一曲那是在没听过世子爷弹奏之前。人家造诣这般深厚她这只是粗浅地懂些的还出来班门弄斧根本就是在丢人现眼了。
    “不是说要弹奏一曲?”
    世子爷看出她为难嘴角的笑容有些揶揄的味道,“弹吧。”
    夏暁很多事无所谓,唯独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那是十分有胜负欲的。
    古琴与现代乐器有区别但乐理是相通的。瞥了眼周斯年,夏暁盯着古琴的神色难得地郑重起来。
    世子爷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在较真什么。
    夏暁上辈子从事四岁开始接触古典乐,直至三十六岁猝死本人对音乐是存着虔诚之心的。手指在琴弦上抚了抚,她的整个人都变了。仿佛一下子便沉浸了进去,满身的懒散尽数收敛了个干干净净。
    世子爷眉头一挑静待后续。
    只见她先是断断续续地试了几下音渐渐的便顺畅了起来。
    夏暁弹了一曲《天宫之城》。
    这首曲子是上辈子夏暁弹烂了的曲子。不须多作思考便能轻易弹走。只是这个曲子其实扬琴敲出来会更清脆悦耳毕竟扬琴更接近于钢琴。但夏暁脑子一激动就没想其他的谱子,哪个顺手便地就弹奏哪个。
    不过即便古琴弹出来,这首曲子也是另有一番韵味。
    世子爷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空灵静美他面上带着的浅淡笑意一下子就怔住了。
    “……你真的会?!”
    以周斯年在乐理上的造诣,自然看得出夏暁技艺的生疏。但乐曲这东西有时不在于技艺有多高深,而在于弹奏者的灵性。不得不说,夏暁曲子里所传递出来的旷达与空灵开阔,着实太令人惊艳。
    “这首曲子是你做的?”
    世子爷也曾搜集过当世出色的曲谱,各个风格的他都所涉猎。夏暁的这个曲子,不在他收藏的任何一本曲谱中。
    夏暁眼皮子一抽:“怎么可能?”
    “这曲子是偶然间听来的,我也不知道作者是谁。”弹顺手了,夏暁又弹了一曲《战》,是夏暁上辈子偶得的古谱中的一章,主讲古代战争的。当时她觉得曲子好,还特意融入了现代音乐进行编曲再创作。
    《战》这曲子一出,周斯年看夏暁的眼神都变了。
    他甚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专心地听起来。
    然而古琴夏暁弹着十分不称手,只弹奏了两首便停了。琴声一断,世子爷的眉头当即一皱,看着夏暁一副不解的模样。只见夏某人将古琴推到了他的跟前,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懒懒散散地往靠枕上一窝便不动了。
    世子爷:“……”
    外头守着的侍剑侍墨,更是惊住了!
    周斯年的琴艺他们听过很多次,总带着世子爷特有的淡漠感。但屋里传出来的这个明显生疏的琴音,显然不是出自他们世子爷之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皆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该不会是夏主子吧?!
    侍墨最是不能接受这个猜测,整日都在混吃等死的夏主子,哪里像这般有才的人!!
    “爷,你弹吧。”过了一把瘾的夏暁不再现了。
    世子爷很遗憾,怎么就弹了两曲呢……
    ……
    日子一天天过,夏暁的身子,渐渐笨重到低头看不到脚。
    世子爷听稳婆说夏暁的肚子有些大得过了,再吃的话,往后生了,于大人于孩子都是极其危险的。他于是便十分注意夏暁的饮食,只是丫鬟们根本管不住夏暁,见天儿地逮着她偷吃零嘴。
    世子爷一狠心,亲自来克扣夏暁的吃食。
    明熙院里,夏暁为了一口吃的整日与世子爷斗智斗勇,世子爷也是拿出了极大的耐心去拦追堵截,闹得下人们再也认不得他们的世子爷。
    一直关注着明熙院的闵氏,看了热闹好一顿笑。
    定国公听她时不时叨念着明熙院里的趣事儿,原本不太热衷听后院琐碎的大男人,也与闵氏一起看起儿子的热闹来。
    近日,京城又出了一桩大笑话。
    闻名京城的大登徒子明郡王,近日又做了件贻笑大方的事儿。他堂堂一个郡王爷,竟然纳了摘星楼的头牌清倌儿为妾。还亲口许诺,若是这名清倌儿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他便将她上玉蝶,亲自请旨晋升为侧妃。
    此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青楼女子竟然也能进天皇贵胃的府门,这明郡王未免也太浑不吝了!
    进了明郡王府的夏花,已然成了明郡王府全府女人的公敌。
    样貌身段自然不必说,叫王府那些自诩娇俏可人温婉美艳的女人,一到了夏花跟前被衬得如草芥,生出满腹的嫉妒。且说从夏花一进府伊始,明郡王便特意为她指了小院子,单独分出来不与其他的姬妾住一处。
    这般日日的疼宠着,还不够,更是离谱地不再踏足其他侍妾侧妃的院子!
    王府后院的女人这哪儿还受得住?
    僧多粥少,自然是群起而攻之。
    然而很快,她们便发现这个夏花根本不是个善茬。她们每次欺辱夏花找她的茬,总是恰巧会就被郡王爷撞见。每次暗地里计谋使手段,也总会被夏花给捅出来,且一捅便捅到了明郡王跟前。
    这般这几次下来,连原先最受宠的也渐渐被明郡王厌弃。原还会偶尔问上一句的,渐渐的郡王爷是问都不会问了。
    王府的人恨极了,都在传言说这夏花就是狐狸精变得,勾了明郡王的魂儿!
    这般一出大戏般的传言传了半个月没消下去的意思,且越演越烈。以讹传讹的,又渐渐就变了味。明郡王从一个雅致的好色之徒,渐渐变成了一个愚昧昏聩的酒囊饭袋。似乎这一次,就将他的优点给抹了干净。
    惠德帝听了连连冷笑,他的好十一弟不是公认的文韬武略么?
    看,父皇一死,真面目暴露出来了吧!
    天纵英才?呵!他萧衍,也不过是个色欲迷了心的俗人罢了……
    这世上,若说惠德帝萧战最讨厌的人是谁,那必然是无故受宠,还夺了他金铭十二队掌印的萧濯。可若说他最恨的人是谁,那便只有自小聪慧绝伦到只能叫他仰望的弟弟萧衍一人。
    二十年的阴影,是萧战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今看到萧衍毁了,萧战是兴奋得脸上肉都在颤抖。他不管萧衍是真的昏聩了还是装疯卖傻地假昏聩。如今这把柄递到了他手上,他只要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萧衍已然不堪重任了便好。
    “来人!”
    几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萧战转过身,勾起的嘴角越咧越大……
    明郡王府,周斯年与萧衍对坐着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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