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斛又为府里的两位男主人辩解,“后来等的时间太长了,老将军和大爷才进堂屋等着的,都没睡,陪着等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呢。”
    谁不是等了一天一夜?这话只在季念然的肚子里转了一下,也没往外说。就连秦雪歌都没怎么睡,一直坐在书房里看书等着,只到丑时前后实在熬不住了,才眯了一会儿——也就一、两个时辰,山涧院那边就来了消息,他倒是先起来的。反而季念然比较心大,又是特殊时期,在屋里睡了个好觉。
    “当时孩子生出来之后也险,大奶奶差点就去了,不过好歹还是救回来了,你知道是谁救的吗?听说是府里后院一个看院子的老婆婆过来救的!这人我都没在府里见过,倒是奇了……”
    看院子的老婆婆?季念然心中一动,忙追问石斛,“那老婆婆是不是被人称作宁婆婆?”
    石斛偏着头想了想,才终于想起,“好像就是宁婆婆……我听夫人身边的丫鬟这么喊她来着,奶奶您怎么知道的?”
    季念然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关于韩姨娘的事,她一直没和几个丫鬟说,自然更不会提起只负责打扫、看管韩氏牌位的宁婆婆了。
    只是没想到,宁婆婆竟然还有这种救人的本事,似乎关于她的一身本事,只有老夫人和秦夫人知道,就连秦雪歌都不甚了了。
    不过季念然到底多看过些小说,自己身边真的突然冒出这种隐士高人也不会觉得太过不可思议。并且,身边有高人坐镇,季念然的底气就更足了许多。
    五天后的下午,她也被丫鬟们簇拥着送进了产房。
    当天季念然一进产房,石斛就忙出去送信,反而季念然不徐不疾,只让流火到后院去把宁婆婆寻来。身为秦雪歌的妻子,她有信心只凭自己的身份就能把宁婆婆请来。反而长辈们和秦雪歌是否在场她并不那么在意——当然也希望秦雪歌能陪着她,毕竟孩子是两个人的,但是就此时此刻的实用程度来讲,丈夫真的比不上宁婆婆。
    不过,她却并没有真的用到宁婆婆,不过两个时辰,就顺顺当当地生下了女儿。这在这种事里,算得上是快的了,甚至长辈们和秦雪歌也就刚赶过来,将将坐在堂屋里喝了一碗茶——这倒不是说长辈们对两个媳妇厚此薄彼,只是前几天刚闹过一次,转天老夫人和秦夫人都有些不得劲,又忙活了一天长孙的洗三,都累得够呛。季念然索性主动体贴长辈,提前吩咐了院子里的丫鬟们,长辈们过来,就直接请到堂屋里去,都不要进厢房。
    待产婆出来报喜“母女平安”,长辈们这才松了口气,虽说是女孩儿,却也并不觉得失望:将军府两三代内都没出女孩儿了,虽说人口少儿子更珍贵,但是有这么个女儿,也让长辈们很顺心。
    秦雪歌自然更加欢喜,他知道季念然就喜欢女儿,再加上两人都还年轻,不愁以后不再有孩子。男人们照例不能进产房,倒是老夫人和秦夫人穿上斗篷直接进了厢房,又在外间略站了一刻,待身上的凉气都散了,才进里间去探望产妇。
    这一胎生产顺利,季念然也不累,正跟着人学怎么抱孩子呢。老夫人和秦夫人见她这么有精神,也相视一笑。
    两个孩子都由老将军亲自起名,秦氏家谱上这一辈都走的是“希”字辈,男孩儿起名为秦希予,女孩儿起名为秦希琼,季念然和秦雪歌都对琼姐儿的名字很满意。
    将军府接连办了两场洗三宴,而琼姐儿的洗三宴声势也不输长男予哥儿——秦雪歌的身份在那摆着,又新立下了大功劳。季念然出身稍差,但是嫡姐身为太子长女的生母,这一年来声势也望,就算前一年出了叛王的事,也影响不到后宫女眷的地位。反而这两姐妹一内一外、相辅相成,让季家在世家内的名声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因此,大太太过来探望季念然的时候,脸上的笑模样同去探望季慧然的时候也并无二样,甚至更为开心。她抱了抱名义上的外孙女,又给季念然算,“琼姐儿的满月和大郡主的周岁离得近,你祖母和你父亲商量着,不如让你两个姐姐都回来,大家聚一起更热闹些。”
    这几年,季嫣然的夫婿陆盛宏官途走得顺,年前就传来消息,怕是今年就要往上调职升官了。虽然昔年大太太和秋姨娘之间不少龌龊,但是这两年自己的孩子争气,也渐渐放开了那些往事,对季嫣然也比前些年殷勤了许多。
    季嫣然之前对娘家也有些不咸不淡,但是去年那几件事发生之后,也对娘家亲近起来,是不是就写封信送来和娘家人问候一句,修补关系。这种事说白了也是互利互惠,双方都乐见其成。
    季初然自然更不用说——她去年就已经尝到了甜头,这下娘家势头更盛,她在范家的日子自然也就更好过。几次写信过来,也都说家中生活平静,公婆慈爱,丈夫体贴,儿女可爱,就连没有主母会真心喜欢的通房姨娘之类,也都老实听话,没人敢触她霉头。对于这个时代的平常女儿家而言,这样的日子就足够称得上和顺了。
    两个姐姐的日子越过越好,季念然也很为她们高兴。昔年一处居住的姐妹们,也只有季茉然的消息少了些——季念然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季茉然自己和姐姐们疏远,又是隔房的妹妹,季念然不愿意主动多打听而已。
    除了这些,季念然又惦记着亲自哺乳孩子——她多少知道一些母乳对孩子的好处,只是大户人家没这规矩,索性几个丫鬟还算听话,第一个月里偶尔遮遮掩掩地喂孩子吃几口奶,算是尽了些为人母的本分。
    等到琼姐儿百日过后,秦雪歌又接到调令,皇上和太子都有意把他外放到赣州,一到地方就是司运使。就算秦雪歌在这个位置上坐满十年,二十多岁的从三品大员,也是朝中难得少年英才了。
    更不要说凭着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太子地位首先就稳得很,只要不鬼迷心窍一般地反叛皇上,今后秦雪歌也不怕没有一、二品的官做。
    秦雪歌的意思,是携妻女一同赴任,季念然自然更是支持。她前些日子见过二姐季嫣然——她看上去要比季初然幸福多了,脸上的笑意也更真实些,可见日子过得是真不错。季念然见过她之后,就觉得在这个时代,女人若想过得开心,还是最好只专注自己的小日子。没有那些长辈妯娌、乌七八糟的事更好。
    既然她也同意,将军府的几位长辈也无意将她束缚在京城,致使小夫妻分居两地。包括秦夫人在内,长辈们毕竟都是真心希望秦雪歌好,也盼着他早日拥有自己的嫡子,对小夫妻一同离京之事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老将军,有些心疼曾孙女小小年纪就要出远门。
    老人家看重女儿,季念然也打心底感到高兴,她又答应长辈,就算赣州公务繁忙,秦雪歌脱不得空,自己也会时常回京。
    各方都打过招呼之后,季念然也终于能自由下床了,就开始带着丫鬟们收拾整理江雪院的东西:有些是要留下的,有些是要带着一道去赣州的,都要分开装箱安置妥当。另有初晴塘的事也要季念然花心思张罗,这家小铺子这两年经营得不错,季念然有心到了赣州之后再弄一家分店。又要和春喜娘商量着帮春喜在府里找个妥当的人家,最好是善于经营生意的,成亲后好将夫妻两个一道带到赣州去。
    杂事虽多,但是季念然却忙得甘之如饴。毕竟,这些都代表着她的生活已经越过越好,不仅如此,她甚至在有限的闲暇时间里,开始计划着到了赣州之后怎样布置只属于自己小家庭的宅院。
    生机焕发的春天,季念然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第119章 大结局
    五年后。
    从赣州往京城方向的官道上, 一队车马正由南往北缓慢而行。无论是车还是马, 都没有打明旗号,但其实无需这些, 只看那几辆马车边围绕着的训练有素的护卫, 一般老百姓都能猜出这一定是哪个大户人家跟着家中的官老爷一起回京述职的车队。
    车队最前的那名青年——也许还能被称之为青年吧, 他还没有蓄须, 头上只系着方巾,身上的衣服却能看出料子华贵。初春的空气中还微带着些凉风, 他身上披着斗篷, 上面花纹繁复, 一般人甚至都认不出这花纹的名字来。
    那青年原本自己骑着马走在最前,却突然从车队中间又驶出一骑来,那人原本护卫在车队中的第一辆马车边上,马车内的人似乎隔着车窗上搭着的帘子说了句什么, 他双腿一夹马腹,赶上了最先头的那位青年。
    “二爷。”他凑近了青年, “二奶奶说,小少爷又闹起来了,怕是尿了,说要车队停下来, 给小少爷换尿布呢。”
    那位被称作“二爷”的,正是五年前从京城被外调到赣州任职的秦雪歌,他微一皱眉,伸手示意车队停在路边, 调转马头,行至第一辆马车前。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一旁也跟着下了马的侍从纯钧,快步走过去掀起车帘的一角,“宏哥儿怎么又闹了?”
    “是尿了,儿子不舒服呢,哪能不闹?”车内坐着的自然是季念然,她接着丈夫撩开的帘缝往外望了一眼,“哎,我刚还想说让你去后面车里找宏哥儿的奶娘要两块新尿垫来,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差不多又该给他喂奶了,不然等下还是要闹。”
    季念然把儿子护在怀里,用小斗篷护住,免得犯了风。五岁的女儿琼姐儿依偎在她身边。她现在已经很有些身为人母的样子了,说起照顾儿子的事,也是样样在行。
    车帘内露出妻子俏丽的脸,琼姐儿又娇滴滴地喊了声“爹”,秦雪歌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不如我让奶娘把宏哥儿抱到后面车里去吧。”
    他们一行五辆马车,第一辆是季念然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里面,第二辆是宏哥儿的两个奶娘,还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当然都早就已经是得力的管事媳妇了——流火,三个人坐在一起,还随身护着季念然的首饰细软、宏哥儿要用的尿布衣服等物。第三辆车内坐着的都是季念然现在身边服侍的四名丫鬟,第四、五辆车内放着这一队人的行李。
    如果不算提前回京给将军府送消息、为他们这大队人马打点院宅的湛卢、授衣夫妇,他们这一行也只不过是把重要的“人”送回京城而已,其实大部分的家世,还都留在赣州,由石斛夫妇照料,未曾上路。
    季念然怀中的宏哥儿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小婴儿又“哼哼”着闹了起来,并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极力向前伸着,直到握住母亲的衣领。
    秦雪歌眉毛一立,似乎有些嫌弃儿子的这种表现,“他这样闹你,你和琼姐儿在车里哪休息得好?”
    “好了。”季念然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儿子粘着我还不好呀?”又催促丈夫,“你快去把奶娘叫来呀,儿子这不舒服呢。”
    秦雪歌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车帘,扭头看了纯钧一眼。纯钧会意,牵着两匹马走到第二辆马车前。
    把自己的差事支使到了别人身上,秦雪歌又闲了下来,趁着这个机会又柔声关心妻子,“刚刚我不是让你们在车上小睡一阵,睡着了没有?”
    “琼姐儿和宏哥儿都睡了一会儿,我不累,就没睡。”季念然隔着车帘回答。
    秦雪歌似乎想劝着妻子在车上休息一会儿,用余光瞟见纯钧已经叫出了儿子的奶娘,两人正往这边走,将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转了话头,“我看前面不远应该就有能打尖休息的地方了,咱们到那边吃午饭,你和女儿都下来走走,然后再接着上路。”
    车内季念然笑道:“玖哥,咱们这是回京述职呢,咱们这样边走边停的,几天下来也没赶多少路,你不怕皇上和太子等急了啊?”官道上行人不多,马车有被护卫们围在里圈,两人这样说话,只要声音不太大,就不怕会被外人听到,引来麻烦。
    秦雪歌不以为然地一哂,“今年是大朝年,那么多人回京述职,皇上还能专门记着我一个?”
    “那太子呢?他可是惦记你的很吧,不是两个月前就写信来催了?”
    想到多年好友,秦雪歌的脸上也生出一丝可以被称之为“想念”的神情,只一瞬,这抹思绪又被他收拾殆尽。他向来稳重,难得笑着和妻子顶嘴,“我看你三姐的信倒是比太子的来得更早。”
    季念然叹了口气,“他们家的事,也真的是说不清楚……这一向三姐也是有些急了,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回京述职,我倒是情愿她一直想不起我来。”
    “所以,咱就这一路慢慢走才好,带着你、琼姐儿……哦,还有宏哥儿这小子,多见见这大好山河,岂不快哉?”
    听到丈夫在话语中不情不愿地加上了儿子,季念然又不禁笑了起来。秦雪歌从小就很少做稚儿模样,她还记得当年八岁的小男孩儿被送到季家,看上去像是她二哥季晗的哥哥一样——其实季晗比秦雪歌还要大几个月呢。但是这样从少年时期就成熟稳重的丈夫,却在儿子出生之后,仿佛突然生出了童心一般。
    说是童心,其实更像是与儿子争夺自己和女儿注意力的妒忌之心,让母女两个都大觉有趣。
    说话间,那奶娘已经走了过来,见男主人正站在车外和女主人说话,也不敢冒然掀开帘子上车,只好站在车边等待。
    “念念,让奶娘把宏哥儿抱走吧。”秦雪歌又开口劝道。
    “不用了,在这边喂过了,他自然就不闹了。等下不就到打尖吃饭的地方了?没多远的路,我带的过来。”
    见妻子坚持,秦雪歌只好让步。奶娘上车,先和季念然一起给宏哥儿换了尿布,琼姐儿让秦雪歌带下车玩。车上地方有限,把哥儿喂饱了,又交到季念然怀里抱着,奶娘就下了车。车队修整结束,继续上路。
    琼姐儿上车后,见弟弟果真不闹了,就有依偎到了母亲身边,不时用手戳一戳弟弟面团似的脸。宏哥儿也不脑,由得姐姐逗他,偶尔还配合地笑两声,或是嘬嘬嘴。
    季念然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儿女都在身边真的是世间最幸福的事。她一时又起了都女儿说话的心思,“琼姐儿,等回到京城,太祖父母家、外祖父母家,都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你跟他们玩起来,会不会就忘了弟弟了呀?”
    “当然不会!”琼姐儿笃定地道,想了想,又天真的问,“娘,太祖父母、外祖父母家里有许多兄弟姐妹吗?那弟弟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玩呢?”
    “因为弟弟还小呀。”季念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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