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被看得十分不自然,止不住躲避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的说着:“回大人,小,小人是村西的赖二。”
    “赖二啊?”乌寻笑了笑,指着他的脸和腿问着:“你的脸怎么比普通人的脸还黑,还有你的腿怎么了,这下摆都到地上了?”
    “这,我……”那赖二似乎想回答,但整张脸涨得通红。
    乌寻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他:“去旁边洗洗脸吧,黄牙。”
    黄牙二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那赖二也是惊在原地,半晌,那一张结巴老实的脸慢慢的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乌寻:“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黄牙和赖二原本就是两个人,是由黄牙所扮的两个不同的人,向来没人知道,他也一直以为凭着赖二的身份可以一直隐瞒下去,不料,如今却被人一把给拆穿了。
    黄村里,除了当初替他上户籍的村长,没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
    “不,不是我!”黄家村村长在黄牙看过来那一瞬一下否认起来,整张脸都开始发抖,别人只是恐惧黄牙的手段,他却是真真切切见识过的,那手段毒辣得他每每回想都忍不住噩梦连连。
    黄牙收回目光,脑子里还在转动个不停。
    乌寻却好心的提点起他:“别想了,本将的本事岂是尔等可知的,你身为摩云峰首领,贼子头目,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还是想想,从今往后,这世上还有没有黄牙这个人罢了。”
    话落,那乔装打扮了一番的贼子已瞬间把手弯成了一个形状,气势汹汹的朝乌寻面门袭来,在他那双手之间赫然夹杂着一片薄薄的利刃,脸上尽是阴毒。
    “将军!”
    “来得好!”士兵们和乌寻几乎同时出声,在黄牙的利刃快要到乌寻面门时,乌寻突然侧了一身,手上快速的抬起打在了黄牙的胳膊上,黄牙吃痛,手上的利刃一下掉了下来,此时,乌寻冷然笑了一笑,一脚把人给踹翻。
    也是这时,所有人才看清楚,那黄牙为何装扮成赖二无人识得,只因他早早把脸给化了一下,又在鞋底上加了料,用长长的衣摆一遮,自然就瞒天过海了,只是,奈何时运不济。
    到了此时,乌寻也不必在假装和气了,冷声说道:“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捆得结实一些,不是个硬骨头的贼子吗,本将就佩服你这种人!”
    “是!”领会其意的士兵们上前,不一会那一团地方中间就传出一个狼哭鬼嚎的叫声,听得旁的人都有些瑟瑟发抖,村民们自是不敢帮着说话的,只有那黄牙的家人听得这痛极了的声音,年长一些的面露不忍,赶忙拉着一群人给跪下哀求:“求求大人,求求大人发发善心,我家黄牙只是一时走火入魔了而已,求求大人免他这份罪受。”
    乌寻看过去,黄牙家乌泱泱一群人,但若说真心为他求情的,却堪堪只有为首的那对头发有些斑驳的老人而已,其他的女人们多是面露哀泣,但眼睛却骗不了人。
    浪荡一生,最终却只得那生育之恩的人真心以待。
    但,乌寻严正义辞的表示:“老人家这话就不对了,黄牙此人罪大恶极,本应立即处置,本将已经网开了一面让他择日行刑了,你们也莫要再说,且他罪恶滔天,按理其家人也得受其问讯,查验是否有同流合污之人,若有,那定然要依照我大魏律法执行了。”
    跪着的人一听,一下就闹开了,尤其是被黄牙强抢进门的女人们一时更是哭嚎起来,说她们也是无辜受累,平日里也只在村里稍稍傲气了点,别的那可是什么都没沾,倒是那黄牙的原配,既是正室夫人,又是少年夫妻,定然是知道些东西的。
    黄牙的原配跪在最前方,只稍稍离了那对老夫妻不远,闻言扶着旁边幼童的手一顿,但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拍了拍。
    这是一个很朴实的妇人,相比后头那些色彩明艳,穿金戴银的女人来说,黄牙的原配不过是素衣素钗,中年模样,眼角还带着几缕皱纹,十分不出彩,只一身气质淡然,被后头的女人杂七杂八的污蔑也不曾着急为自己辩驳。
    倒是让乌寻高看了一眼。
    他看了看这妇人,又看了看后面那些露着些酥胸的女子,嘲讽的笑了起来:“有妻如此不知珍惜,反倒是弄一些风尘味儿摆着,果真是俗人。”
    黄牙是自顾不暇了,听着这话的女子们倒是脸色难看得紧。
    黄牙家和其他贼人被逮捕归案,一向低眉垂眼不敢吭声的村民们如今放下了一块大石,听得乌寻此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二嫂还捅了捅元大嫂的胳膊,小声的说着:“这位将军可真是有趣儿。”
    元大嫂瞪了瞪她:“小声些。”
    虽说贼子是走了,但谁知道这些被朝廷任命来的又是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了?在元大嫂的记忆里,□□年前的上淮城,什么将军、大官那通通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如今这些知府、将军也委实太年轻了些,年轻人啊,就怕性子急,做事也急。
    元二嫂不以为意,她大嫂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古板了些,也不瞅瞅,这都啥年月了?
    乌寻让人把贼子们通通捆在一起,这才翻身上马,临行前还对着村民们说道:“如今匪徒已剿灭,不日便有知府大人安排下的文书发到各处镇上,按照知府大人的法子,往后只要老百姓踏实能干,自然能吃饱穿暖,不过近日外头乱,都安生待在村里莫要出去了。”
    “是是是”
    村民们听得半是迷惘半是开心,还未反应过来,大军便已经绝尘而去。
    在大军走后,村民们面面相觑,杂七杂八的讨论开了:
    “这禁足要啥时候才能出去?”
    “嗨,你没听说吗,这外头乱得很,到处都是捉拿贼子的,你要是到处乱跑小心被当成贼子给抓了。”
    “我又没说我是,不过是问问罢了,莫非你就不想出去?”
    “没听人大人说吗,知府大人自会发下公告,能出去了自然会通知的,急急个啥,都回去歇着吧。”
    类似的猜测层出不穷,对元家来说,这些通通都没有再次听到那位知府大人的消息来得激动,在乌寻说了那话后,元大嫂险些就要冲上去问问,那位新任知府姓何名何,来自何地了,好在最后理智压下了冲动,一行人忐忑着回了元家。
    不提接下来元家人有意无意的开始打听起知府大人的消息,便是郁桂舟这头,这会子也是忙个不停,又要一一审核那些贼人,确认他们犯下的罪过,又要遣人送这些贼子分批去各处开垦荒地,真真是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来。
    郁五叔做为他的左膀右臂,几乎所有档案都会经过他的手,数日忙碌下来也是疲劳不堪。陈蕊端了两碗汤水进来,见他二人又埋守在那些积年档案里,叹了口气儿,把东西搁在了桌上,又拿出方才收到的信放在一旁,悄声走了出去。
    郁桂舟是在半个时辰后才发现那封信的,彼时他刚抬头,顺手端起了桌上的汤水,眼眸却一凝,那封信上的字体他很熟悉,还曾是他亲手教着人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他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奉上
    第156章 为官之道(七)
    距离科举过后大半年, 被科举带来的震撼逐渐暗淡下来, 郁家里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除了多了些时不时上门的村民, 小糯米也能翻个身, 吐个泡泡,偶尔啊啊两声外别的也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要说唯一有牵扯的,便是和谢荣有关。
    确切的说,是和谢泽有关。
    谢泽如今十四了,又早早在方家做工,今年一开头,那身板就快速的长了起来, 似要把前些年的营养通通补回来似的, 如今长得人高马大的,一张嘴又会说,眉目端正, 早早就惹得许多妇人满意。
    尤其, 他如今不止有个举人姐夫, 这姐夫更是个当官的,那可是在一方说一不二的知府大人呢, 若是把自家的闺女嫁过去,那可就是跟官大人沾着姻亲了,这谢泽是大官唯一的小舅子,往后无论做什么不都得搭把手啊?
    且这谢泽与谢荣姐弟最是姐弟情深,谢泽又极少待在谢家村, 小闺女嫁过去,还不用在村子里去伺候公婆,再说,那后娘一家跟谢荣姐弟的关系早就传遍了,说不定以后这谢泽还能跟着那郁家的大官去上任呢,有那一个姐夫,吃香喝辣自是不在话下。
    最早同谢荣提过几嘴的方家夫人又登了几次门,那话里话外的无外乎是说谢泽在方家这些年,与那方小姐也是青梅竹马的长大,最是了解彼此性情,若是能结成良缘,岂不是一段佳话?
    临走时,方夫人还无意透露说方小姐心里十分中意那谢泽小子,每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学做绣活,给谢泽缝补了不少衣裳鞋袜云云。
    谢荣原也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才对方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声好气,只婉言相拒了几回,可这方夫人愣是听不懂一般,一个劲的说着这两个小的有多般配、站在一起有多登对,谢荣笑了笑,实在没忍住,只打断了方夫人不停开合的嘴:“方夫人,你说的我也知道,不过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弟弟如今才十四,还不急着找媳妇呢,你呢,若是有别的好人家也赶紧替方姑娘张罗张罗吧,若是一心扑在泽哥身上耽搁了自己的前程那才是我们的罪过了。”
    “可,这……”方夫人许是没料到谢荣会如此直白,愣了愣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荣已经不想再同她纠缠,便端起了茶盏,道:“方夫人回去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吧。”她朝着人点了点头,一副送客的姿势。
    方夫人直到迷迷糊糊的走出了郁家才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得紧,神色也是变幻不断,到最后,一口恶气不下,又不敢逞凶,只小声的呸了一口:“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官夫人了不成,谁不知道那郁知府连人都没接过去,生了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还神气起来了……”
    方夫人憋着气儿,边碎碎念大步向谢老头家走去。
    一进谢老头家,方夫人一把推开大门,“嘭”的一声门吱吱作响,把谢贵和谢强两家都给引了出来,朱氏倚在门边,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肯定是去郁家吃闭门羹了,以往那回不是高高在上得很,如今嫁女儿都嫁不出去了。”
    在谢家里,朱氏在所有沾亲带故的亲眷里,头一个不喜弟媳妇万氏,其次便是这老太太娘家的亲戚方夫人了。
    方夫人嫁得好,嫁给了镇上做木活的方当家,又收拢了些人做些大件的家具活计,不止是在镇上贩卖,便是县里都有几分门路,家里虽不说金山银山,但也比他们这些穷哈哈的平头百姓要强得多,且方夫人会打扮,又会保养,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说话走路自有一股村妇们没有的优越,便是她那女儿,见过几回也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朱氏在方夫人母女面前虽然各种巴结,但心里可是把人恨透了。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显摆啥呀?
    如今见方夫人吃瘪,朱氏心里舒坦极了,还想去听听墙脚,却被谢贵给一把拉了回去,不耐烦的说道:“有时间管别人,你咋不先管管自己,你女儿现在还在家里要老子养呢?”
    谢娟都回娘家好些年头了,在镇上杨家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硬赖在娘家不肯出门子,前两年谢贵俩口子还给她张罗了不少,但谢娟一个都看不上,不是嫌弃人家不会认字读书,便嫌弃人家家里贫寒,这不,一拖再拖,到现在,连那嘴皮子利索的媒婆都不愿意登门了。
    当了个小妾,还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不成了?
    朱氏被谢贵这一堵,一口气儿不上不下的,进了屋见谢娟正拿着两枝鲜艳的珠花往头上戴去,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几个大步过去夺了谢娟的钗子往那桌上一扔,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戴,还戴,你就是戴起来再美也是一朵黄花了,这都是未出阁的闺女戴的,你也不瞧瞧自个儿还适不适合!”
    谢娟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准是受了气,这不朝她撒气来了,眼一翻,撇着嘴:“咋不合适了,我戴这花儿可比那些青嫩嫩的姑娘好看,娘你昨日不也说我戴着好看吗?”
    朱氏眼一瞪:“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她插着腰:“咋的,还知道回嘴了,我说得不对,你都是个妇人家了,不惦记着赶紧找个婆家,整天在家里头赖吃赖住是咋回事,就因为你不出门,累得你弟弟到现在都说不上媳妇!”
    这一点朱氏是没说错的,要说谢贵家的日子原也就是如此,找个差不多的姑娘也不难,如今难就难在这被休弃的小妾大姐一直赖在家里不走,就凭着这点,也没几个小闺女愿意嫁过来。
    谢娟不以为然:“那些姑娘都是假清高,要是咱们家有银钱,别说家里有一个我,便是再多几个也有的是人要嫁进来,”她朝着郁家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瞧瞧那头,有我那好堂妹在前头挡着,还不是挡不住无数的姑娘想嫁进去做小。”
    便是她自己,在得知郁桂舟当了大官的时候心里也是激动了好半晌才平复下来,随后脑子里一直想着:
    若她是谢荣该有多好?
    至少,她才不会跟谢荣一般连个男人都抓不住,如今被扔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儿,便是官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在一众泥腿子面前耀武扬威一下,哪有在城里被众星拱月来得威风?
    朱氏冷笑一声:“谁让我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呢,要是你当初扒着那杨家,就算比不得那郁家威风,好歹也是吃喝不愁,怪谁?”
    怪谁?还不是怪谢娟自己做的。
    身为一个妾室,竟然想凭着生出来的庶子给正室威风,也不瞧瞧,人家再如何那也是明媒正娶过去的,跟她这般当个丫头进去的那都不是一路,偏生谢娟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最后闹得被杨家给直接赶出来了。
    事情被捅出来的时候,谢贵家被全村给嘲讽了许久,让一向好强的朱氏里子面子全丢了,若非不是看在谢娟时不时拿些银钱来补贴家里,朱氏早就把人给赶出去了。
    现在当家的十分不满,朱氏心里也不得劲,看谢娟是怎生都不顺眼,也懒得跟他掰扯,直接说道:“这几日你好生瞧瞧往前媒婆说的人家,看那户满意就直接过去,家里庙小,实在是容不得你了,赶紧出门子吧。”
    “娘,”谢娟不敢置信,脸色一下就褪了,见朱氏不像是说笑,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些人家你也知道的,全都是泥腿子,还有什么寡夫,我要真嫁过去,往后你这边的孝敬可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朱氏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娟身上有没有银钱她是知道的,当初那杨家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了她不少打发人,若是没有谢娟这两年的补贴,家里的吃喝哪能痛快,若是谢娟抽声,那以后可不又要过哪些吃糠咽菜的时候了?
    朱氏脸上变幻不断,最后叹了口气儿:“那你说咋办,难不成你还打算在家里待上一辈子不成?”
    便是他们老的同意,等他们一走,这家还不是儿子的,到时候谢娟住在兄弟家,那可没有住在父母家来的痛快。
    见朱氏妥协,谢娟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凑过去问着:“娘,你说我要是扒上那郁家的如何?”
    “你疯了吧?”朱氏吓得惊呼一声儿。
    别说谢娟是个被休掉的小妾,便是她还没出阁的时候那也是不能的,哪有两姐妹都给一个男人享用的道理,何况,谢娟还是当姐姐的,在妹妹这个正室底下讨生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便是她,在那万氏底下也抬不起头的。
    谢荣和万氏再不合,那名义上也是继母和女儿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晚间还有一更。
    多谢宝宝们的支持,从上月20号开始家里确实发生了大事,作者也是昨日才到家,但事情并没有解决。以后还是日更,若是某天更不了,会提前说的,么么哒。
    第157章 为官之道(八)
    方夫人找到了谢老太, 噼里啪啦就说开了:“婶儿, 你说这谢荣是不是太不通人情了些,我好话都说尽了, 她愣是一点也不松动, 我家欣欣你也是瞧见过的,长得好,又识得几个字,再有我家的关系,镇上不知多少大户人家想结亲。”
    谢老太没说什么,只递了碗水过去,方夫人正说得口渴了起来, 一把接过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待放下碗,随着温水通入心里,方才那些怒不可揭的火气一下就消散了许多, 脸上不由带了两分惆怅。
    当娘的, 谁不指望让自家闺女嫁个好人家, 以后有个依靠,得享那一辈子的福分?
    往前那些年, 她确实是看不上谢泽的,除了年纪尚小外,又没根没底,还不招家里待见,若是女儿嫁了这种人, 连个庇护都没有,可如今不同,只要那郁家的在一日,谢泽便有了个坚不可摧的靠山,这样的靠山那是花再多的银钱都搭不上线的,哪怕方家在怀云镇上有了一席之地,可联系最多的还是镇长大人,县里头虽有几分关系,但却连县令老爷的面儿都见不上,何况这还是一个比县令大的官,方家若是能跟郁家有个一丝半缕的关系,那未来几十年,必然能成为一方大户。
    若是谢泽娶了她方家的闺女,那也是一出美谈,说他知恩图报,与小女青梅竹马,传出去也是羡煞旁人,如此互利互惠的事儿,方夫人实在想不通为何那谢荣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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